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来

烽火戏诸侯

首页 >> 剑来 >> 剑来最新章节(目录)
大家在看刚成仙神,子孙求我出山 我把天道亲儿子养歪了 混沌天帝诀 逆天邪神 西游:开局收徒孙悟空! 赤心巡天 苟在女魔头身边偷偷修炼 玄鉴仙族 综武:人在大宋,开局一本日记 我的法力是混元 
剑来 烽火戏诸侯 - 剑来全文阅读 - 剑来txt下载 - 剑来最新章节 - 好看的武侠修真小说

第八百五十一章 泥瓶巷

上一章书 页下一章阅读记录

陈灵均哪敢去拍那位的肩膀,当然是打死都不去的,只差没有在泥瓶巷里边撒泼打滚了,老夫子只得作罢,让青衣小童带自己走出小镇,只是既不去神仙坟,也不去文武庙,只是绕路走去那条龙须河,要去那座石拱桥看看,最后再顺便看眼那座类似行亭的小庙遗址处。

陈灵均试探性问道:“至圣先师,先前那位个儿高高的道门老神仙,境界跟着很高很高?”

老夫子点点头,“很高,若是境界不高,道祖也不会传授道法给他了。而且这位道友,在早年岁月里,于我们人族有大恩泽,故而礼圣制定与地支契合的十二属相里边,排名很高。就是道友的那个牛脾气……算了,背后说是非,不厚道。”

陈灵均忧心忡忡,“可是听口气,好像跟我家老爷有点过节?”

咋个办,自己肯定打不过那位老道人,至圣先师又说自己跟道祖打架会犯怵,所以怎么看,自己这边都不占便宜啊。

废话,自己与至圣先师当然是一个阵营的,做人胳膊肘不能往外拐。什么叫混江湖,就是两帮人斗殴,打群架,哪怕人数悬殊,己方人少,注定打不过,都要陪着朋友站着挨打不跑。

先前老道人提及了藕花福地,听口气,自家老爷在那边还吃过亏,丢过面子。

关于更名为莲藕福地的那处福地,陈灵均只知道裴钱和曹晴朗,还有老厨子、种夫子几个,都来自这块人杰地灵的风水宝地,只是一个个都不不喜欢多说半句家乡事,陈灵均也懒得多问,所以始终误以为一个昔年下等品秩的藕花福地,连修道之人都没几个,更无地仙,能折腾出啥风浪。

哪里想到会跑出一位被道祖称呼为道友的家伙,真是不可貌相啊,亏得自己处处好心,与人为善,多嘴提了一茬自家山中多青草的事情,不然这笔糊涂账,自己这小胳膊小腿的,扛不下来。

老夫子摇摇头,“其实不然,当年在藕花福地,这位道友对你家老爷的为人处世,还是颇为认可的,尤其一句肺腑之言的道长道长,宽慰人心得恰到好处。”

陈灵均如释重负,挺起胸膛,哈哈笑道:“我家老爷,长辈缘一向很好。至于我,有样学样,还凑合。”

老夫子微笑道:“长辈缘这种东西,我就不太行。当年带着弟子们游学人间,遇到了一位渔夫,就没能乘船过河,回头来看,那会儿还是气盛,不为大道所喜。”

陈灵均壮着胆子说道:“我老爷那会儿带着宝瓶他们去大隋游学,一路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都是我家老爷与樵夫敲门借宿,还是比较顺遂的。”

老夫子问道:“景清,你跟着陈平安修道多年,山上藏书不少,就没读过陆掌教的渔夫篇,不晓得分庭抗礼一说的来源,曾经骂我一句‘夫子犹有倨傲之容’?”

陈灵均神色尴尬道:“书都给我家老爷读完了,我在落魄山只晓得每天勤勉修行,就暂时没顾上。”

老夫子笑呵呵道:“还是要多读书,好歹跟人聊天的时候能接上话。”

陈灵均小鸡啄米,使劲点头道:“以后我肯定看书修行两不误。”

回头每次下山逛荡,还要经常去槐黄县文庙那边给至圣先师敬香,磕头!

陈灵均犹豫了一下,好奇问道:“能不能问问佛祖的佛法咋样?”

