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牧在精灵族地四处晃悠。
两天时间，他几乎踏遍族地的每一寸土地，除了个别禁区。
遵循格泽“接近精灵王与十九位长老会被发现”的警告，王宫、长老住所等地，张牧始终保持远离，两天下来很好的隐藏着踪迹，没被任何人觉察到自己。
第三天。
苦寻生命树救治方法无果，攀爬到一棵巨树的顶端，迎着刺破天际的曙光，琢磨自己的思路是否发生了偏差。
“生命树枯萎源自神明的手段”的说辞，张牧从未相信。
不可否认神明是索尔大陆真正意义上的统治者，拥有对索尔大陆的支配权，但祂也受到诸多限制，否则张牧的性命在两年前的莱克，就被神明收缴了。
从这点可以得出结论，神明不能直接涉及索尔大陆，以及大陆上的生灵的正常运行。
导致生命树枯萎的祸首，绝对另有“他人”。
然而张牧思索再三，依旧对“他人”的身份毫无头绪。
那棵树是精灵族的生命源泉，也是唯一的致命弱点，平日肯定严密保护，有外敌胆敢觊觎，必杀之——格泽顺利潜入族地，却不敢直接对生命树下手。
外敌暗害的猜测可以排除，原因只可能来自内部。
然而精灵有什么理由伤害自己的“母亲”呢？
不会是利益。生命树枯死，精灵全族随之灭亡，命都没了，谋图利益有什么意义，难道用来在地狱花销？
张牧盘腿横坐在树枝，微风吹来，在脸畔的枝杈摇晃不停，枝杈上的树叶来回拂扫脸颊。
一把揪下调皮的树叶塞在双齿间，他一边轻咬，一边嘀咕：“不是利益，难不成是霸凌？”
最后两个字在脑海浮出，张牧瞬间脑补出一场大戏。
某个精灵因性格孤僻的缘故，从小被同伴孤立，成年后又被族人充当玩弄的对象，怨恨日积月累，终于在不久前爆发。
他下定决心要拽着整个精灵族为自己陪葬，于是筹谋了计划——谋杀生命树。
复仇戏码，感觉十分引人视线，可惜不太现实。
张牧咂巴着嘴。
普通精灵即便熟悉族地，也没能力迫害生命树。如果有，至少是长老，可跻身高层的精灵，会被人欺负吗？
圣级不至于这么无聊吧，有空闲不去修习玩霸凌？
太阳越爬越高，空气的温度攀升，张牧略感灼热，跳下地，背靠树干继续寻思。
“我是不是找错方向了？”
“树枯萎除了被人害，还有什么……嗯？”
灵光骤现，张牧浑身仿佛有电流闪过，眼里亮起光彩。
人类种植的树木即将枯死，会是什么造成？
无非是虫害、营养不足、浇水太少、浇水太多、温度变化等等。
莫非压根不存在“凶手”，而是这些可能里的其中一个？
张牧兴奋起来，站直身体，准备展开下一轮调查。
然而刚要离开树下，远处被精灵用于日常集合的空地上，突然传来求救声。
他看过去。
一名身上沾满鲜血的精灵，跌跌撞撞跑了几步，摔倒在地。
咦？
这么重的伤势？有人打进魔法阵了？
扯淡吗不是？谁有能耐打破魔法阵？
张牧心里好奇，升起靠近看热闹的冲动，但转瞬被听见求救声，从各处赶来的精灵们打消。
精灵在族地内遭受重创，属于紧急事件中的紧急事件，指不定待会就有长老过来，还是别冒险了，为一个热闹把自己暴露可不划算。
张牧也没准备离开，站在原地观望。此刻精灵族地内异常频发，眼前的事，也许和生命树的枯萎有牵扯。
赶来救人的精灵们，围拢在他身旁，有一名精灵蹲身抱起他的上本身，嘴唇飞快开合，表情激动，似乎在询问受伤经过。
然而他只是断续的说了一句话，就脑袋一歪不省人事了。
张牧迟疑要不要靠近，结果不等做出决定，空地上的精灵就行动起来了。
