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 如来，我说如来
虽然说是说且随我来，但三人还是象征性地在房间里翻找了一阵，一人负责一块地方，然后轮换。
方曦文告罪了一声，在床边的各个角落都翻找了一遍，枕头底下、床底、甚至床腿他都用力地敲了一圈，实心的。都给蒋溪知看无语了。
“我觉得玄枯大师不会那么无聊，搞这种小把戏。”
“你这是以貌取人，刻板印象，要不得。”话是这么说，但方曦文绞尽了脑汁，也没能有什么其他的发现。
而余下两人皆是如此。
“看来是没什么收获了，大概只能知道玄枯大师常在房里做早课，诵经，生活规律，没有任何不妥之处…”
方曦文总结了一下，用眼神扫过两人，笑眯眯地道：“如果我的猜测属实，那倒也正常。”
见他还在卖关子，两人拳头直接硬了。
半晌，蒋溪知脸上挤出一个笑容，“不知方公子到底有何猜测，说出来集思广益可好？”
“你先别急，我们得去见一个人。”说完，方曦文转身就走，不给他们丝毫追问的机会，动作潇洒，心想怪不得剑仙跟云无心她们这么喜欢当谜语人，感觉还怪爽的。
…
…
孙捕头将下属遣散回了六扇门，一行三人来到百华庄的客栈，在一间客房里见到了栖灵寺的住持。
这是位形貌可亲、脸色红润的年老僧人，白眉浓密，说起话来声音很是洪亮。他跟一帮僧众是被六扇门安置在此地的。
虽然栖灵寺出了人命，死者还是少林寺一位清修的高僧，但其实大部分僧众都不怎么在意，想着给他念诵几天往生咒，将人超度了完事。
寺庙不开业没有香火钱啊，哥几个都要吃不起斋饭了。
不过虽然僧众如此作想，但这位住持还是有些道行的，很是不紧不慢地接待了他们，不仅不催促，也没提何时解封的事，还亲手做了几分色香味俱全的素菜。
四人围着一方木桌坐了，方曦文等人纷纷夸起方丈好手艺，这老僧便不露悲喜地点点头。
随口寒暄了一阵后，他便问起玄枯大师住进来的时间、平时的起居、人际交往等等，住持便也一一作答。
哪怕这些都被问过无数次、都被记录在卷宗里了，他也不见丝毫不耐。
待得吃尽了斋饭，方曦文入了正题：“住持，据我所知玄枯大师的佛法极为精深，想来整个栖灵寺能与他论道的人不多。
不知二位私下里，可曾有过？”
“玄枯师兄有佛意，我不及也。”
一般的僧人都以师兄弟相称，哪怕身为仇敌的少林寺与金刚寺，这两家的僧人表面上还是一团和气。而弥勒教这种修欢喜禅的就算了，太过晦气。
“果然有过啊，”方曦文露出些许笑容，追问道：“不知二位论道，具体都聊了些什么呢？”
这话一出，随他一起来的两人都愣住了。
孙捕头使了个眼色过来，是在问‘你能听懂秃驴说的道理？’；蒋溪知也是差不多的表情，心想要真听那得到明天都讲不完，这案子可以不用办了。
结果方曦文摆了摆手，强调道：“我指的是玄枯大师主动来找您的，想来应该没几次吧？”
“是。玄枯师兄佛法精深，大多都是替其余僧众解惑，来找我论道一共就两次。”住持面露回忆之色，“一次是大乘小乘之别，至于另一次，他则问了一个很奇怪的问题。”
闻言，余下两人不信邪地对视了一眼——还真有收获？
于是蒋溪知追问道：“大师，是何问题？”
“那一日师兄问我说，师弟，这世上真有佛吗？”住持面容一肃，缓缓道。
见状，本来还想说什么的方曦文沉默下来，房间一时变得安静。
这问题本身没什么，但从一个得道高僧口中问出来，那就颇具机锋了。
要说有没有佛，此世少林寺的开派祖师，达摩，乃是世间有数的法身大能，还有迦叶、横三世佛、以至于如来等等的传说都被世人津津乐道，还立有尊像。
但，祂们是佛吗？
佛说众生皆苦，佛说普度众生，佛说往生极乐。但无论信不信佛，寻常人到底还是这么苦，死了有没有超脱也不知道，跟上帝悖论一样了。
“那住持，您是怎么回的？”半晌，方曦文才追问道。
“我说佛在心中，向心内求，”到得这时，他才露出一丝哀伤的神色，“听完，师兄很难得地笑了，他说‘不增不减，不生不灭，不垢不净，观无相非相，伱我二人道相合也。’
次日，他便被接引而去，往生极乐。”
不错，接引而去。按理说住持是不该悲伤的，玄枯大师往生极乐，何悲之有？
但到底世间人是无法再见了，也再无论道的机会了。
“我记得，这是《心经》的原文。”蒋溪知居然知道出处，接了句。
老住持颇感意外，忙问他是否对佛法有些研究；而沧浪公子笑得很勉强，只道家父素喜佛经，受了影响。
众人又寒暄了几句，告辞而去，住持没行什么虚礼，合掌与三人道了别。
“这是真和尚。”走出客栈后，孙捕头有些感慨。
闻言，蒋溪知用力点头，跟这位比起来真荣算什么东西，开窍后不戒腥荤便罢了，连长辈身死都不放在心上。
三人走了一阵，他见方曦文一直沉默不语，便凑过去撞了他一下，“可有收获？”
“有。玄枯大师这番话必有深意，这是在暗示着什么，”方曦文解释了起来，“我在来的路上，曾经遇到过一个妖怪…”
他将客栈那会的事说了，二人皆是大感惊异，一时半会都没说出话来。半晌，蒋溪知慢慢反应过来，脸上露出苦笑。
“溪知，怎了？”
“我只是…忽然很能理解那个店主。如果把妻子换成父亲，为了让他活下来，我也会做相似的事情吧。”
“谁都会的，而且大多数都会比他更过分，”方曦文没在这个话题上多说，而是转回了正题，“我想说的是妖族。假如此事不是孤例，那说明在桂花山往江州这一带，还藏着其余的妖怪——有组织的那一种。”
这话一出，两人面容立刻都严肃起来。
王家那件惨剧的影响太大，像蒋溪知这种后生倒还好，到他那会已经淡了不少；像孙捕头这种四十来岁，又在江州长大的，“王老将军”的故事那是从小听到大，很是改变了一代人。
“方公子这意思，是它们可能又在谋划什么？”孙捕头面沉如水。
“是。若我们如此作想，那妖族是不是存在不得不杀大师的理由了？”
“曦文，你是说！”蒋溪知终于反应过来，“玄枯大师手上掌握着什么，或许是名单、或许是其他的情报！”
所以方曦文之前才会说，可能是一种更“软”的东西。
“本来只是个猜测，但听完他们论道的内容后，我几乎已经确信了。玄枯大师是知道可能会死，所以才会问出那个问题！”
这世上真有佛吗？
凡有所相，皆是虚妄！那是个无相，怎么可能论道论出来——除非他死了，灵魂往生极乐，到那时就知道是不是真有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