言下之意,是想问你老人家打不打得过佛祖。

老夫子抚须笑道:“能够撮大千世界为一粒微尘,又能拈一朵花演化山河世界,你说佛法如何?”

陈灵均叹了口气,一个没管住手,就下意识拍了拍老夫子的袖子,没事,反正打架这种事情,伤和气,少打为妙。

老夫子对此不以为意,随口问道:“在这边待久了,有不喜欢的人吗?”

陈灵均悻悻然收回手,干脆学自家老爷双手笼袖,免得再有类似失礼的举动,想了想,也没啥真心讨厌的人,只是至圣先师问了,自己总得给个答案,就挑出一个相对不顺眼的家伙,“杏花巷的马苦玄,做事情不讲究,比我家老爷差了十万八千里。”

老夫子自然是知道真武山马苦玄的,却没有说这个年轻人的好与坏,只是笑着与陈灵均泄露天机,给出一桩陈年往事的内幕:“蛮荒天下那边,驱使傀儡搬动十万大山的那个老瞎子,曾经对我们几个很失望,就掏出一双眼珠子,分别丢在了浩然天下和青冥天下,说要亲眼看着我们一个个变成与曾经神灵无异的那种存在。这两颗眼珠子,一颗被老观主带去了藕花福地,给了那个烧火道童,剩下的,就在马苦玄身边待着,杨老头早年在马苦玄身上押注,不算小。”

老夫子感慨道:“老瞎子那会儿,只说相貌,确实是顶好的,陈清都比他差远了,不过两个都是实心眼,一根筋,臭脾气。”

话赶话的,陈灵均就想起一事,“其实讨厌的人,还是有的,就是没啥可说的,一个蛮不讲理的妇道人家,我一个大老爷们,又不能拿她如何,就是那个冤枉裴钱打死白鹅的妇人,非要裴钱赔钱给她,裴钱最后还是掏钱了,那会儿裴钱其实挺伤心的,只是当时老爷在外游历,不在家里,就只能憋着了。其实当年裴钱刚去学塾读书,上课放学路上闹归闹,确实喜欢撵白鹅,可是每次都会让小米粒兜里揣着些米糠玉米,闹完之后,裴钱就会大手一挥,小米粒立即丢出一把在巷弄里,算是赏给那些她所谓的手下败将。”

老夫子点点头,“是要伤心。”

在最早那个百家争鸣的辉煌时代,墨家曾是浩然天下的显学,此外还有在后世沦为籍籍无名的杨朱学派,两家之言曾经充盈天下,以至于有了“不归于杨即归墨”的说法。然后出现了一个后世不太留心的重要转折点,就是亚圣请礼圣从庙,商议一事,最终文庙的表现,就是打压了杨朱学派,没有让整个世道循着这一派学问向前走,再之后,才是亚圣的崛起,陪祀文庙,再之后,是文圣,提出了人性本恶。

诸子百家的老祖师里边,其实有不少都对此非议极大,认为是礼圣担心自己的大道,“礼仪规矩”,与杨朱学派推崇的“个体自由”,起了不可磨合的冲突,他们觉得世道的秩序,与个体的自由,两者之间,确实存在着一场无形的大道之争。所以不少人认定,礼圣是出于私心,才答应了亚圣的提议。

一向不太喜欢喝酒的礼圣,那次难得主动找至圣先师喝酒,只是喝酒之时,礼圣却也没说什么,喝闷酒而已。

老夫子当然知道其中缘由,不是推崇“人人为己,天经地义”的杨朱学派不好,若是不好,也不会成为天下显学,论生死,极敞亮透彻,谈贵己,更是独树一帜,极其新颖,“勿为物累,勿伤外物”的宗旨,也是极好的,也不是这一派学问与道家离得近,只是这一脉学问,终有一天,如江河倾泻人间,铺散开来,成为世道,会让行走在这条道路上的所有世人,是所有人,都变得越来越极端,这里边就又涉及到了更为隐蔽的人心和神性之争。

老夫子问道:“景清,你家老爷怎么看待杨朱学派?”

