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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迦叶番外 血海菩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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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地间一片阴沉沉,冷风呼呼刮过,直吹的所见之物东倒西歪,仿佛就此要烟消云散一般。

整个此方天地都是烟雨相连,分不出天地界限,彷佛都被颠倒,成为混沌的一体。

忽然间,这方天地中闯进来一个人。

他就那样蹒跚着前进,歪歪斜斜的,似乎下一秒就会倒下去再也起不来。

可他却始终未曾倒下,就那样东倒西歪着不断前进,虽慢,却一直在移动。

那人不断走着,行的近了才看出来,那是一位戴着斗笠、背着行囊的小和尚。

小和尚撑着一柄短竹杖,用手遮着眼前的滚滚烟尘,努力往前看,可是能见度太低了,让他根本无从判断附近是否有躲藏的地方能让他暂时避一避这无休无止的烟尘。

他又努力往前走了不知多久,眼前模糊的仿佛自己已经是个盲人。

突然有一抹悠悠的光亮浮现,却一闪即逝。

他惊疑的仔细看了片刻,却什么都没有?

就在他以为自己是幻觉的时候,突然一簇更大的光亮浮现出来,闪闪烁烁的指明了地方。

他没有看错,前面有什么东西在发光,或者是......

他吞了吞口水,嗓子干涩极了,可他不敢将背篓中的水拿出来喝。

他怕万一喝完了仅有的一点水,他就没有希望离开了。

循着若隐若现的光芒,他终于走到了一个斜着向下的洞口处。

从洞口往下看去,里面没有风沙和冰冷,反而是温暖和安静的气息。

可他不敢下去,这个洞里面究竟是什么,或许是穷凶极恶的人,也或者是茹毛饮血的野兽。

这个世界太危险了,危险到没有弱者——因为弱者都已经葬身于强者腹中亦或脚下。

忽然从拐角处闪烁出一个身影,他吓的后退两步。

他不敢保证自己有足够的能力逃脱,他一直都知道,他的弱势是什么。

倘若对方直接攻击,他不敢保证会不会被一击必杀。

“要进来休息一下么?”

那是一个很温柔的声音,声音的主人随着声音的到来显露出一个模糊的轮廓。

而后是一个穿着青布麻衫,头戴枝冠的男人,男人嘴角带着笑意,似乎没有什么攻击性。

“里面......\\\"

小和尚想问一问里面都有谁,可也不知道是那人太温和了,还是那火光下隐约透出的香味太过诱惑,让他没有问出来。

男人侧了一下身体,“进来吧,没有危险。”

他略微犹豫了一下,想着这个人看起来没有任何攻击性,应该没有太大危险的……吧。

思考一番,他这才点点头,拘谨的笑了一下,抬起脚步走了进来。

这个山洞很深,转过一个弯还能看到里面有更深的地方。

只是弯的后面是一个宽阔的洞厅。

洞厅的一角铺着暖融融的干草,中央是一团火堆,火堆上架着一个石锅,咕嘟嘟的煮着什么,香气弥漫。

而火堆旁坐着个穿着一身白衣的女子,女子很安静的低着头,一动不动的盯着一个地方,不知道是在发呆还是在做什么。

“小小,我回来了。”

随着声音响起,女子动了动,转过头看着说话的男子。

女子容色极为冷淡,似乎并不在意男子去做什么了。

仅仅只是针对男子的话语而做出反射性的动作般,让人觉得极为怪异。

不过小和尚注意到,她的手却小幅度的抬起来拍了拍身侧的位置。

木偶般的女子,却在男子走过去坐下后乖巧的靠在男子肩上。

“兄台随意坐,今夜风寒,暂且在此避一避吧。”

小和尚点了点头,不好意思的坐下来。

他不敢去看对面一双郎才女貌的两人如何,只坐下后拿着佛珠闭着眼念经。

即便如此,他眼睛却时不时偶尔偷偷睁开,去看一眼对面的女子。

那个女子极像他曾见过的一个人,只是距离遥远,他从没有近距离接触过,以至于无法确定这个人和他见过的那个人会否是一人。

他的视线并没有逃过男子的眼睛。

男子饶有兴趣的看了两眼,便给怀中女子盖了一件衣衫,巧妙地挡住了。

她不喜欢被人打量,他就保护她不需承受那些打量。

“兄台是往哪里去?怎么走来了这里,这地方如今很危险。”

男子一边将人抱在怀里,一边开口询问。

小和尚闻言手中佛珠哆嗦一下,却闭着眼。

“阿弥陀佛,小僧……小僧是想要前往浮屠山,可是不知道路,就走到了这里,也不知是否走错了路,还要多谢施主帮忙,否则今夜能否过去还是未知。”

男子“哦”了一声。

“明日我们正好也去浮屠山,既然同路,兄台可愿同行?”

小和尚激动的睁开眼睛,“那便多谢施主了。”

正在这时,外面忽然传来地动山摇的一声巨吼,山洞仿佛都摇晃起来,小和尚吓得仿佛丢了魂,只知道闭着眼念佛。

女子睁开眼睛往洞口看了看,男子安抚的拍拍女子,“那畜生出来了,你在这里等我,我很快就回来。”

女子点了点头,坐好,给男子理了理衣服,然后抱着男子亲了亲,“你去吧,我在这里等你,记得不要受伤。”

这是小和尚第一次听到女子的声音,低沉而清冷,却带着难得的关心和温柔。

小和尚愣了愣,等他清醒的时候男子已经离开了。

对面那女子正冷沉的看着他,目光仿佛看着洪水猛兽一样。

他慌忙想解释,可是却无法开口。

他说不出谎话,也只能叹息一声,“久闻神女之名,今日终于得见。”

神女却并没有回答他,只是顺了顺自己的黑发,似乎心不在焉。

不论是传闻中的神女,还是当初他遥遥见到的神女样子,都是一头白发。

如今神女的发颜色乌黑如瀑,但他不敢问,那是渎神。

他起身,跪下,虔诚拜倒,“在下须菩提,拜见神女。”

神女难得慈悲的看了他一眼,同刚才的冰冷不同,这一眼是慈悲,却转瞬即逝成为了淡漠。

“你是来要我救你们的么?”