两名精灵抬着受伤的精灵往某处疾驰，停留空地上的，则发呆一会后，分成两批，各自往一方跑去。
形势突变，张牧左右看了看，烦恼自己该追踪哪一边。
几秒后，精灵们的背影渐渐远去，眼看即将消失在花园小径的尽头，他晓得不能再犹豫了。
距离太远，之前没听见精灵说了什么，自然不清楚他们要去哪。现在不追，等精灵脱离视野就追不上了。
张牧脑袋左右快速转动，随机挑选一方跟上。担心长老可能到来，他不敢跟太近，保持看得见精灵们的距离吊在后边。
跑了半小时，精灵们刹停脚步。张牧想听清精灵说的话，略微接近，闪身藏在树后，只探出脑袋遥望。
可精灵无人开口。大半精灵分散在四周，警惕扫视，防备“凶手”突袭杀人灭口。
剩余的，一个在井里提水，三个围在受伤精灵的身边。水提上来，立刻用手捧一些喂进受伤精灵的嘴里。
这一幕持续了好一会，受伤精灵伤愈苏醒，然后猛的跳起来。
张牧大为惊叹：“嚯，好牛逼的井水，等他们走了去偷一点。”
恢复活力的精灵又蹦又跳，叫喊着。
“殿下！
芙蕾德莉卡殿下欺骗了我们！”
其余精灵显然理解不了这句没头没尾的话，迷惑涌上脸。
他似乎很焦急，胸膛剧烈起伏，半天说不出话，族人连忙安抚。应该起到了作用，他连续几次深呼吸，情绪平稳，声音低下去说着什么。
之后精灵们仿佛得知老婆跟情夫私奔，怒火滔天的一起往来路跑去。
张牧一惊，连忙缩回脑袋，待精灵们从树旁的小路疾驰而过，才挠着头走出树后。
“芙蕾德莉卡欺骗了……不好！”
十九个长老开始出招，那些精灵去围堵芙蕾德莉卡了！
张牧抬脚追去，可跑出几步又停住不动，眉头紧皱。
十九个长老，以生命树枯萎源自芙蕾德莉卡搭救异端的名义煽动精灵，若要解围，只有两个办法。
要么证明生命树一事与芙蕾德莉卡无关。
这点很难。在索尔大陆，违逆神明即是异端，异端罪不可恕，唯有死亡，包庇、帮助异端，与之同罪。
芙蕾德莉卡带领军团万里迢迢驰援张牧，神明因此降罪很合理，辨无可辨。
另外一个办法，就是救活生命树。
在曾受神明惩戒的精灵眼里，神明无比强大，任何人无力与其为敌。
依据此认知，只要治愈生命树，“神明降罪”的理由不攻自破。
很直白的道理。如果生命树的枯萎是因为“神明降罪”，人怎可能挽救呢？
理清道理，张牧握了握拳头，放弃追踪精灵们，转身往相反的方向，也就是生命树那边奔跑。
现在去救芙蕾德莉卡纯粹是妄想，或者说他要是现身，精灵王储是救不下来的，自己铁定也搭进去。
只有找到治愈生命树的办法，才能消除芙蕾德莉卡的危机。
关于导致生命树的能量不断流失的根源，他已经有头绪了。
张牧跑动的同时，回头望了眼远去的精灵们。
审判王储，无论在人类还是精灵内部，同样事关重大。即使不是所有精灵必须到场，十九位长老和精灵王这样的高层，肯定不能缺席。
所以，除了宣布判决的场所，其它地方此刻空无一人。
张牧不再隐藏实力，魔力爆发，身形从空气中消失。
并非隐身，是速度提升至某个程度后，突破了动态视觉的极限范围，以致视觉捕捉不到他的存在，俗称，看不见了。
…………
离开月亮井的精灵们，并未如张牧预想的那样，去围堵芙蕾德莉卡。
吸取昨天的教训，精灵们顾虑再次发生误会，所以先聚集在安娜长老的住所门前，想着问清原委再做判断。
安娜长老在精灵一族中地位崇高，但与王比较，依然差距悬殊。
精灵们不像在王宫门前那般敬畏，跪拜一天不见王，仍不敢上前敲门打扰，这回是干脆、果断的敲响安娜的屋门。
不过从“砰——砰——砰”的音量看，把“敲”更换成“砸”或许更贴切一点。