陈灵均想了想,老老实实答道:“我家老爷没提及过,但是听大白鹅说过,那是一种混沌的精致,不咋的,一撮人治学此道,无伤大雅,还能裨益世道,如果人人如此,皆是昙花。”

如果不是崔东山胡说八道,陈灵均都没听过什么杨朱学派。

陈灵均一直觉得大白鹅就是个醉鬼,不喝酒都会说酒话的那种人。

两人沿着龙须河行走,这一路,至圣先师对自个儿可谓知无不言,陈灵均走路就有点飘,“至圣先师,你老人家今儿跟我聊了这么多,一定是觉得我是可造之材,对吧?”

老夫子笑呵呵道:“这是什么道理?”

陈灵均满脸诚挚神色,道:“你老人家那么忙,都愿意跟我聊一路,”

老夫子答非所问:“每一个昨天的自己,才是我们今天最大的靠山。”

“景清,为什么喜欢喝酒?”

“啊?喜欢喝酒还需要理由?”

“也对。”

“至圣先师,我能不能问你老人家个问题?”

“当然可以。”

“酒桌上最怕哪种人?”

“是那种喝酒上脸的家伙。”

哦豁,果然难不住至圣先师!这句话一下子就说到自己心坎上了。

陈灵均继续试探性问道:“最烦哪句话?”

“是说着劝酒伤人品,我干了你随意。”

哦豁哦豁,至圣先师的学问确实了不起啊,陈灵均由衷佩服,咧嘴笑道:“没想到你老人家还是个过来人。”

“景清,那么我问你,你

觉得怎么才算穷?”

“光有钱,没学问?”

老夫子看了眼身边开始晃荡袖子的青衣小童。

陈灵均立即重新双手笼袖,改口道:“为富不仁、穷凶极恶之辈?”

老夫子笑道:“就说点你的心里话。”

陈灵均松了口气,瞎琢磨累死个人,“那就是兜里没钱,穷得娶不起媳妇,打光棍,找人赊账买酒,都没人乐意肯借钱,穷得死要面子,而且这点面子,还得躲躲藏藏,好像见不得光,然后啪叽一下,最后仅剩的这点面子,在某天也给人随便一脚踩了个稀巴烂,只能等到人散了,旁人看完了热闹,才敢自己找机会从地上捡起来。”

“就这些?”

“只敢怀疑世道,不敢怀疑自己?”

老夫子点点头,先后两个答案,尤其是后者,还真有点出乎意料,笑问道:“你是在酒桌上边琢磨出来的说法?”

陈灵均有些难为情,抬起袖子蹭了蹭脸,“那哪能啊,酒桌上,真喝高了,不知天高地厚的,我是跟着老爷到了山上,太懒,还喜欢给自己找借口,变着法子成天瞎逛荡,就喜欢下山来小镇这边散心,至圣先师你别怪罪啊,先前我说自己修行勤勉,屁嘞,我就是山上混吃,下山混喝,好在老爷都看在眼里,却也从来不管我这些,老爷不管,其他人哪好意思管我,至圣先师,真不是我吹牛皮啊,咱们落魄山,不管是谁,都打心底敬重老爷的。”

老夫子抬头看了眼落魄山。

除了一个不太常见的名字,论物,其实并无半点古怪。

但这就是最大的古怪。

老夫子问道:“陈平安当年买山头,为何会选中落魄山?”

陈灵均嘿嘿笑道:“这里边还真有个说法,我听裴钱偷偷说过,当年老爷最早就相中了两座山头,一个真珠山,花钱少嘛,就一颗金精铜钱,再一个就是如今咱们祖师堂所在的落魄山了,老爷那会儿摊开一幅大山形势图,不晓得咋个选择,结果刚好有飞鸟掠过,拉了一坨屎在图上,刚好落在了‘落魄山’上边,哈哈,笑死个人……”

老夫子笑问道:“小镇老话有说头?”