他心里咯噔一下,想要解释,可是之前那些人的所作所为他有所耳闻,只怕神女将他同那些人摆在了一起。

说不定还会以为,他们换了方式,这次不是恐吓威胁逼迫,反而央求她,希望她对众生产生怜悯吧。

“神女,在下只是想要寻求一个道,求神女指引。”

指引?

是的,指引。

须菩提,他修行的路是普渡众生之路,可他也会迷惘和痛苦,他想知道如何才能过去。

神女却没有解答,只是静静的望着他。

不知哪里来的愧疚一点一滴侵蚀着他,待他察觉的时候,愧疚已经山呼海啸一般淹没了他。

洞口忽然进来一个人,浑身浴血,在火焰的跳跃下映成了金红色。

那人一步一步走进来,抱住了神女,轻轻地说:“小小,我回来了......\\\"

\\\"呼……呼……\\\"

他终于从入定中醒来。

入定本来不会做噩梦,可他生了心魔,日日夜夜,不得喘息。

眼前是一望无际的黑暗。

黑暗中没有光,他却俨然已经适应了这黑暗。

同梦中的他不同,如今他已经适应了这黑暗,和无处不在随时可能夺取他性命的危险环境。

只是自入定醒来他便一直念着,难得的这次打坐竟然生了梦境。

梦里见了神女,回想着当初他求到的那一场机缘,而后有了如今一场造化。

时间隔得太久太久,久到他已经不记得当初神女是如何说的,可是他记得,神女的眼神,冷漠无情。

或许那时候神女就已经知道,自己有朝一日也会成为那些叛神者中的一员吧。

五彩华章,曼丽流华,那些美好的景象却随着神女的消失而不见了。

然后他因为日日夜夜的煎熬,离开了他一手创建的西天梵境,来到了这个不见天日的地方。

他要为他的所作所为而祈祷、救赎。

地界是没有人烟的,须菩提已经在这样的地方呆了不知道多少年。

只是这里汹涌着的危机让他终于从一个温和的佛者变成了一个手执杀伐的人。

他遗忘了自己曾是一方佛主,婆罗迦叶。

只以自己的跟脚行走于世。

“任何人,或者神,都会面临悲痛和绝望”迷惘和悲伤。只要对得起自己的道心,就能获得前路的光明接引。”

这是当初神女对须菩提说的话,他牢牢记得。

只是他始终后悔,当初他默认那些人去做的事,他该阻拦的。

因为这件事,后来他的道心在日日夜夜的愧疚中被摧毁了。

如果一名佛者,连自己的道心和坚守都没守住,那么他活该堕入无间地狱。

须菩提这样想着。

如果人间有地狱的话......

黑暗的地底世界,厮杀和存活,是更悲惨的野蛮世界。

只是暂时没有什么东西,敢追杀进他的地盘。

这是他厮杀了数年的结果,这个地界太过混乱了,混乱到根本就没有一个统领者,更别说缔造成另一个西天梵境了。

传闻地界中央,有一位叫梦娘的女子,掌管一方忘川。

梦娘似乎没什么能力,但是她执掌的忘川却万物不浮。

没人过得去忘川,自然也没人能捉住鱼一样生活在忘川的梦娘。

而忘川具有遗忘的效果,青菩提有心想去求上一碗,只要交易,梦娘会愿意以物易物给别人一碗忘川水的。

一路拼杀到忘川,却突然接到一个求救信号,他愣了一下,那是曾经救过他的一个歌女,他留给她的信物。

须菩提思量片刻,还是放弃了寻找梦娘,而是去信号发出的地方。

穿过层层叠嶂,难得见到一次阳光,却被晃的眼睛生疼。

须菩提忙用手遮挡,在地界暗无天日,他已经许久未曾见过阳光了,便连身上曾经穿的灿金色袈裟也变成了妖邪的黑色袈裟。

求救的信号越来越急切,若隐若现,须菩提急忙向讯号传来的方向而去,

远远便看见一众菩萨僧人追逐着什么。

行的近了些,才看出他们追着穿着婆罗萨的姑娘,那姑娘正是当初救过他的歌女。

而婆罗萨是西天梵境女修皈依佛门的穿着。

她竟然进了西天梵境?

须菩提停住脚步,皱眉看着那奄奄一息的歌女。

却被歌女怀里若隐若现的气息吸引——神女的残魂的气息!

原来如此,他的信物歌女不会用,仅仅是被袭击而自动跟他求救而已,歌女根本不知道他的信物还能求救。

眼见浑身是血的歌女将要淹没在滚滚浪潮中,须菩提挡下了那攻击。

歌女也被这冲击冲出一个跟头翻了出去,而后她就被须菩提提了起来。

歌女怀里曾经存在的残魂已经消失了。

须菩提愣了愣,就在这时候,遥远天际炸开了一朵绚烂的烟花。

而那些留下来的僧人看到须菩提后,也停下了脚步,随后一脸复杂的行礼离开了。

他认得那朵烟花,是九天之上上天宫的危机预警,代表有巨大危机出现。

须菩提不想理会究竟出了什么事,他已经对那些人失望至极。

即便那些人尽皆陨落,他也眼睛都不眨。

歌女重伤,他还来不及问问是怎么回事,对方已经彻底失去了意识。

他寻了个近处先安置下来,给歌女疗伤,否则便这样入地界的话,歌女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谁知歌女还未苏醒,天地间已经一片动荡。

