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世圣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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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波象体(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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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木市,巴比伦花园小区。

翟秋和站在防盗门前,略显迟疑地伸出手敲了敲,等了半晌,无人回应。

他轻轻转动钥匙打开大门,拉开厨房顶灯,宽敞的客厅被照亮了,除了只有一张黑色方桌和灰白皮的沙发,什么家具都没有,简单空荡。

他停顿了一下,把雨伞插在门边的圆筒里,换上拖鞋,径直穿过客厅,推开自己房间的门,开灯。

暖色的灯光充盈了房间,画风陡然一变。蓝白格纹的被单上铺着淡黄色的被子,被子旁边摆满了翻开一半的小说和杂志。

写字台上也是惨不忍睹,未拆开的薯片、牛肉干和U盘这类的小物件抢占着地盘……此外电脑桌上忘记关了的笔记本电脑还在歌声袅袅,窗台边的吊兰翠绿欲滴。

这些杂乱的线条和客厅形成对比,一扇房门像是隔开了两个世界。可他并不讨厌这种乱糟糟的感觉,大家挤一挤拥抱在一起,好像有些温暖起来了。

翟秋和把外套脱下来晾在衣架上,躺到床上看着天花板。

他着实有些累了,离开教堂后他去了新华书店,又绕了大半圈才回来,一路上都没乘坐交通工具……可这里依然和他出门的时候一样。

Nora没有来。

心底像有个小石子掉了下来,他松了一口气,比起其他想法,还是侥幸更多一点。

翟秋和仔细听着窗外,噼里啪啦的声音还在继续,最晚的一批学生和上班族也已到家,楼道的脚步声夹杂着开关门声。

他想了想,起身走到厨房帮自己倒了小半杯琴酒,然后拉开通往阳台的门,坐在绒毛垫上默默地看着雨幕中华灯初上的夜景。

右耳的疼痛像是深入脑髓,一跳一跳的,这是小时候一次意外带来的后遗症,忘了是因为什么事。只是从那天起,每到下雨天都会痛,比任何气象预报都要准确,这就是他能提前知道下雨的原因。

这么多年多少有点习惯了,疼得厉害的时候他就喝点酒,稍微麻痹一下神经,帮助更好入眠。

雨水击打在玻璃上,晕开了视线。他两年前才搬到这个小区,曾经生活过房间的窗户外面有一株桂花树,刚刚搬过来的时候每次望出去还总是习惯性的寻找那些茂密的枝叶,虽然只能在草地和掉漆的锻炼设施上面撤回目光。

翟秋和咽下一大口烈酒,热力在胸口化开。不知道桂花树现在是否还伫立在那里,也许被砍掉了都说不定。

仔细想想,他确实是个容易怀旧的人,就好像要抓住仅存的过往不让它消失一样。在搬到这里后他首先做的也是把房间布置得和原来差不多。

翟秋和回头看了看,忽然有些迷惑了,记忆中的房间好像是这样,又感觉好像不是。

他的手按在额头上,又开始痛了起来……明明自己在那里生活了那么长时间,邻居家的橘猫叫肉松都能回想起来,唯独那个昏暗的房间像是离自己很远很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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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他努力回想的时候,手上的重量一轻,杯子忽然不见了,翟秋和愣了一下,慢慢转过身。

“唔……如果是我的话会加点柠檬汁。”Nora舔了下嘴唇,一本正经的评价着。

他没想到Nora真的来了,这女孩到底是心大的没边还是有恃无恐,他实在是猜不出来。

“这是我的杯子。”

“你家的杯子当然是你的,我又不傻。”Nora把剩下的琴酒一饮而尽,像个两星期没沾酒的女酒鬼。“可我想喝酒咯,找半天只看到这一个杯子。”

翟秋和这才发现她状态属实糟糕,头发湿漉漉的黏在一起,像在游泳池里过了一遍,身上的棉制品衣料雨水都快吸饱了,散发着一股阴冷气息……直到酒精发挥作用,她的脸颊才红润了点,某种永不熄灭的东西在眼瞳深处再度跳动起来。

翟秋和起身把暖气打开,取出一块崭新的毛巾丢给她,走到厨房又倒了半杯琴酒加了柠檬汁递到她手上,然后坐下,看书。

“呃……谢谢。”Nora有点发呆地看着他,小声地嘀咕。“这一套流程你在心里演练多久了?”

他点了点头,装作没有听到后半句继续看书。这女孩把她晾在一边她也能自娱自乐,这样多一个人少一个人貌似区别不大。

房间再度安静,好像没有什么因素能影响到他了。但翟秋和却越来越觉得不自在,字里行间的东西读不进去。

他想了想还是合上书,坐到了电脑前,拿出手机。音乐播放器开始播放Giulia的《ce Frumoasa E Iubirea》,Nora坐在板凳上百无聊赖地小口喝着酒,偶尔跟着旋律哼唱两句,几滴雨水顺着裙角滴在了地板上。

“你要去洗个澡么?”他看了一眼,穿着这么湿的衣服发烧感冒基本是必然的。

Nora点了点头,他吃惊地看到女孩脸上居然出现了一种“不好意思”的表情。“我饿了,能先招待晚饭么?”

翟秋和一愣,这才想起来自己也是从中午开始就没有吃过东西了,现在却一点饥饿的感觉都没有,大概是不知不觉饿过头了。

“冰箱里有香草蛋糕和提拉米苏。”他转过头。

“晚饭也是吃零食么?真是个大少爷呢。”Nora一脸鄙夷地说,“晚饭可是最重要的……因为半夜也会饿!”

翟秋和默然,他也很少把零食当成正餐,只是因为今天有重要的事而忘记准备了。

“嘿嘿。”Nora忽然摆出一副得意的表情,“幸亏我早就料到了。”

他以为Nora提前点了外卖,或者打个伞去附近的快餐店买两份炸鸡披萨之类的。没想到女孩直接起身跑到门口,打开放在那里的可疑塑料袋。

“借用一下厨房。”Nora小心提起一个盛满水的透明袋子,勉强辨认出里面应该是某种节肢甲壳类动物的水产。

翟秋和一时有些沉默,这和他的认知有些偏差。印象中女孩虽然随性好动,但他从不怀疑是个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主儿……从他们见面那天起,Nora的穿着服装从来都是没有商标的纯手工定制货,头发完美的弧度和分叉让人怀疑她随身跟着私人发型师,手腕上江诗丹顿的十二生肖女士腕表还被忘在了他的写字台上过。

甚至有个星期每天Nora都带一盒印着法文的巧克力到图书馆当筹码和他玩起卡牌对战,他后来才知道这些巧克力的生产商叫做黛堡嘉莱,被誉为巧克力中的皇室,而他们那几天差不多吃了两百欧元……

无论是低调还是神经大条,综合以往的信息来看Nora都不应该有独自料理正餐的能力。预想了一些太美的画面,他有点想抚额。

“皮皮虾,我们走!”Nora欢脱得像个兔子,旁人来看估计会以为她正在放生这些虾而不是把它们做成晚饭。不过这只兔子快要蹦跶进厨房的时候却顿住了,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事情。“你是怎么进来?钥匙不是给我了么?”

“我每次出门都带着两把钥匙。”翟秋和轻描淡写地说。“防止进不了家。”

“……我见过狗但没见过你这么狗的。”Nora好一会才把嘴巴合上,对他翻了翻白眼。“本来还想把你关在外面一会,没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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