陈灵均使劲揉了揉脸,好不容易才忍住笑,“老爷在裴钱这个开山大弟子那边,真是啥都愿意说,老爷说窑工师傅的姚老头,带他入山找土的时候,说过山水之间有神异,头顶三尺有神明嘛,反正我家老爷最信这个了。不过老爷当年也说了,他后来有些猜测,可能是国师的有意为之。”

老夫子点点头,陈平安的这个猜测,就是真相,确实是崔瀺所为。

落魄当然不是什么好说法,但是若能得个定字,意思可就截然不同了。

崔瀺之所以剥离出来一个心性跳脱的崔东山,除了那些已经水落石出的天大谋划之外,其实还藏着个比较有意思的手段,就是用一个另外的自己,可能是来用一两个关键词汇,打开某种禁制,就像一封封“家书”,遥遥寄给未来岁月的自己,帮着提醒自己在什么阶段、时刻、节点,应当说什么话做什么事情。就像道祖这次走出莲花洞天,离开青冥天下,就早早‘自说自话’,与一些他早已看到未来、却暂时没有走到自己跟前的有缘之辈,道祖有着不同的问答,都是在洞天内大道演化,缜密推衍,早就算好了的。

浩然绣虎,这次有请三教祖师落座,一人问道,三人散道。

当然不是说崔瀺的心智,道法,学问,就高过三教祖师了。

这就像是三教祖师有万千种选择,崔瀺说他帮忙选出的这一条道路,他可以证明是最有益世界的那一条,这就是那个毋庸置疑的万一,那么你们三位,走还是不走?

走到了那座再无悬剑的石拱桥上,老夫子驻足,停步低头看着河水,再稍稍抬头,远处河畔青崖那边,就是草鞋少年和马尾辫少女初次相逢的地方,一个入水抓鱼,一个看人抓鱼。

多少小鱼优哉游哉碧水中,一场争渡为求鱼龙变,人间复见万古龙门,紫金白鳞争相跃。

陈灵均一屁股坐在桥边,双脚悬空,双臂环胸,仰头问道:“至圣先师,你老人家先前在泥瓶巷那边,往宅子里边看啥呢?”

老夫子双手负后,笑道:“一个穷怕了饿慌了的孩子,为了活下去,晒了鱼干,全部吃掉,一点不剩,吃干抹净,悄无声息。”

一个泥瓶巷无依无靠的孩子,最早是跟药铺伙计学煮药,再跟刘羡阳学那些上山下水,然后是跟龙窑的姚老头学烧瓷手艺,从拳谱上练拳学认字,再凭借陆沉的药方学写字,走出家乡后,依旧是小心翼翼看待这个世界,不断与他人学习为人处世之道,尽可能学到更多的一技之长,每一种发自内心的认可,每一次小心翼翼的自证和修心,都是一种默默的成长,与此同时,竭尽所能,不断回馈世道。年轻岁数的陈平安,曾经与人说过,一切好的,他都会学,到了最后,连吴霜降和郑居中的拆解万物、人心之术,如今不惑之年的年轻隐官,都还是在学,想必以后陈平安还是如此。

老夫子看着那条河水,问道:“世界这个说法,最早是佛家语。界,若是依照咱们那位许夫子的说文解字?”

陈灵均哭丧着脸,“至圣先师,别再瞥我了啊,我肯定不知道的。”

老夫子抬手指了指河边的田垄,笑道:“田畔也,一处种禾之地,阡陌纵横之范式。老秀才说过,人生而有欲,欲而不得,则不能无求,求而无度量分界,则不能不争。你听听,是不是一条很清晰的脉络?所以最终得出的结论,恰恰是人性本恶,正是礼之所起。老秀才的学问,还是很实在的,而且换成你是礼圣,听了开不开心?”

陈灵均惭愧不已,“至圣先师,我读书少了,问啥啥不懂,对不住啊。”

“没事,书籍又不长脚,以后有的是机会去翻,书别白看。”

老夫子拍了拍青衣小童的脑袋,安慰之后,亦有一语劝诫,“道不远人,苦别白吃。”

陈灵均懵懵懂懂,不管了,听了记住再说。

老夫子和颜悦色道:“景清,你自个儿忙去吧,不用帮忙带路了。”

陈灵均壮起胆子问道:“要不要去骑龙巷喝个酒?我家老爷不在家,我可以帮他多喝几碗。”

老夫子摇摇头,笑道:“这会儿喝酒,就不像话喽,得了便宜就别卖乖,这可是个好习惯。放心,不是说你,是说我们儒家。”

陈灵均后退几步,与至圣先师毕恭毕敬作揖拜别,这才转身跑下石拱桥,没敢直接御风返回落魄山,打算去骑龙巷找贾老哥喝顿酒,压压惊。

青衣小童已经跑远了,突然停步,转身大声喊道:“至圣先师,我觉得还是你最厉害,怎么个厉害,我是不懂的,反正就是……这个!”