天道规则在九天之上浮现,金色符文与紫雷交相辉映,规则在更改,秩序在转变。

很多就连佛主也无法触及的规则在更迭交替。

须菩提见到此情此景怔愣片刻,忽然明了,能够更改此间世界规则的只有神女。

这世界上,即便曾经身为佛主的他,隐约触到了些许规则,能够获知,这世间存在诸多世界。

所谓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

此间世界,不过是一片花叶罢了。

可即便如此,也不是他能更改逆转的。

九天之上风起云涌。

人间界忽然开始乌云蔽日,大风叠起,腥风血雨飘摇而来,足足下了七天七夜。

整个地面都成了红色,滚滚水流汇聚,成了一场天灾。

须菩提不知道,他的结界不远处,断肢残骸不断从天上落下,稀稀落落,却范围广泛。

半个月后,天晴月明,遥遥一缕蓝色传来,入了须菩提结界,那是他曾经的弟子伽罗以秘术传来的讯息。

须菩提捏住那讯息沉沉看着,他又想起来他同西天梵境决裂时的旧事了。

【果】

清晨的朝露折射着五色光辉,悠悠从巨大绵亘千里的巨树上落下来,这棵菩提树是须菩提的真身。

他轻轻拨开一根枝丫,露出身着以五色霞衣为饰的袈裟。

“参见佛主,弟子有要事禀告。”

来的正是须菩提的最宠爱的佛子——温和、有礼,侍奉他十分上心,素来以他的话语为先的伽罗尊者。

“进来吧。”

菩提树根须万里,浮在地上的部分纷纷让路。

伽罗却跪行而来,至他面前才扣头言说来意。

“佛主,上天宫传来讯息,巫主回到巫山了,并且摆下祭祀阵法,施展禁忌之术,上天宫已经率众欲前往阻止。”

青菩提闻言闭了闭眼,这件事,他合该给个交代。

当初那人弥留之际,曾广告天下,以身救众生,唯一要求就是要他们不动遗留下的来身怀六甲的妻子。

身怀六甲的妻子啊......

他揉了揉额角,那位神女的能力几何,无人得知,而后续她若真的招魂成功,被补上的天是否会再次出现漏洞,谁都不知道。

“召集各部,待本尊指令行事”

伽罗领命退下,留下须菩提一人权衡利弊。

众生,和一人,他要怎么选?

众生为上己为下......

以您的胸怀,定然也是理解的吧?

西天之上,至顶之巅,他遥望门下信众佛徒,这一方佛城,是他拼下来的江山,身为佛城之主,他要为这些人做出一个抉择。

“诸位,今日本尊要为所有人,下一个命令,我们西天,将和上天宫,妖界,人界,以及各族一起做一件事。”

“之前的天劫,你们都经历了,且留了下来,这一次,我们要继续为了彼此的性命去做一件正确的事,那就是联合起来,共同阻止巫主施展禁忌之术。”

“谨遵法旨!谨遵法旨!”

数万万僧众信徒重复着,他们都是经历了数月前这场天劫的人。

只不过这场劫难虽声势浩大,可是他们留下来了,那么他们绝不允许再有不相干的来剥夺自己的命运。

“另外,这次本座镇守佛城,为众信徒加持,此行由佛子伽罗带领,所有人听命于佛子号令。”

数万万人跪拜辞行,落在后面的伽罗被须菩提叫住,“伽罗,这次由你行事,切记,不要太为难她。”

伽罗闻言迟疑片刻,却还是躬身俯礼,“弟子谨遵教诲,就此拜别尊长。”

伽罗难得叫一次尊长。

更多时候伽罗称他为佛主。

须菩提颔首,伽罗素来恭谨守礼,这次事端交给他,他定然会做到最好。

人心便是如此,你越是相信的人,恰恰会在最后给你当头一棒,叫你知道什么是教训。

人间一年,天上一日,虽不至于如此,可是巫山中同其他界却是有时间流转。

须菩提接到那场事端处理完成的传讯时,已经是三月后了,不出一日僧众回寰,泱泱而来的还有数不尽的仙界妖族等生灵。

“伽罗,这是怎么回事?”

不待伽罗回答,上天宫首领已经出来回复他了,“佛主,许久不见,本帝前来,是想同佛主商议一下,魔女该怎么处理一事。”

“迦叶尊者,您可是培养了一个好弟子,佛子此次在绞杀魔女中,出了大力!”

天界首领这样说。

迦叶愣了一瞬,不可置信的看着他们身后那个由枝条编制而成的圆形巨大囚笼,里面那抹白色幽魂什么都不知道。

“你……你们!!!”

迦叶手颤抖着。

“处理?”他失声喊了出来,这是他创立西天佛城后第一次失态。

“你们杀了她?”

天宫之主拍拍手,十八位天将团团围着一个囚笼过来,囚笼内软软趴着一个人,白衣白发,却看不到样貌,身躯不见,仅留一抹残魂。

须菩提只觉得自己思绪已经消失,无法思考了,“你们这是......\\\"

“佛主不要激动,如你所见,我们已经控制住了她,但是日后这天劫会否卷土而来尚未可知,本帝本想将之关押在上天宫,但佛主也知道,之前上天宫数名仙人堕仙,其他族也各有背叛者,此女太过邪恶,所以......\\\"

“你们不怕本尊放了她?”

须菩提觉得自己已经无法思考了。

“怎么能呢?此战佛子可是大功,何况佛子保证,他有信心让魔女残魂安分,本帝甚是信任佛子。”

须菩提眼前发黑,伽罗竟然背叛了他!

伽罗见须菩提脸色难看,上前扶住他,“佛主,您可是旧疾犯了?”

