因为仍处于小冰河时代末期，京畿十一月初已经很冷，河流也结上厚厚的冰层。
炮兵团副团长，陆师少校张永元奉命前往中军大帐的时候，东方还是黑乎乎的，一点儿也不像凌晨的天色。
“张少校……张少校？”
“嗯？”
张永元回头一看，原来是第十步兵师侦查营的主官左千柱。
他便放慢脚步，咧着嘴回应：“原来是左千户……”
“老子叫左千柱，他奶奶的，都国朝二十一年了，谁他妈还千户千户的叫，老子不稀罕。”
左千柱恼怒地回应，似乎很不喜欢“左千户”这个绰号。
也是。在十几年前清军席卷全国时，大明的卫所制度就已经名存实亡。
后来朱由榔提出卖地制度，朝廷大军每收复一地，就将卫属屯田通通卖给百姓，卫所军职彻底论成职级加衔。
后来军队实行军衔制，军饷按“将、校、尉”的级别来发放补贴，指挥使、千户等虚衔就没有实际意义了。
现在左千柱更喜欢别人称呼他为“左少校”，而不是“左千户”。
张永元笑道：“那怎么行，‘武道至圣左千户’可是陛下给你起的绰号，别人想求都求不来呢。”
“别提了，不知道哪个狗崽子传出来的。陛下日理万机，怎么会开这种玩笑。”
左千柱勾搭着张永元的肩一起走，又问道：“听说师帅准备进击滦州，你怎么看？”
“能怎么看，咱们跟着走就是了，怎么？你一个侦查营的主将，还怕了鞑子不成？”
“怕是不怕，他娘的，鞑子的夜不收是真的多，这么冷的天，一个个大半夜还在野外埋伏，咱们只有两百多匹战马，是真的出不去啊。”
左千柱说起最近半个月的情形，不禁长吁短叹。
清军战马又多，很多真鞑老兵又是辽东出身，天生就不怎么怕冷。无论白天黑夜，都将明军的骑马哨探压制得死死的。
侦查营的活动空间小，就不能好好探查地形。虽然没有人责备他，但他还是觉得有些丢人。
“没事，不是还有咱们炮兵么？”
“正想跟你说这个事……你觉得，若是鞑子将他们的重炮拉上九泉山，大概能轰多远。”
“九泉山？”
“还有凹陇山。”
张永元疑惑地问道：“你的人看到鞑子将重炮推上去了？”
“那倒没有，不过鞑子在九泉山和凹陇山附近的暗哨特别多，我想着，他们肯定在干什么坏事。想来想去，大概就是架大炮了。”
张永元大吃一惊，连忙拉着左千柱蹲下，捡起树枝在地上画了个潦草的地图。
九泉山和凹陇山说是山，其实就是滦州城北部的一片小山包。九泉山稍微远一些，距离渡河点大概五里，凹陇山近一些，大概三里左右。
在明军历次试探渡河的过程中，这两座山都没有出现火炮的身影，不知道是不是距离河边有点远的缘故。
张永元也从没想过清军会在那里藏大炮，因为临河的山包都很秃，如果清军在那里修有大量炮台，早就被明军哨探发现了。
不过随着潦草地图画成，张永元发现，左千柱的担忧倒是不可不防。
因为明军隔河只能看到小山包的东面，视线翻不过山脊，看不到背面是什么情况。侦查营没法派人上去搜查，就不能排除清军将大炮藏起来的可能性。
根据历次战斗的经验，清军长管重炮的射程在1000米～8里之间，其中，超过3里后威力便很小，几乎没有杀伤力。
所以，广州军校的炮兵教授将清军重炮的有效射程定为500~1500米。炮兵们在对轰时，必须优先轰击3里之内的敌军火炮，以免被对方先轰中。
清军的火炮虽然又笨重又容易炸膛，威力可不小，一颗实心炮弹飞过来，任谁都抵挡不了。
大炮架在山顶上威力会更大一些，张永远估计，有效射程能再加个半里或一里。
这时，陆续路过的同袍发出催促的声音。
“你们俩还蹲那干什么呢？中军传令你们都敢拖延，不要命了？”
左千柱一拍脑袋：“他们的，差点忘了，赶紧走。”
两人连忙拍着尘土起身，向中军大帐快步走去。还好没错过时间，他们进营帐时，刚好踩着点。
马宝坐在主帅的位置上，一脸严肃。
见人齐，他开口道：“陛下刚传来消息，准备今日渡河，拿下滦州城。本帅意欲全师南下夹击，大家伙觉得如何？”
第十步兵师一大半都是马宝从云南拉起来的精锐，剩下的一小半，也是整编过来的西营老兵，自然不会拖他的后腿。
个个都说马大帅说怎么打，就怎么打，只求能领个前锋的位置，好杀更多鞑子。
马宝又转向临时编过来炮兵指挥官，问道：“张将军，你觉得呢？”
张永元想了一下，便将左千柱提出的疑虑说了一遍。接着道：“若鞑子将重炮推上九泉山，便能打四、五里远。打滦州没什么可说的，就是这个路线，是不是斟酌一下。”
马宝听完有点生气，向左千柱问道：“你怎么不早说？”
左千柱一脸委屈：“我刚刚才想到的……”
马宝在地图上看了半天，发现事情有点棘手。
九泉山从北至南也就十几里长，不过正好在卢龙渡口到滦州城之间，明军无论从山左还是山右绕行，都在山顶重炮的轰击范围之内。
当然，山背后藏有重炮之说只是猜测，不一定真的有。
可大军一旦离开营寨，清军骑兵肯定如影随形，怎么都走不快。等挨轰了再想办法远离火炮射程，就太晚了。
避免陷入危险的办法也有，那就是根本不靠近山体，从更远的地方绕行。反正九泉山以西是一大片平原，平得几乎没有坡度，怎么走都行。
只是失去山体掩护，行进的大军便更难以防范骑兵袭扰，压力陡然上升一倍。
有的将领建议，不如稳妥一点。一边沿山搜索，一边慢慢推进。如此，便万无一失了。
马宝皱着眉头道：“兵贵神速，咱们慢腾腾地一点一点挪，走到什么时候才能走到滦州城下？咱们这次就硬走，看看鞑子的骑兵，到底能不能冲破咱们的铁车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