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弘景差点当场晕过去。
梁国寻常人家一年大概也就花二两银子不到，如今这里起拍就是一千两！
出手就是五百户一年的开销，原来我朝官员这么有钱啊，那怎么还天天抱怨财政？！
再想到空空如也的国库，李弘景突然就产生了浓烈的仇富情绪。
她一把拍上亓官肩膀，吓了亓官一跳。
“狗官！”
她愤怒地说，“有纸和笔没有？在座的我全都要记下来，有机会我要把他们全家都抄了！”
“你这个狗官骂的是他们吧……”
生平第一次亓官感觉自己的名字有点歧义，不过他还是找旁人要来了纸笔。
然后李弘景就开始进行了死亡笔记，唐聿修就在旁边不停地报名字，看得他啧啧称奇。
这边李弘景还在忙着记名字，那边各种喊价已经开始。
每一次喊价李弘景都会下意识地在心里进行换算。
按照这个时代黄金的重量和采购力换算的话，一两白银约等于两千到四千元，一两黄金就是两万到四万，一千两黄金是两万百到四百万……
“我出五千两！”
再一个声音响起的时候全场人都倒吸一口凉气，李弘景震惊的笔都快握不住了。
她抬头看去，就看到户部尚书摸着肚子喊出了这个价格。
那张已经不再年轻的脸上满是因酒气引起的潮红，眼袋暗沉，一看就知道身体早已经被酒色给掏空了。
“五千两白银，五百两黄金，折算一下这可是一两千万了！”
李弘景感觉受到了内伤，她非常心痛。
“我登基之前，先帝经常说户部天天缺钱，缺钱还能拿出五百两黄金买人，这个世界的物价总不至于是五十万一个面包吧？”
“你还好吗？”
亓官担忧地看着她，“我已经不太能听得懂你在说什么了。”
就在亓官准备搭脉看看李弘景是否还好的时候，惊闻如此高价的女人早已经乐得合不拢嘴了。
她笑着说：“尚书大人出五千两，还有其他大人要出价的吗？”
接着她又不遗余力地推销船上跳舞的女子。
“这名女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曾经名动京城的那首《生查子·明月夜》就是她所着。这可是公冶先生亲口称赞的词呢！”
这话倒是引起了李弘景的注意，她所处的这个时代每个国家的封建程度都不一样。
只说梁国，目前已经有了类似程朱理学那样的封建糟粕。
不过因为各种天灾人祸人口不宽裕，所以女性地位还没有到最糟糕的地步。
不到夏商那么宽容开放，也没宋朝一路下坡，更没到部分现代人幻想出的集糟粕成者的地步。
也因为这个原因接受教育的女性还是有一部分的，虽然依旧不能入仕，但做出好词曲的女性依旧受人欢迎。
这首《生查子·明月夜》李弘景也有所耳闻，朗朗上口唱起来婉转哀怨。
将一个身陷囹圄郁郁不得志歌女的形象展现的淋漓尽致，已然有几分琵琶行的韵味，也难怪七国第一谋士公冶文远都如此称赞。
此话一出原本还带着轻浮之色打量台上女子的人皆露出讶异之色，随后竞价变得越发狂热。
“六千两！”
“七千两！”
“……”
像是被狂热的情绪所感染，烟花盛放得越发灿烂，无数坠落的星火散落，又有更多的烟火燃尽。
那一刻，李弘景深深体会到了什么是东风夜放花千树。
她凝视着眼前璀璨的不夜城，脑中却突兀地想起东来镇泥泞难行的道路和更偏远城镇残破的房屋，以及饿到骨瘦嶙峋的孩童。
“一万两！”
户部尚书搓了搓手，他豪迈地喊出这个价格。
周围所有人都停止了喊价，看得出此行户部尚书是势在必得了。
这个价格震撼了李弘景，也震撼了女人。
在愣怔后女人喜笑颜开，正准备开口的时候，另一个声音也响了起来。
“一万两。”
那声音并没有多高，但却迅速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注意力，就连李弘景都抬头看了过去。