陈灵均高高举起手臂,竖起大拇指。

老夫子笑着点头,也很宽慰人心嘛。

天地者,万物之逆旅也,光阴者,百代之过客也,我辈亦是路上行人。悲哉苦哉?奇哉幸哉。

渡水看花,不知不觉到君家,就此别过,在此谢过。

老夫子与整个天地作揖致谢,亦是道别。

修道之士,御风而行,高奔日月,泠然善也。

人间世人,因为不自由,所以追求自由,希望下一次沧海桑田,苦海可变福田,人人丰衣足食,处处书声琅琅。

最后至圣先师看了眼小镇那条陋巷。

小小的巷弄,名叫泥瓶巷。

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

从淤泥里开出一朵花,自心作瓶,花开瓶外,不是很美好吗?

相信游历小镇的其余两位,也是这般看待那个一的。

————

老观主斜瞥一眼山道那边,好似一朵白云从青山中飘落。

除此之外,还有个走桩下山的女子武夫,那位白衣少年就在女子身边转圈圈,呼呼喝喝的,蹦蹦跳跳,耍着拙劣拳脚把式。

女子约莫是习惯了,对他的闹腾捣乱视而不见,自顾自下山,走桩递拳。

老观主懒得再看那个崔东山,伸手一抓,手中多出两物,一把龙泉剑宗铸造的信物符剑,还有一块大骊刑部颁发的平安无事牌,砣痕粗犷,雕工质朴。

至于两物到底从何而来,天晓得。

老观主双指拈住符剑,眯眼端详一番,果不其然,蕴藏着一门不易察觉的远古剑诀,境界不够的练气士,注定看不穿此事。

至于何谓境界不够,当然是十四境练气士和飞升境剑修之下皆不够。

只是剑诀不全,想要补齐,约莫还

需要五六把符剑。不过不管符剑售价如何,只要有人又有心,做成此事,都是一笔大赚特赚的买卖,怎么个赚?光凭这道剑诀,就足可让一座剑道宗门在浩然天下站稳脚跟了,关键是此诀门槛低,只要是个剑修,不用资质太好,都可以按部就班炼剑修行,若说杀力,剑诀品秩不高,可就是修行起来安稳。所以越是大宗门,越看重这类道诀。

崔东山在台阶那边,一个高高跃起,侧身翻转,在桌旁落定,抖了抖两只雪白大袖,仰头远望,自顾自说道:“即将入秋啦,秋风清秋月明,秋云满太虚,秋水落芙蕖。”

然后才收起视线,先看了眼老厨子,再望向那个并不陌生的老观主,崔东山嬉皮笑脸道:“秋水时至,百川灌河,浩浩泱泱,难辩牛马。”

朱敛一笑置之,这话说得是有点欠揍。

崔东山背对着桌子,一屁股坐在长凳上,抬脚转身,问道:“山水迢迢,云深路僻,老道长高驾何来?”

朱敛嗑着瓜子,搁自己是老观主,估计就要动手打人了。

老观主冷笑道:“世间万物皆有裂缝,眼中所见一切,哪怕是那神灵的金身,不可见的,即便是修道之人的道心,都不是什么完整的一,这条道路,走不通的。任你崔瀺究其一生,还是找不到的,注定徒劳无功,不然三教祖师何必来此。道与一,若是某个实物,岂不是要再天翻地覆一场。”

崔东山埋怨道:“什么王八蛋,我是东山啊。”

老观主呵呵一笑。

崔东山摇晃肩头,念念有词,如学塾夫子之乎者也,“再说了,道近乎哉?眼不见睫。道远乎哉?触事即真。圣近乎哉?参商出没。圣远乎哉?了悟即神。”

老观主微笑道:“当年崔瀺,好歹还有个读书人的样子,要是当年你就是这副德行,贫道可以保证,你小子走不出藕花福地。”

崔东山拍了拍胸膛,好似后怕不已。

老观主喝了一口茶水,“会当媳妇的两边瞒,不会当媳妇两边传,其实两头瞒往往两头难。”

拿袖子擦了擦桌面,崔东山白眼道:“前辈这话,可就说得不妥帖了。”

老观主见这家伙继续装傻,转头看了眼那个沿着台阶走桩的女子,问道:“这就是你挑中的拳法弟子?”