说着几个僧人已经走上来扶住了须菩提,须菩提想要喝骂止华。

可是自从他下令让伽罗带人去巫山后,心里反复交战的拉扯思绪,早就已经不知不觉间化成了心魔,以致他如今身躯受影响。

此刻须菩提因心神失守而怒急攻心,竟然浑身魔气缭绕。

伽罗还没察觉,他只知道迦叶愤怒已极,于是跪下磕头,“师尊,弟子尽力了……”

迦叶抬手,漆黑魔气冲撞而出,天界首领见此大吼一声,“佛子,佛主已经入魔了!你怎么还不忍下手?”

伽罗愣了一下,抬头去看,随即悲痛的站起来,却有不可言说的喜悦飞扬在他眼角眉梢,一闪而逝,让人错觉是否存在过那抹情绪。

伽罗不忍去看,却下令,“众弟子,我佛已被魔女诱惑,此刻已经入魔……”

立时有僧人团团把迦叶包围起来,“佛主,请恕弟子不敬!为了防止您毁了一手创立的佛界,只能让您好好反思,待有朝一日脱离心魔之困,再掌佛界!”

迦叶目眦欲裂,愤怒得却说不出话,“……好……好……逆徒!!!”

伽罗挥手,低着头痛苦掩面,“带下去!”

须菩提再说不出话,伽罗便亲自搀扶着他,接下了囚禁巫主残魂之事。

而后因佛主身体抱恙也宣布闭关。

闭关?

青菩提苦笑出声,他竟不知自己养了一头白眼狼出来?

伽罗就这样变相囚禁了他。

“佛主近来可好些?”

伽罗悠悠推门进来,继而依礼跪下行礼。

“弟子已经按照师尊约定,安排好巫主的住所,巫主虽仅剩残魂,不辨是非,可如今却是最好了。”

须菩提见他生气,站起来扯过佛杖便一把扔向伽罗:“本尊就是如此教导你的?”

伽罗没躲,沉重的佛杖砸在他头上,他动也没动,可是额上血流而下,瞬息之间他便满头是血,可他却连眼都不眨。

他是自小入山门,被须菩提一路教导至此,青菩提素来处理事情井井有条,唯独这件事让他觉得不负责任。

“佛主,您即便生气,弟子也不得不如此,您素来以天下众生为先,可是却叫我不要为难她,您也知道,她是什么人。毁天灭地的法门数不胜数,唯有此次她身怀有孕负累颇大,又设下如此大阵耗费心血,正是虚弱的时候。若不能趁此机会重创于她,那么不定什么时候她又卷土重来,我们跟着她疲于奔命?还是等着她成功了,再次臣服于天威之下惶惶不可终日?”

道理他都知道,可是......

“你们知道,她是什么人么?你们知道她做过什么么?你们又知不知道,以前的天劫是怎么过的?她夫君为救我们以身祭天,我们万不该如此......忘恩负义!”

伽罗听出了须菩提声音里的悲鸣,可是事已至此,他们不能看着灾难再一次出现。

“我们不知道,她做了什么又如何?事已至此,佛主,我们不能回头了。”

回头?

是啊,不能回头了!

他以手遮眼,事已至此,他们谁都没有退路了。

他背叛了曾经点拨他成佛的神女。

而他一力养大的徒弟也同样背叛了他。

因果轮回,报应不爽!

谁都无法逃离!

“我要见她。”

须菩提见到巫主的时候,她已经被关押两天了。

他进了庭院,看到的就是伏在莲花中安静沉睡的女子。

他等她醒来,途中想着如何同她解释,这一场是非无奈,可是待她真的醒来,他竟然无话可讲。

她残留的魂魄太弱了,毫无聪敏可言,仅剩痴傻而已。

他突然不知道要说什么了。

她就那样看着他,很安静,比以前更安静。

他记忆里仅见的两次对方,都没有与她进行太多的交流。

唯一说得上话的一次,对方也让他生出一种不可靠近、不敢亵渎的敬意。

“天下熙熙,皆为利往,天下往往,皆为利来......\\\"

她忽然轻轻的念起来,声音微弱如风过耳。

他愣了一下,忽然颤抖起来,这句话,便是她当初对他说的,可是如今念此,是记得他?

“利字当头,如人一生,皆有所谋.......\\\"

她仰着头,看着天空,目光中却没有什么神采。

他忽然意识到什么,不可思议的看着她,忽然起身走到近前对着她的双目查看,那双目,虽一如曾经,可是却仅仅只是摆设,看不到光明和黑暗的交替。

她的双目被人断了......

想不清楚的事情忽然明晰了,她再如何弱,也不会惨到被人追杀至此。

他颓然的退后,坐下,他想问,“你当初,做的那些,如今会不会后悔?”

可是他问不出,对方也回答不了。

只要活着,人都有追求,他们追寻自己想要的,尤其生死,必须要活着,才能求更多......

