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廊下，一身墨色衣衫的雅静静坐在轮椅上，看着前方古樟树上相携相伴飞来飞去的鸟儿，神色落寞。
“雅先生。”
一道清润的嗓音自身后响起，雅顿时收起脸上的落寞，换上了一副平静无波的表情。
“二皇子殿下今日怎么有空来在下这?”
语气冷淡，细听还带了几分不欢迎的意味。
容祚自是听出来了，不在意的笑笑，撩起衣摆，在雅旁边的栏杆下坐下，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说了另一件事。
“戚国使臣已抵达大殷，不知先生可有耳闻?”
戚国使臣?
雅瞳孔微缩，终于舍得将目光从前方拉回，放到了容祚身上。
“戚国一向与大殷不和，突然派使臣前来，是为了与大殷缓和关系，想要和平相处?”
以他过去这些年在戚国的生活以及与玉银纱的相处来看，玉氏皇族对大殷皇室抱有很复杂的情感。
无法彻底打败大殷，又不甘居于大殷之下，于是时常出兵在边境挑衅，却不会伤及无辜。
偶尔也会赞叹几句大殷如今的昭慧帝治国有方。听玉银纱说，她父皇时常感慨煜安王世子容酌那般的经世之才为何不生在她戚国。
就是因为有容酌在，这些年戚国才一直无法从大殷手上讨到一点好。
这些种种都可以看出，戚国并不是想吞并大殷，只是想通过打败大殷来体现自己的实力，靠着一股劲倔强的与大殷打了十几年的擂台。
这股劲好像是来源于戚国先皇，他当年败在比自己弱许多的大殷先皇手下，心有不甘，认为对方只是有两个好儿子，所以总是不服。
于是把自己下一辈也是教的各种不服大殷，看到大殷的人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挑衅的看过去。
只是戚国向来信奉光明磊落的手段，从不屑于在背地里做手脚，比其它几国不知道要好多少。
“不愧是先生，戚国此行是想与我大殷敦睦邦交。”
容祚敬佩的看了一眼雅，毕竟以大殷和戚国以往谁都不服输的样子，谁也没想到戚国会先派人来求和。
要不是父皇亲口与他说，他还以为戚国这些人来是来找事情的。
“来的是谁?”
“戚国晋王，昭懿公主以及敬亲王府的郡主与世子。”
昭懿公主……玉银纱！
雅平放在膝上的双手下意识握紧了薄被。
阿雪……
明明自那日目送她毫不留情的转身离开后不过几日，可当他再次听到这个名字，简直恍若隔世。
与那位安仪郡主一道，她这一路上应该又生了不少气吧，也不知有没有气坏身子。
“先生，莫要忘了你我承诺的事！”
容祚见雅神情恍惚，显然是在想玉银纱，面色一沉，语气加重。
他来这里告诉他这个消息不是看他忆苦思甜的，他需要的是有关戚国玉氏更多的信息，知晓他要从何处突破。
雅回神，“自是不会忘的，请殿下放心！”
容祚软下了神色，语气稍缓:“不知先生有何高见?”
这几人中，他该从哪个人下手。
雅放松身体靠在椅背上，开始向容祚诉说戚国皇室一些不足为外人道的事。
“晋王玉坤灵，是戚国明武帝的第三子，是位当之无愧的君子，也是戚国皇室里最讲理和最懂得权衡利弊的人。”
“昭懿公主玉银纱是明武帝最宠爱的小女儿，最厉害的是那一手天罡鞭，用的得心应手。她也是玉氏百年来最有天赋的，因此得到了天罡鞭的传承。”
雅说到这里的时候眼底闪过一丝骄傲，他的小姑娘，真的很出色。
“这两人殿下您不必多费心思，定是无法拉拢的。”
“您可以将精力放在敬亲王那一对儿女上。这一对兄妹自幼被戚国皇太后捧在手心里长大，往好听了说是天真讨人喜欢，实际上就是蠢！”
雅说到这里的时候声音里充满着不屑，他实在是看不来那祖孙三人的为人。
“安仪郡主玉纤凝是敬亲王和太后娘娘的掌上明珠，要什么有什么，殿下您拿捏住她就等同于拿捏住了整个敬亲王府，更重要的是拿捏住了戚国皇太后。”
“这位皇太后的母族是戚国三大世家之一的范家，历经百年不到，辅佐过数代帝王，底蕴极其深厚。”
“皇太后是范家最小的女儿，是当年先帝一眼看中的，封为皇贵妃，自此圣恩不断。数十年前一场变故导致明武帝自出生就被养在她人膝下，以至皇太后对这个儿子并无多大的感情，反而更加偏宠幼子。”
“敬亲王也因为皇太后的宠爱在戚国无法无天，七年前授意亲兵强抢民女那件事，若不是皇太后以死相逼，明武帝定会直接打断敬亲王的腿，压他去赔罪。”
堂堂一国亲王竟然授意自己的亲兵去强抢他国清白女子，简直就是枉顾法制，将戚国的脸面放在地上狠狠摩擦！
容祚不禁带入自己，如果他干出了这种事，他父皇一定会立马废了他，他母妃一个字也不敢多说。
“所以，先生的意思是，如今戚国朝堂已分为两派?”
雅点头。
既然已经分为了两派，为何明武帝还会同意让敬亲王的一对儿女一同出使大殷?
容祚想到这，直接将自己的疑惑问了出来。
雅嗤笑了一声，“这就要说到当年那场变故了。其实很简单，无非就是后宫之间妃子争宠的戏码，皇太后生下明武帝后遭人陷害，先帝当年苦于战事，没有细查，让皇太后受了委屈，幽禁宫中。也是从那时起，她就对明武帝这个孩子心怀怨恨，认为是他的出生带来了这些不好的一切。”
“加之先帝将明武帝给了当时的皇后娘娘抚养，皇太后心中的怨念就更深了，对这个孩子也就愈发厌恶。”
“戚国先帝最喜爱的还是皇太后，驾崩之前对多年前让皇太后蒙受不白之冤，心存愧疚，令明武帝一定要多加善待与容忍皇太后。”
“明武帝谨遵先帝遗愿，这些年来对皇太后都诸多忍让，只是他的一腔爱母之心，在她人眼里可是弃若敝屣啊！”
雅最后一句话里带上了诸多感慨，不知是该笑明武帝太过顾念亲缘，还是赞叹戚国皇太后心如磐石，始终见不到自己这个大儿子的好。
容祚有一瞬间沉默，原来不管是什么地方，都会有这样类似的事情发生。
可是为什么不能一视同仁，同等爱护呢?
为什么总要偏宠其一，更甚至，爱的都不是自己的孩子……
“殿下，在下的故事说完了，您应该知道怎么做最好了吧？”
容祚点头，将心底那丝名为脆弱的情感抛出去，“本殿明白了，多谢先生告知。”
知道了这些戚国密辛，对他以后行事确是大有裨益。
救下他，果然是正确的。
“今日多谢先生，本殿还有事，就先离开了，您多休息！”
容祚得到了想要的东西，当即起身离开，准备回府召人协商。
雅看着他离开的背影，觉得自己似乎一开始并不应该答应他。
这位大殷二皇子殿下看似温润，可是在这几天的相处中，他可以清晰感知到他温润外表下的野心与狠辣。
只是如果不答应他，他与玉银纱就真的再无可能了。
如今只能凭他所知一切，帮助容祚实现他的计划。
只要容祚成功了，他才能让玉银纱重新回到自己身边。
没关系，只要能让阿雪重新回到他身边就好。
雅这样想着，眼底出现一丝猩红的疯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