门内安静异常，莫说话音，连脚步声都不曾响起。
又一次闭门羹，并且与上次仅相隔一天，精灵们愤怒了。
当然，低阶精灵不敢撒野，安娜终究是圣级。可距圣级半步之遥的巅峰天骑士精灵，就不会克制了。
一名相貌年轻的天骑士精灵冷着脸走到门前——年龄与实力成反比，比例越大，越彰显此人的天赋。
“安娜长老。”天骑士精灵发出最后通牒，“希望您开门，族人们有很多疑惑必须由您解答。”
等候片刻，屋里仍旧寂静，他的耐心耗尽，抬起右拳，魔力在其上涌现。
“嘎吱——”就在拳头即将轰出的刹那，门往里面拉开。
门开到一半便停，安娜走出，目光环视围在门前的族人，最后停留在准备破门的天骑士精灵的脸上。
“怎么，要砸我的屋门吗？”
“不敢。”目的达成，他收敛魔力和气势，退进人群后才问，“安娜长老，我和族人想知道，芙蕾德莉卡殿下是否向您，以及其他十八为长老，下达了某个命令。”
安娜脑袋低垂，众人沉默凝视她。
许久，好似过去了一个世纪的时光，她抬起脑袋。
“没有。”
否认并没让族人们冷静下来，反而更一步激怒。
不得不说安娜的演技非常出色。否认的太果断，思维迟钝的精灵或许会当真，表情为难支支吾吾，又显得过于刻意，做作之意暴露无遗。
唯有沉默才是最佳的选择——我不说话，他们自己会脑补细节，甚至脑补整个过程。
很顺利的，族人们看见安娜冷漠的表情，默然半晌才开口，瞬间联想到她迫于某种无奈，只能用委婉的方式表达。
退进人群的天骑士重新走出，沉着脸：“安娜长老，果真吗？”
安娜再次发挥过人的表演技巧，脸上浮现一丝挣扎，很快收敛回去：“你们应该敬爱自己的王，以及王的子嗣。”
依然是兜圈的回答，但以足够族人们理解。
天骑士失笑：“敬爱自己的王？
我们当然敬爱自己的王。
精灵族此时面临堪比上古时代的那次危机，安娜长老，生命树持续枯萎，果园的收获逐天递减，已经不够族人们饱腹。
成年精灵一再挤压自己的果实份额，节省出来的果实勉强保证了幼年精灵不被活活饿死。
成年精灵因食物不足，身体和精神力日渐衰弱，可我们从不抱怨，坚信王能带领我们摆脱困境。
可是，王他做了什么？！”
天骑士暴喝着，一名魔导师紧跟着走出人群，结果他的话：“王纵容王储不顾族人安危任性胡来！”
他们身后的族人们一同高举胳膊声援，怒吼着要求王出面解释。
这一刻，精灵们无惧死亡，因为若生命树的枯死不可挽回，死亡终将来临。
精灵们的呼喊声愈发响亮，几乎在传遍整个族地，可始终无人挺身出来，指示下一步的动作。
并非不知道下一步该做什么，恰恰相反，每个精灵都清楚——质问王。
问题来了，谁有胆量呢？
王是神佑，一只手就能屠杀十九名长老的无敌存在。精灵们很明白自己无力惩罚王，向王发起质疑也没有意义，根本不可能把王赶下王位。
反而，若是不知进退触怒了王，他们会死的很难看。
精灵们大概是领悟了这点，呐喊声没衰落，但面露不甘。明明自己什么都没做，却要被别人的错误连累受死，且犯错的家伙安然无事，凭什么？
他们迷茫了，不晓得自己该前往哪个方向。
好在安娜许久之前便为他们妥善考虑好了。
她嘴角微不可查的扬了扬：“族人们。”
在场所有精灵看向她，她顿了几秒，说道：“谁犯的错，就应该惩治谁。”
站在人群最前面的天骑士和魔导师愣了愣，随后心底惊喜起来。
是啊！
王的威严不容冒犯，王储可没有这个特权。
何况……将祸首献祭，或许神会宽恕了精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