他又闭关了,这次是自己闭关的。

时间飞转即逝,两千多万年,天上地下都是一片欣欣向荣。

种族之间的斗争在继续,地族越发壮大,龙族失去踪迹,堕仙们甚至不知死活。

所有与那一场天劫相关的一切,都被埋葬在时间的长河中,似乎所有人都忘记了那一场众生劫难。

须菩提再出关的时候,一切似乎都和以前不同了。

可是一切又都相同。

无数人从当初的一致对外,到如今的各族之间摩擦频繁,权力和领地都是他们的争夺对象。

他轻轻叹息一声,曾经他也是那些人中的一员。

他从妖界遥遥而来,将缈无人烟的西州整个建造成一片福地,成为各族甚至各界中的顶流,普渡世人。

他为求一个名声,也为了实现自己的伟大抱负,他不愿甘于人下,也不愿将自己的生命交付于他人手上。

纵然他能力不是最优秀的,可他有智慧,他能在当初纵横交错的纷杂里靠头脑杀出一条路,如今自然也能摆脱困境。

可他还是舍不得,这个他一手建造的王国,乐土。

米黄色的僧衣袈裟,他穿上他最珍惜的那一套典服,执着最喜欢的一把法杖缓缓步下他的神坛。

他曾经用两天去想一句话,而后选定属于自己的那条路,选定后只能一往无前。

于是他成了佛。

但他却为了私心,为了名利,为了他的子民,背弃了自己信仰的神明。

后来,他用不知多少倍的时间去想同样一句话,而后选择了另一条路。

如今,他想,他要为自己已经崩塌的道心,去背叛自己的子民了。

他再一次往巫主的居处而去,一路上僧众向他行礼。

也有很多僧众已经不认识他了,甚至有的僧众连礼都不行,匆匆而过。

已经不想去管什么了,可心里还是觉得酸楚。

看啊,这就是他当初一手建立的乐土国度,如今他都不认识了。

巫主的居所被设立在伽罗的居所之上,层层把守。

没有伽罗的令,他自然是不可能见到的。

有些遗憾,他走前竟然也见不到她一面了。

如此想着,他却不知为何,出现在了巫主残魂面前。

巫主这次对他依旧没有反应,甚至不能言语。

须菩提无声的拿出巫主夫君陨落前留下的东西。

巫主夫君说信他。

可他辜负了那位的信任……

看着残魂对自己夫君留下的遗物情有独钟的样子,须菩提平生第一次落下泪水。

一念佛,一念魔。

谁能评说他人功过?

不过是不能放过自己的过错罢了。

“既然如此,那么,我也要做些什么,不然心里的愤怒和悔恨实在让人苦恼。”

他喃喃自语着

伫立在西天千万年静止的巨大菩提树忽然生了异动。

枝干拔升而起,根须绵延万里,此刻一动,所在位置顷刻间房倒屋塌。

尘土飞扬中,僧众们大惊失色的呼喊着,来不及反应的在翻飞的枝条出土时载下去,顷刻间被尘土埋葬。

须菩提站在菩提树枝上,左手扶着树干,冷目看着这一切。

每一个曾经参加过的人,都是囚犯。

他们放弃了自己唯一的救赎,服从着自己的本心,在久远的将来,他们必定会遭受审判。

“佛主,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么?”

伽罗得到消息,带着几个师兄弟跑出来,急忙劝阻。

可是须菩提并不理会,依旧制造着巨大的灾难,那是他的愤懑和不甘。

人总是要发泄的,他好脾气了这么久,生平曾见过两次天灾。

可是面对天灾的无力和面对一手缔造乐土的背叛,是两种情绪。

他后悔!

自己不该当初下令让伽罗带人去巫山阻止那场禁忌仪式。

事到如今已经无法挽回了,他只能以另一种方式来惩罚曾经错误的自己。

也是告慰神女不得安生的残魂,和陨落的那位神君。

“神女大人,吾是罪人,当初吾诞生于东洲之地,妖族之上,同赤禾妖王争夺妖王之位败北,若非得遇神女大人,又怎么会创立这一方净土?”

“只是吾万万没想到,吾会成为神女大人殒命的契机。”

“与其有朝一日被他人所毁,不如吾亲手毁掉,吾曾在神女的光辉下,缔造辉煌,可辉煌却将吾视为佛母的人亲手毁掉……”

“爱耶?”

“恨耶?”

“若苍天有眼,可见证吾亲手埋葬佛城罪人,而后吾以性命赎罪……”

佛城依靠菩提树建立,菩提树千万年不曾动,而今一动,整座佛城即刻分崩离析。

伽罗急了,“佛主,这佛城数万万生灵,依靠菩提而生,您真要为一人而葬所有生灵?”

须菩提愣了一下,伽罗一见急忙劝慰,“佛主,牺牲神女一人,换众生安宁,您时刻教诲弟子,当以众生为责。”

“而神女也曾为万万千众生以命补天,求众生存,故而神女殿下因神君陷入魔障,若其清醒,定然以众生为重,己为轻!”

须菩提一双眼盯着伽罗,幽幽叹息。

“我佛慈悲,伽罗,你是佛子,吾教诲你等,众生为重,己为轻,可有一人不同,即为众生母,母者,众生根也,若有根,众生有来处,若无根,众生亦即湮灭。”

“况尔如今心可正耶?所求为公耶?无愧天道耶?天道者,以神为主,众生为辅,神为众生所存之根,神不存,天道存焉?”

“天若不存,众生何存?”

“若待天道公允,犯错者,必永生痛苦,不得翻身,何如今日化尘土,随神女而去,也算赎罪!”

伽罗眼睛都红了,“佛主大人冥顽不灵!”

须菩提没再多言。

若思想对立,何必又去劝说?

若本为一体,也不会走到如今对立。

巨大的根须和藤蔓眨眼间击碎了华丽的銮驾,銮驾周围的僧众都被突然的袭击打散。

銮驾破碎,从里面掉出一个穿着彩色婆罗萨的少女。

伽罗慌乱去接,将少女带到安全地方,紧张的询问少女是否有恙。

少女一头柔软的黑发飘散在微风中,五官中似乎带着点儿巫主的影子。

巨大的根须已经对准少女的后心,藤蔓也带着一击必杀向着伽罗呼啸而去,可却在看到少女容颜那一刻就此顿住。

须菩提听到伽罗唤那少女净莲。

他有些愕然,少女遥遥望过来的眼神带着不染尘埃的倦怠,和曾经神女的眼神一般无二。

伽罗将她护在身后,“佛主,此事尚有余地,您若再闹下去,便算作堕落,如今只有西天梵境尚无堕神,您想西天梵境和其他势力一样落人笑柄么?”

