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氏便望了献容一眼，有些尴尬：“阿容，你随我一道前去可好？”
孙氏这是何意？莫非，她还当自己是那个在她手中讨生活的小姑子，一言一行都要看她的脸色行事吗？
不过是更衣罢了，她竟叫一国皇后来伺候她？
哪里来的勇气？
果真是有些不知天高地厚了。莫说孙氏不过是皇后的继母，便是亲生的，身边那么多的宫人奴婢，无论如何，也没有叫一国皇后伺候一个命妇的道理。
再说，她身边不是跟着孙窈娘吗？看孙窈娘那么殷勤地照顾着她，想来，也不会拒绝这个请求才是。
已有宫人低了头，发出窸窸窣窣的笑声。
在一片小小的嘈杂中，孙氏的脸，咻地涨的通红了。
她像是这才醒起自己说了什么似的，忙对着献容解释道：“殿下，是臣妾说错话了，臣妾自有孕后，一直都是窈娘照顾着臣妾，像这等事，从来都是窈娘做的……”她干巴巴地补救着自己的失言：“实是臣妾许久没有见到殿下，甚是想念，一不小心便唤错了……”
这番话，说得十分苍白又无力。
但好在是圆过去了，众宫人也不再关注孙氏，只是低了头，俱躲在半明半暗的角落中，竭力地隐藏着自己的存在。
毕竟，她们可不想去做什么侍厕婢……
所有人中，唯独孙窈娘气红了脸。
这段时间以来，她过的极为不顺。
先是试图毁了献容，却不想东窗事发，后来又失了母亲，在惊慌中，又惹了孙秀嫌弃……
为了防止她再做出什么祸事，孙秀不容分说地将她关了好几个月，好容易才被放了出来。她惶惶不安的，好容易才得了孙秀的授意，这才去了羊氏府中。
又被孙氏当成一条狗似的使唤着。成日里，孙氏不是要这样，就是要那样，她怀着孕，一会儿嫌弃饭菜淡了，一会又嫌茶水不够热，一会又说熏香不喜欢……
孙窈娘的心中，早就憋了一肚子气。
原本，她还想着，羊氏府中素来严谨，从不许下人随意主家之事，便是她在孙氏身边做小伏低，但只要关起门来，却是不会传出去的。
如此，即便是自己走出去却也能将头高高地昂起来，勉强撑着自己孙氏小姐的架子。
在人前，她还是那个金贵的表小姐。可如今孙氏这话不知说的有意还是无意，竟将她的面子从里到外都丢的一干二净了。
一时，孙窈娘的面上五彩纷呈。
她抬头，见献容正目光讥讽地望着她，心中更为气愤。
可碍着她是皇后，而另一个——孙氏正在眼巴巴地望着她，目光中隐约含着警告。孙窈娘被那样的目光一望，心中顿时一惊。
她忙低了头，将自己所有的不甘和愤恨全都敛去了，这才小心地搀扶着孙氏入了净房，又帮她解了裙子，待见孙氏终于消停下来坐下了，她却觉得心中更是屈辱了。
往日里倒也罢了，总归是在羊氏府中，下人们也不会多说些什么，但如今却是在皇后宫中，孙氏就这样明晃晃地使唤自己，想必，不过片刻，自己被孙氏当狗一样地使唤，做一个卑贱的奴婢这事便要传遍整个洛阳城了……
日后，自己还有何种颜面在这洛阳城中行走？她越想越怒，几乎恨不得将孙氏的脸摁在马桶中，把她活活地溺死在这世间最污秽的东西里面……
但她不敢。
如今，她还需得仰仗孙氏的鼻息过活，也被孙氏捏着要害，不敢轻举妄动，但这并不妨碍她在心中恶狠狠地咒骂孙氏和孙秀，甚至，还有献容。
你们别得意！早晚有一日，终有一日，我所受的所有屈辱和磨难都要加倍地还给你们！
孙氏解决了大事，顿觉通体舒畅，连接下来想说的话也趁这个机会好生地梳理了一遍，再回到殿中时，说话也流利多了。
往日里的那个当家做主的主母风范拿得足足的：“红玉，你带着她们先下去，我有话要同殿下说。”
红玉便皱了皱眉，下意识地朝着献容望了一眼，但见献容朝她点了头，便也不再反对，而是率领着众宫人们下去了。
孙窈娘却巍然不动。
又被孙氏瞪了一眼，她仍假作未觉，直到孙氏不耐烦地开口道：“窈娘，我要单独同殿下说说话，你……你舅父既将你交给了我，我自会好生地照顾你。你伺候我这半日，想也是累了，便随着她们下去吃吃茶水果子，也好松快松快。”
孙窈娘这才心不甘情不愿的走了。过了多久
她一离开，这殿里便只剩下了孙氏并献容二人大眼对小眼地望着。
气氛一时有些安静。
献容也不着急，只闲闲地端了茶，并不喝，不过是用茶水的温度来温着自己的指尖罢了。
不知孙秀安排孙氏今日入宫，又带了孙窈娘，究竟是何用意……她心里想着，面上，却仍是一派气定神闲的模样。
孙氏见她这副模样，却有些焦急。在你来我往的数次试探间，她更觉坐不住了，有好多话在她舌尖滚动了数次，却怎么也下不了决心。
她想了好久，才终于下定了决心，犹犹豫豫地走到献容身边，悄悄地靠近了：“阿容，你小心一些……”
小心什么？她这番话，说的不明不白的，献容一个字都没有听懂，便有些疑惑的瞥了孙氏一眼。
孙氏这才回过神来，紧张兮兮地朝着门口望了一眼，声音压得更低了：“前些日子，你舅父找了我，叫我今日务必将窈娘带进宫来……也不知他在谋算些什么……”
耶？孙氏这话何意？怎的竟是一副完完全全为她打算的模样？莫非，她竟是终于想明白了，要站到父亲这头来了吗？
这，还是那个她认识的孙氏吗？
孙氏见她满面怀疑，更加紧张了：“阿容，无论如何，你总归是我的女儿，我也不会害你才是……此前是我不对，总想着孙氏一族都是我的族亲，后来吃了不少的苦头，又被你父亲教训了一通。阿容，无论你信与不信，我总归是要站在你这头的。”
这话说的，竟果真有了几分情真意切的味道了。
献容便瞥了孙氏一眼。
她目光有些闪烁，孙氏自也明白她在怀疑些什么。
“阿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