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荣庆堂前小冤家
悠悠从梦中醒转过来，尤氏双眼迷茫的放空了许久，也不知道在看些什么。
当眼神渐渐有所聚焦时，才有些醒悟过来，然后抬起手背按了按额头，只觉得发烫，又摸了摸脸，也不知道是这里头太闷热了，还是先前的余温未消退，且从梦中延续到了现实来。
不过端阳节过去，天气似乎就要开始转暖了，再加上还是如往常一般习惯性紧闭门窗，室内的空气此时免不了潮热起来。
尤氏也觉得有些气闷，但实在慵懒，无力起身。
且随着意识清醒，身体也似乎渐渐冰凉下来，让她好受了不少，也就干脆不去管了。
“方才……”
渐渐地，尤氏又想到了先前在梦中的情形，眼神闪烁一下，不由自主地，却又伸手下去……
门外的银蝶听到这屋里的异响居然又开始了，心里也是不由得暗啐一口。
她先前就是被屋里的声音惊动了，本想推门进去，但听清楚那猫儿叫一般的声音，又有些迟疑止步。
之后在外面听了半天，也没下定决心，终于等到那边停了下来，才松口气，结果没想到不过多久就又重新开始了。
虽然不解为何夫人早就独守空房，怎么突然就这样了，但心里一面想着要避开，一面又忍不住爬上去，侧耳倾听着。
等不知什么时候，她才突然醒悟，然后收起手来，又担心会被发现，顿时脸红红地跑开了。
只是心里想着，自己怕是要去换条亵裤了。
……
连着两个晚上都出了问题，让荣国府阖府上下都紧绷着，再加上是端阳节，更加慎重，这一夜自然都没睡好，反倒是胆战心惊、风平浪静地过来了。
等一直到天明时，也始终没有再出现之前那样的惊慌动静，心里是一下放松下来，可精神上的疲乏又席卷而来，以至于今日早晨大家相互见面时，彼此都是一副精神不振的样子。
王熙凤来贾母院里请安，却正看到林黛玉与贾宝玉也在，不过两人站在门口，看着就像是一对儿门神。
贾宝玉眼巴巴望着旁边的林黛玉，张嘴想说什么，可对上了林黛玉那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淡表情，他心里就莫名一虚，就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而林黛玉便像是没注意到贾宝玉一样，看也没望他那边看一眼，但脚步却也踟蹰不前，一对儿素白纤长、如新剥青葱一般的手指绞在一起，也不知是太过用力还是因体格消瘦，手背上的青筋此时都暴露出来。
王熙凤心里有些纳闷，虽说两人正闹着别扭——或者说林妹妹正闹着别扭是先前去了玄真观的人都知道、也能稍微理解的事情，但那时黛玉表现得也没有这般明显。
而对于她自己来说，因着老太太的关系，她虽然并没有什么天然的立场，但也会有意的偏向于宝玉这边一些。
最主要在于，林黛玉对她来说，并没有什么威胁，故而此时也习惯性来上前打圆场道：“哎呦，我若不是多看了两眼，还以为走错了，到了观音庙前，怎么抬头就是一对儿金童玉女？”
林黛玉回头看了一眼，冷笑道：“二奶奶喜欢说吉祥话，就不要将我这个不祥之人带进去了。”
贾宝玉抓耳挠腮，憨态可掬，却是转头低声对王熙凤央求道：“二嫂子别再说了，再说就是火上浇油了。”
这反倒成了我的不是了？
王熙凤那边才让林黛玉呛了一下，可早就知道这位妹妹的牙尖嘴利，何况她现在心情不好，也能勉强接受；可回头又听到宝玉这话，只觉得自己是吃力不讨好，也不禁有些气闷。
若是换了寻常的丫头下人，敢给她甩脸子，大耳瓜子早就伺候上去了。
偏这是两个招惹不起的小祖宗，又是在贾母这老祖宗的屋门前。
王熙凤压住火气，干脆就甩了甩手，说道：“那你们就在这门外候着吧，我自去找老太太了。”
林黛玉却像是得到了提醒，赶忙也抬脚跟进去。
宝玉归宝玉，她跟老太太还是能亲近的。
虽然先前在玄真观那次让她感觉到自己在老太太心中地位到底是不如宝玉重要，但这是本就能预料到的事情，何况老太太已经算是这府里待她最好的了。
贾宝玉见状，自然也不会在原地停留，也赶紧跟了上去。
而王熙凤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回头瞥了一眼，看到两人又陆续跟过来，心里头也暗自好笑，先前的那点气恼反倒是一扫而空了。
是啊，自己跟这两个孩子计较什么呢？
等到了荣庆堂中，贾母正靠在罗汉床上，抬头看到王熙凤还没什么反应，等见到她身后一前一后进来的外孙女和宝贝孙子，面上才顿时泛起喜色，至于两人之间那单单的疏离感，她兴许也看出来了，但并没有在意。
“老太太安，昨夜可休息好了？”
“我这把老骨头，哪有什么睡得好不好的。玉儿、宝玉，你们都过来让我瞧瞧……”
“老祖宗（老太太）安……”
眼看着贾母注意力全在那对儿金童玉女身上了，王熙凤心里也不免有些艳羡。
自己能得贾母看重，那是这么些年下来辛辛苦苦帮忙管家才获得的认可，而这两个孩子却是轻易就得到了贾母的爱护，便是自觉寄人篱下的林黛玉，在王熙凤看来，也有些身在福中不知福。
不过性情不同，面对同样的遭遇的感受也可能不同，何况她毕竟不能对林妹妹的处境感同身受呢。
“宝玉的身子，看来是好了……”
贾宝玉闻听此言，顿时就有些担心，贾母会因此让他回到绛云轩去，所以立刻站起来说道：“老祖宗，孙儿不想回去了，孙儿就想留在这里陪着您……”
贾母闻言笑得眯着眼睛，显得十分受用，抱着钻进自己怀里的宝贝孙子道：“你有这份孝心，祖母就满足了。伱也到了年纪，怎么能一直跟我这个老婆子住在一起？
“当然，绛云轩那边不回去也就不回去了，那也是个晦气的地方，你在我这儿再住几日，我让人将另一处院子给你清理出来。到时你来看我也近，就是二三十步路功夫……”
宝玉偷瞧了林黛玉那边一眼，心想自己想留在这里，当然是想要多看看林妹妹，好不容易能赖回来了，自然就不愿再离开。
当初也是让贾母她们哄着，才从碧纱橱那里搬出去的。
现在好歹是又争取了几天，宝玉想想还是没有得寸进尺，反正对他来说，今朝有酒今朝醉，现在这样就好了，想那么远的事情干什么？
还得解释缘由，麻烦得很。
林黛玉在旁边默默听着，罥烟眉蹙起又散开，不知为何反倒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