须菩提对比只是嗤笑一声,尖利的藤蔓尖端已经碰到少女,“她是谁?”

看到伽罗神色紧张,他觉得快意,心中魔念再次升腾喧嚣,他想杀了这个少女。

见血会让他畅快。

“佛主!”

“我是梵净莲。”

倦怠的语音混着几不可查的厌倦,少女的话跟着伽罗的话一起传来。

这让须菩提确定了一些事。

须菩提到底没有下手杀她,他心里的答案告诉他,他不能再做什么了,但他也不能继续留下来。

菩提树拔根而起,整个西天都受到影响震动不止。

所有僧众都慌乱的想要阻止,可他没有再做什么,只是纵着巨树反转腾挪,而后落下西天,向着人间的方向降落。

他不知道西天损毁成什么样子。

纵然成魔,他还是下不了手去杀曾经被他庇护的人,但即便如此闹上一场,他心中也觉得畅快。

他的目的地是地界的九幽深渊。

如今这方空间中唯一一个尚且未被任何一方势力染指的地方。

九幽恶名在外,危险程度比之他初初诞生之地也犹有过之。

那是一片凶地,进去的人,从来没有出来过。

如果是曾经的他,绝不会去此处的。

可如今,他已经不是那个在妖界都要步步小心,唯恐一步踏错就性命不保的小小妖族了。

他曾是西天梵境的佛主,创下一代盛世辉煌的领袖。

记忆回笼,他叹息一声,看着没有光华的讯珠还是捏碎了。

正转身离开,忽然伽罗的声音出现:“尊长,弟子知道您不会原谅弟子,弟子已经为此付出代价,只求尊长替弟子照顾好净莲,她是佛门的希望,伽罗绝语。”

须菩提惊讶了一下,伸出手探查,讯珠的主人已经死去多时。

遥遥望着血洗后的天空,他突然意识到了,神女没有消散,这一切规则都是神女做的,那么之前西天梵境那巨大的烟花......

他转身,那个歌女已经醒了,浑身是血,正扶着门望他。

为了寻找神女,须菩提找了所有地方,最后还是回到了西天梵境。

一路他所见到的都是尸山血海,茫茫天地间到处是死去的冤魂野鬼,除此竟无几个生灵存活。

他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有这样一场单方面的屠杀,导致当初所有参与那场围剿的人尽数被屠戮。

他只希望这一切不是神女做的。

神女不该手染鲜血。

可他心里也知道,经历一切,神女还是神女么?

西天梵境整个被僧人菩萨的尸体铺满了。

须菩提脸色难看的走到佛主议事大殿,只见到两个正在搬运僧人尸体的小僧。

那两个小僧麻木的动作,根本不管忽然出现的人是善是恶,会否杀人。

这时候唯一保存完好的正殿里出来个穿着黄色袈裟的小和尚,他见了须菩提愣了一下,随后恭敬上前行礼,“拜见尊祖,尊长说,如果有幸见到您,让我将此物交给您。您想知道的里面都有。”

说着小僧递上一枚蓝色的珠子。

须菩提接过珠子,这是一枚记事珠,他将珠子激活,眨眼间进入伽罗的记忆中。

记事珠内起初画面很模糊也很快速,是伽罗幼时的记忆。

后来他被须菩提捡走,入了佛门刻苦修行,端方有礼是一个君子;帮助同门,勤奋刻苦,尽职尽责,是一个好佛子;为了西天梵境尽心尽力,是一个好信徒。

直到他目睹了天劫后,出游历练之时,偶然碰到了上天宫堕神无烬。

无烬是曾经天界的管理者,追随柳清霄。

后来自甘堕落,跟随已是魔君的柳清霄同行,入了所谓的魔道,也不过是看不惯上天宫新任天帝的手段。

当时他和无烬寻找神女,意外看到柳清霄养在地界的小妻子,请求天宫之主借一件宝物去救柳清霄。

当时柳清霄还有一丝挽救可能,可天宫之主嗤笑柳清霄的小妻子是个连名分都没有的低贱生灵,没有相借。

无烬将柳清霄的小妻子带走了,那小女子悲伤过度,怀着身孕还日日哭泣,眼睛生了问题,后来就突然失踪再也不见了。

须菩提觉得梵净莲眼熟,如今一看,梵净莲与那柳清霄的小妻子模样一般无二。

而神女和那梵净莲却模样不同。

伽罗跟着无烬寻找柳清霄的遗孀。

两人酒后聊天,听无烬说了神女和柳清霄的姻缘。

末了无烬感叹,柳清霄没了,他这费劲千辛万苦娶回来的小妻子怕不是要殉情啊。

与无烬关注点不同,伽罗更关心神女多次复生却此次失忆一事,心里起了念头,夜里竟然生了怪梦,反而梦见自己同新生的神女厮守起来。

只是后来直至游历结束,止华也再没有见过神女或者那个小女子。

不知多久以后,传来消息,巫主绘阵意图复生柳清霄,止华心里便生了心思,他想要那个小女子快乐无忧的生活在纯真中。

所有种族都齐聚巫山的时候,巫主是神女的样子,正在跳一支亘古绵长的舞蹈,那是只有神明才会的舞蹈,是与天道交易的保障。

可是他们怎么会允许这场祭典成功?巨大的法阵下渺小的神女,天空中出现轮廓的男子身影,都是让他们动手的号令。

神女的仪式被打断了,那个男子身影消失,巨大法阵在攻击下光华消散,神女身怀六甲,承受不住这场绝望的失败。

九天之上的生灵得意洋洋,将哺育他们的神明打落尘埃,自以为就此能掌控一切,取代神明的地位高枕无忧。

可他们怎么知道,神明和虚假的梦哪个更加恐怖?