褪去官服的王印此刻倒穿着看着朴素，但李弘景认出他身上穿着的是最名贵的紫罗兰罗缎，就连做工都是京城最贵的工艺。
此刻他手持着一柄玉骨扇，却不打开，只是随意地拿在手上把玩。
他没有注视任何人，哪怕在周围一片旖旎中，依旧端着一张公事公办的脸。
“左相大人，咱们这里起拍价就是一千两，实在是……”
女人愣了一下，语气变得期期艾艾，为难地看了一眼户部尚书。
这两人都是她得罪不起的大人物，更何况怎么看都是左相身份更高一筹。
她斟酌着，就怕哪句话出错……
“一万两。”
王印的视线依旧落在河面上，好像水面的波纹比他即将要拍下的那个女子更加吸引人一样。
“黄金。”
李弘景差点把杯子给扔出去，她拍了拍亓官，目光呆滞。
“我刚刚好像听见有人说一万两黄金？我的耳朵是不是出问题了？”
“我的耳朵好像也出问题了。”亓官动作呆滞地晃动扇子。
“难道我闭关太久已经不清楚现在的物价了吗？不对啊，我刚刚买茶还是正常价格啊？”
“个十百千万十万百万……”李弘景默默地数了数。
“两亿到四亿！你大爷的王印！我的国库是不是被他搬空了？！”
她抓过唐聿修的手，“我可能脑子有点糊涂了，你告诉我我算错了没？”
“没有。”唐聿修轻轻拍着她的手背安抚她。
“按照主人的计算，一万两黄金是两亿无误。”
不只是李弘景，在场所有人都被这个数字给惊呆了。
这种仿佛物价膨胀一样完全不合理的出价把负责事宜的女人都给惊到了，现场寂静了数秒后，猛地沸腾起来。
“现在，我的价格更高了吧。”
位于焦点之中的王印随手抚着湖面上的花灯，平静的不像刚刚扔出了十万两黄金，而是扔出了十块钱一样。
“当然当然！”回过神后的女人激动到话都有些说不清楚了。
“既然如此，今日的最高筹码就由左相大人拿下了！”
那边王印的动静李弘景已经完全不在乎了，她在算财政账。
整个梁国一年收税也就大概六百多万贯，其中大部分是粮食盐之类的干货，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去年一整年也就收了一百多一点万贯铜钱。
如今王印拿出的钱已经相当于全国收税铜钱里的一半！
难道她穿越到的是什么物价失衡，人人都能随手掏出一个金元宝的世界观吗？
那也不对啊，她这十几年物价都挺正常的。如果不是外界的缘故，那么就说明……
李弘景捏着杯子的手不断收紧，耳边各种对王印的道喜和赞美之词和着烟花爆竹混沌成一片嗡鸣，有那么一刻她感觉呼吸都有些困难。
她想起前几日风尘仆仆归来的王闲鹤，还面色忧愁地告诉她。
这次赈灾前后，整个东来镇的重新翻修加上隔离、以及一个月东来镇的衣食住行、还有各种药材等等杂七杂八一共花费了大约两万两白银。
这对于本就入不敷出的财政来说，是极为沉重的负担。
唯一的好消息是郡守被抄家，倒是能补贴不少。
王印面无表情地从各色大臣的包围中走出，也不知道是不是李弘景的错觉，在转身之前王印似有所察地往她的方向看了一眼。
不过并未和她对上视线，稍纵即逝，很快就离开了。
她沉默下来。
拍卖结束，不过在座的人大多数都并未离开，刚刚发生的一切实在是太过让人惊讶。
谁也没想到往日那个看上去一本正经到死板的左相会来这种烟花之地，甚至还为美人一掷千金。
想必京城未来几个月里的谈资，都不会少了今日这遭。
亓官本来是看到王印往只有熟客才知道的地方走有些好奇才叫上李弘景的，却没想到能看到如此惊人的一幕。
梁国如今已经衰落，一万两黄金估计比好几座大城的税收还要高……
这样想着他侧身看向李弘景，却意外地发现她此刻脸上没有了之前的愤怒，紧皱的眉头突然舒展，像是怒极反笑。
“真是朕的好父母官。”
这还是亓官第一次听见她自称朕。
“早就听说梁国大臣与皇帝不合，今日一见却还是超乎了我的想象……”
亓官神了个懒腰，他撑着脑袋慵懒地看着李弘景。