朱敛笑道:“不是记名弟子。何况我那点三脚猫功夫,女子学了,不美。”

老观主不以为然,对那个女子问道:“你叫岑鸳机?”

岑,山小而高也,形容山石崖岸峻极之貌。鸳机,即是世俗的织锦机,诗家则有移花影之喻。

陆沉行事一贯随心所欲,最喜欢放长线钓大鱼,却又钓不着也无所谓。

骑龙巷的石柔也好,那件来历七弯八拐的法袍金醴也罢,就像只求一个愿者上钩,也根本不在乎那些断去的鱼线,吃饵而走的游鱼。

岑鸳机刚刚在山门口停步,她知道轻重,一个能让朱老先生和崔东山都主动下山见面的老道士,一定不简单。

不知为何,老道人神色如常,但是岑鸳机就觉得压力极大,抱拳道:“回道长的话,晚辈名字确是岑鸳机。”

朱敛笑道:“吓唬一个小姑娘做什么。”

崔东山招招手,“小米粒,来点瓜子磕磕。”

黑衣小姑娘立即从竹椅上边起身,小跑到桌子这边,从棉布挎包里掏出剩下所有的瓜子,倒是不多,“给,小师兄。”

崔东山一拍脑袋,问道:“右护法,就这么点啊?”

小米粒听到大白鹅换了个称呼,板着脸,又从袖兜里边又掏出了一大把。

崔东山点点头,“右护法出手阔绰!”

老观主又对朱敛问道:“剑法一途呢?打算从剑气长城的剑仙胚子里边挑选?”

同样是老观主,大玄都观的那位孙道长,怂恿陆沉散道,干脆转去投胎当个剑修,不全是玩笑,而是有的放矢。

当然,就孙怀中那脾气,陆沉要真跑去当剑修了,估计不管如何,都要让陆沉变成玄都观辈分最低的小道童,每天喊自己几声老祖宗,不然就吊在桃树上打。

朱敛笑道:“我哪有脸教别人剑术,不是误人子弟是什么。”

浩然剑修,随便丢一个到藕花福地,都是当之无愧的剑仙。

藕花福地历史上,也有些稗官野史记载的地仙事迹,只是无据可查,朱敛在术算账簿、营造之外,还曾经着手编撰过官家史书,见过不少不入流的稗官野史,什么地仙之流,口吐剑丸,白光一闪,千里取人首级。不过在家乡那边,哪怕是这些志怪传闻,提及剑仙一脉,也没什么好话,什么非是长生久视之大道,只是旁门法术,飞剑之术难以成就大道。可是朱敛的武学之路,归根结底,还真就是从书中而来,这一点,跟浩然天下的读书人贾生如出一辙,都是无师自通,单凭读书,自学成才,只不过一个是修行,一个是习武。

朱敛最早走江湖的时候,也曾佩剑远游,走遍名山大川,访仙问道。

再一个,藏着隐蔽心思,朱敛想要知道天下的边界所在。若真是天圆地方,天地再广袤,终究有个尽头吧?

小米粒没走远,满脸震惊,转头问道:“老厨子还会耍剑哩?”

朱敛摆手道:“会什么剑术,别听这类客人说的客套话,比起裴钱的疯魔剑法,差远了。”

崔东山低头嗑瓜子,“小米粒,你不知道了吧,咱们这位老厨子,在灶房摘掉围裙,出门在外,耍起剑来蛮好看的,在藕花福地的江湖上,大名鼎鼎得很,都说贵公子朱敛的长剑之上,缠绕的都是女子的旖旎情思,余米都比不了。不知多少江湖女侠,一辈子转去痴心练剑,就是为了能与老厨子比试一场。”

崔瀺曾经跟随老秀才,游历过藕花福地,对那边的风土人情,了解颇多。

小米粒赶紧一手捂住肚子,使劲抿嘴,含糊不清道:“老厨子还当过贵公子嘞。”

朱敛笑道:“好汉不提当年勇,都是过去的事情了。江湖事嘛,都是以讹传讹,越传越悬乎。”