神女抹去口中的血,白色冠衣被血染上,刀枪剑戟而来,神女转身而逃。

那些为了活下去而伪装正义的家伙追逐着蝼蚁一样的神明,他们哄笑着以为神女就此无法逃离,却失去了神女的踪迹。

当他们再找到神女的时候,神女脸色极冷的看着他们。

那一身白衣被血色染透,只淡淡说了一句:“今日众生如此待我,若有朝一日,我能回转,必以此回报众生。我若一日不灭,他日尔等魂魄将受业火煎熬,永堕无间炼狱,承受无尽痛苦!”

那些生灵自以为这是神女的恐吓,或者是神女的威吓,以为他们不敢?

却在下一瞬看到神女自决,身躯湮灭法力消散仅剩一缕残魂。

这一缕残魂被带回西天梵境,神女的所作所为太过悲壮,宁死不受屈辱。

而所有人都没把神女的临终遗言当回事。

伽罗看着神女的残魂莫可奈何,夜夜祈求神女真的有朝一日可以复生。

直到有一日,伽罗做完功课,在众神殿看到神像前一个小小的蜷缩起来沉睡的女孩停住了脚步。

女孩听到声音坐起来,淡淡的看过来,那模样和柳清霄那哭泣的小妻子极像。

伽罗想,他的愿望成真了。

伽罗宣告西天梵境,这是真神赐予他们的圣女,能够帮助他们将佛法发扬光大。

伽罗给她取名叫净莲,给她最尊贵的身份和朝拜,甚至自己亦虔诚跪拜,祈求一个垂怜。

他在死亡前的最后一刻还在祈求他人放了净莲。

一个人究竟要虔诚到什么样?

才能亲手拉自己的神明堕下神坛,杀死她,然后再将她一步一步送回神坛?

西天梵境这场屠杀源自于一个穿着金色盔甲红色披风的少女。

少女高束头发,扛着长枪,就那样踏着罡风一步一步走来,每一步都会葬身很多人。

那少女笑着,伽罗想,即便和净莲同样的天真可爱面容,也显得格外恐怖,她们根本是两个极端!

这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而西天梵境是最后的屠宰场。

因为他处已经杀完,她杀的很公平,所有那场事件的参与者都被格杀,而未参与的人留下了一条命。

最后她杀到了伽罗面前,此时此刻西天梵境只剩了三个小僧和伽罗,以及净莲。

“当初欠下的,我来讨债了,现在你该把她还给我了。”

“你以为拔了毒蛇的牙,毒蛇就不能再暴起伤人了?”

她笑的恶劣,身上未沾染一点血腥,可是她从尸山血海中走来,无论是滴血的长枪还是她唇角的笑容,都像是恶魔一样让人恐惧。

她是来讨债的!

伽罗将净莲挡在身后护得死死的,他哀求,“别让净莲见到血,会吓到她。”

“这句话,你还是对她说吧。”

伽罗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但是很快他就明白了。

穿胸而出的纤细手腕来自身后他护着的人,那人儿的手掌张开,掌中是一颗还在跳动的金色心脏。

“你觊觎我的时候,我就想这样做了。”

“净……莲……”

杀人的罪魁祸首不愿理会伽罗的呼喊,淡然的抽回手仔细端量手中的心脏。

她一边端详一边开口,语气依旧是诞生以来的倦怠厌烦:“既然侍奉神明,就一心一意侍奉,不能有一丝一毫的逆神,否则就没有资格侍奉神明。该你做的,做了便做了,不该做的,一丝一毫记不得,若有来世,切记不要做侍奉神明之人了。”

被挖去心脏,是不会立刻死亡的,何况他修为傍身,也不过区区剜心之痛。

却偏偏是剜心之痛。

他闭上眼痛惜,可惜她不叫净莲。

也可惜她不是自己的净莲。

身穿铠甲披风的女子看了一场戏,抚掌大笑:“我叫赤莲华,她叫梵净莲,她是专修佛门慈悲普渡众生的神魂,能让她亲手杀人,你真是大造化啊,也不知道你做了什么?”

做了什么?引导那些人,煽动那些人杀了她的真身——神女。

这算不算?

而作为报复,梵净莲在不久前放走了神女残魂,制造了混乱。

引导自己其他分魂杀上西天梵境!

因果轮回,兜兜转转,终归是他痴妄之心作祟,害了所有人。

时间开始静止,伽罗缓缓闭上眼,最后他也没去看身后的梵净莲在做什么。

梵净莲手中的心脏停止跳动,化为灰烬,她出神的看着遥远天际。

她,或她们,也只能接受一个人的无条件馈赠,前提是真心诚意。

须菩提看完所有的事以后,身前出现了伽罗残留的一缕专为他留的神念。

神念苦笑着,“尊长得见,是伽罗生了痴妄之心,行差踏错,如今悔过,不求尊长救命原谅,得见尊长最后一面已是满足,伽罗就此拜别。”

说着已是跪下三叩首,叩首之后,那一缕神念彻底消失不见了。

须菩提毫无反应的出了记事珠的幻境。

不论是谁都要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哪怕是他也不例外。

可他聪明,知道趋利避害,也知道他若不去,神女即便有朝一日报复也不会报复他。

只要他站队站的快,他就能逃开所有的杀机。

哈哈哈?

须菩提嘲讽大笑,他多会趋利避害啊,用他一手创造的西天梵境换了自己苟活于世!

他多精明啊,明哲保身的伎俩用的多好啊,当初在妖界,如今在西天梵境,哈哈哈......