“小皇帝，如果你刚刚站出来的话，说不定还能救下这一万两呢。”
“没用的。”李弘景看着王印离开的方向。
“我能阻止得了一时，明日这钱也会在其他地方花出去。”
她看上去很疑惑，“问题是，左相哪里来的这些钱？他又为什么敢大张旗鼓地用出来？”
“这里的人只有特别邀请才能进来。”
亓官撩起自己垂落的发丝，无聊地在手指上转圈圈，“没有人会说。”
“那我们两个……”李弘景更加困惑了。
“我可是神医。”亓官低低地笑了起来。
“就算是已经咽气的人，只要心口还有余热我都能救回来，广闾坊坊主欠我一个人情，所以给我了一块令牌，只要有这个，带个人进来还不是绰绰有余？”
“你见过广闾坊的坊主？”
李弘景睁大了眼睛，“我一直广闾坊到底是谁的产业？我一开始以为是崔来明或者王印，但后来发现他们两个也不太清楚……”
正在琢磨着，她突然想起来什么，瞪了亓官一眼。
“我记得你前面才刚刚说过‘没有人知道广闾坊背后是谁’。”
“我确实不知道呀。”亓官无奈地一摊手。
“我虽然和坊主见了一面，但我确认没见过他，之前也没见过类似的人，他也没告诉我他是谁，见了也和没见似的。”
他苦恼地晃头。
“不过说起来……哎呀，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就感觉你有点眼熟，这么说起来，广闾坊坊主和你长得有点像呢。”
“像我？”
李弘景这下是真的被吓到了，虽然她兄弟姐妹众多，但现在还活在这世界上的也没几个。
而且怎么想那几个人也不会是广闾坊的主人吧，这里至少也存在十年以上了。
“确实像你，不过你们李家的皇子公主我都见过，没有见过这个人。”
亓官摸了摸下巴，“该不会是先帝曾经在大明湖畔有过什么私生子吧……”
李弘景本来想怒斥亓官胡说八道，但再一想李明羽那副不着调的样子，突然又沉默了。
“算了，管他是谁。”
想不出所以然，李弘景有些烦躁地起身，“我也不想继续在这里待着了，聿修，我们去湖边走走吧。”
一直沉默的唐聿修闻言站了起来，亓官眯起眼睛打量他。
此刻唐聿修的模样是他从未见过的，或者说想都不敢想这个人竟然还会有这样的一天。
“你早就想起来了。”
在唐聿修绕过他往外走的那刻，他压低声音像是嘲讽般开口，“对吧？”
唐聿修眸中寒光一闪，有那么一刻他感觉杀意已经缠绕上脖颈，就等着将他碎尸万段。
但下一刻，唐聿修已经像是什么都没听到那样径直离开了。
“啧啧啧。”亓官抱着肩膀遥遥看着两人一前一后离开，感慨地自言自语。
“真想让唐聿修看看你如今这幅样子，就算是那种笑脸好似焊在骨架上的人，说不定都会露出震惊的神色呢。”
“唐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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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过层层楼阁，好不容易走出广闾坊后李弘景长长呼出一口气，像是吐出了心里的浊气一般。
“抱歉了聿修，本来想今晚可以放松一下。”
她带着几分歉意，“不过王印今晚估计不会回宫，春节皇宫卫将军看守皇宫也会更严，或许今晚我们可以去看看国库。”
“只要和主人在一起，去任何地方都无所谓。”
唐聿修伸手将有些松散的发带重新绑紧，“不过国库的钥匙在崔来明和王印的手上，是否需要属下去拿出来？”
“国库又不是只有钥匙能打开，先帝比我更清楚这两个人的能力。”
李弘景叹气，“还有一个办法，不过……”
她摇了摇头，看上去很是犹豫。
“算了，等到了再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