小米粒重重点头,嗯了一声,转身跑回竹椅,咧嘴而笑,就是照顾老厨子的面儿,没笑出声。

骑龙巷的那条左护法,刚刚溜达到山门口这边,抬头远远瞧了眼老道长,它立即掉头就跑了。

老观主看了眼,可惜了,不知为何,那个阮秀改变了主意,否则差点就应了那句老话,蟾蜍吞月,天狗食月。

隋右边从别处山头御剑而来,她没有落座,是想要与这位藕花福地的老天爷,问一问自己先生的事情。

老观主对她说道:“告诉陈平安一声,桐叶洲金顶观的存亡,贫道无所谓,但是必须留着那个邵渊然。至于那个倪元簪,你只需与他说一声,送出那枚金丹,他就是自由身了。”

金顶观的法统,出自道家“结草为楼,观星望气”一脉的楼观派。至于云窟福地撑蒿的倪元簪,正是被老观主丢出福地的一颗棋子。

隋右边欲言又止,可到最后,还是一言不发。

朱敛帮忙解围,主动点头揽事道:“这有何难,捎话而已。”

老观主问道:“那个玉圭宗的姜尚真,怎么没在山上?”

朱敛笑道:“本来应该留在山上,一起去往桐叶洲,只是我们那位周首席越想越气,就偷跑去蛮荒天下了。”

隋右边得了朱敛的眼色,她默默离开,去了小米粒那边。

老观主环顾四周,叹了口气,“有了散道一事,不曾想到最后,还是你们儒家最占便宜。余斗估计会气得不轻。”

一旦三教祖师同时散道,书院,寺庙,道观,处处皆得,那么相对最为容纳别教学问的浩然天下,当然得到的馈赠最多。

散道的同时,三教祖师会联袂走一趟旧天庭遗址,这个天大的问题,当然不会留给他人。

崔东山笑道:“气死道老二最好。”

老观主轻声道:“只说一事,当人间再无十五境,已经是十四境的,会如何看待有机会成为十四境的修士?”

崔东山点点头,“是要变天了,有坏有好吧,反正我如今更倾向于后者。”

老观主问道:“如今?为何?”

崔东山一本正经道:“有我先生在啊。”

老观主转去望向那个陆沉五梦七相之一、甚至可能是之二的朱敛。

朱敛笑道:“前辈看我做什么,我又没有我家公子英俊。”

老观主呵呵笑道:“真是个好地方,贫道不虚此行,门风极正。”

上一章目 录下一章存书签
站内强推明星潜规则之皇 wtw1974 都市偷心龙爪手 混在豪门泡妞的日子 相宝2:秘物 1984,我在公牛队当老板 四合院:诸天人生 夜的命名术 风流少爷 艳海风波 从大话西游开始打穿西游 从阿森纳开始当球王 少年歌行之李寒衣是我媳妇 重生朱允熥,打造大明巅峰 都市极乐后后宫 将错就错嫁高冷军官,我三胎了 长生之我能置换万物 和竹马睡了以后 绝色神雕 万古战神 
经典收藏玄鉴仙族 新覆雨翻云 我的狐仙老婆 仙笼 无生无量 轮回修真诀 武侠之这个男人有点坏 聊斋之炼神 夜郎灵志之慬柇 厂公 一剑镇三界 凡女修仙记 开局抓到一瓶成神液 西游,九九归一 别人苦逼练功,我无限修改成大帝 我能穿越去修真 冒牌盟主 我和女帝的故事 九劫剑仙雪少鸿 笑傲不群 
最近更新校园高武觉醒 综影视小说:姒妘 武林笑传之同福客栈 少年白马醉春风之云君来 我已觉醒神魔体,跪地后悔有何用? 重生杨过之神雕新章 神锯手闯江湖 莲花楼:跳崖后遇到了死对头 穿越天龙活到笑傲的魔头 西门庆纵横水浒世界 人在高武当舔狗,万倍返利 灵境秘籍 江湖之侠影无双 浮生记之轮回真经 十玄门 龙门风云令 综武之锦衣卫小旗 魔印传奇 莲花楼地狱之花如何攻略佛前青莲 滴滴代打,一小时速通武帝城 
剑来 烽火戏诸侯 - 剑来txt下载 - 剑来最新章节 - 剑来全文阅读 - 好看的武侠修真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