歌女担忧的看着须菩提,终究不知道他在笑什么,只能干巴巴吐出一句话。

“他们......他们死得冤,你若愿意便给他们报仇吧。”

她局促起来,其实想说他们死得其所的,却实在做不来这落井下石的事,但她心里也不愿意须菩提真的去报仇。

须菩提笑出了泪,蹲下来又笑了很久,终于才一伸手抹去脸上纵横交错的泪痕。

他神情又恢复了原样,转过身离开,只说了一句:“不报仇,他们行差踏错,自然要为自己做的付出代价。”

这话说完,须菩提突然颂念佛经布法。

有些事,不敢忘。

有些记忆却不能记。

变故太大,无法承受的记忆被他删除更改了。

他终究接受不了,或许从最初到如今,他都错了。

可他不能在错下去,他要把自己掰正!

歌女跟上去,可是伤重,没走几步就撑不住了。

须菩提难得顿住了身躯,看着歌女的样子,手中幻化出一瓮,随着袖子在空中的弧度,歌女已经从人化作鱼落到了那瓮中。

歌女的身体实在无法入九幽之地。

须菩提在人间界找了个环境还没被赤莲华肆虐太狠的地方,布了几层结界暂时住下,用来给歌女养伤。

这时候他终于开口问这条锦鲤歌女的名字。

锦鲤歌女名叫白若素,据她所说,是被须菩提渡入佛门的坐下锦鲤,日日听须菩提的佛法而化形。

只是须菩提离开西天梵境后脾气变化无常,对于白若素所言没有追根究底的心思,只是欠着白若素一条命。

而今白若素又刚刚拼了命要救神女残魂来找他,这份情谊极为难还。

所以他只能留下照顾着,不然他万一走了,回头这白若素就被人杀害,便是他的罪过。

他修习佛法千万年,如今却对因果不甚在意了。

只是却不知为何留下了白若素。

神女的事,不能发生第二次!

两人居住多年,直到白若素伤势恢复。

须菩提修为高超,自然不会被游魂野鬼侵袭,可天地间所有死去的生灵都化作了游魂野鬼,三界无明主,自然陷入混乱之中。

而后九幽地界之门忽然大开,引所有幽魂入了地界,成立地府,作为收容天地间鬼魂的归宿。

赤莲华肆虐后的第三万年天道突然发布命令,由仅剩之人造人建立功德。

随后五年,女娲捏土造人,将所有在地府中滚了三万年的幽魂引入泥人中,成了新的行走的人。

只是因为法阵约束,所有幽魂都会遗忘曾经作为生命之初存在的记忆,仅仅作为新诞生的泥人生存下来。

这样一来所有生命的能力便被削弱,不负太古时期神异能力。

而所有泥塑人寿命也不再长久,而是以百为限,百年之后,魂魄入地府受制裁,评善恶,来获取下一世能够享受到的生活质量。

如此一来,天生地长、拥有无限寿命和能力的人类则越发稀少。

甚至留存数量单一,所有种族虽然未曾灭族,可仅仅只留下几只幼崽,距离灭族也不甚遥远。

地府就在当初生灵被屠杀之时起事,自动生了冥主,是一对兄弟,很有主见和手腕,其下又设立了八位鬼王殿主,共计为十位,各坐一殿,又称十殿阎君。

地府法度就此森严苛刻。

鬼门之前,诸多小鬼提拔而成的鬼卒根本没资格查验须菩提,可是地府又不允许没有查验便通过,无奈层层上报,最后来的竟然是忘川之主梦娘。

梦娘一袭白衣,白发滔滔,美艳绝伦世间无人可及一二,而这容貌与神女一般无二。

须菩提这一刻才知道地府的主人竟然是神女。

而神女拥有两副面孔。

甚至于神女从来没有彻底消失过!

须菩提释然。

他身负罪恶,自然应该为这负罪鬼魂一起赎罪,这九幽地府,罪恶无度。

他自愿入地府渡恶魂,至地狱空,他方离!

凡鬼出了地府,渐渐传出地府有个地藏菩萨,极为慈悲,发下宏愿超度鬼魂往生极乐。

然而佛门并不承认这位菩萨,可说起来没人信,双拳难敌四手,谣言太过纷杂,这反驳渐渐的也就消失了,默认了。

地府五万年,第八殿阎君伙同其他二位阎君一起谋反,欲推翻十殿阎君平治,而自立为地府之主。

梦娘为忘川之主,烹汤引渡亡魂忘却前尘旧事后投胎,却被谋逆阎君挟持。

待平定内乱之后,梦娘研习新的遗忘之水,选了新的人选接替自己继续引渡亡魂遗忘前尘,新研习出的遗忘之水被称为孟婆汤,以亡者之泪烹煮而成。

而后梦娘不见踪迹,除去谋逆阎君,补上新任阎君二位,地府共计余下九位阎君,又以地藏尊者辅助,久而地府依旧昌盛不衰!

(彩蛋:

须菩提带白若素寻医趣事:

养了许久,白若素的伤不仅一星半点儿没好,还加重了,须菩提养花草一把好手,养别的实在捉襟见肘,生怕把白若素养死了,打听后知道一个店子,多的是灵丹妙药,能够救死扶伤,跋山涉水的拎着白若素去找那店子,找又找了十多年,终于在白若素快被他养死前找到了。

店主是位老婆婆,很是慈祥,将白若素带走养了两天,再送回来的时候白若素陷入了沉睡,老婆婆别的没说,只说鱼受伤了不要老泡在水里,变成人卧床休养也挺好,一小姑娘也不能真当宠物养。

须菩提颔首表示知道了,抱着一条鱼往回走,怕大太阳太晒把鱼晒脱水了,还用伞遮着,可是实在是手不够用,他想了想用菩提树根托着鱼走,走了没多远,滑不溜手的一条漂亮大锦鲤已经在树根上来回滑溜成了一条大泥鳅。

须菩提蹲在根须编织的网前看着里面泥巴球一样的大锦鲤,认命的让根须找回来水用手帕将大锦鲤擦干净,将大锦鲤变回白若素后放在了自己背上背着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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