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发出“呀”的一声尖叫，下一刻，已朝着司马衷恶狠狠地扑了过去，长长的指甲在司马衷的面上划出一道道血痕：“你竟然敢打我？！”
她的声音有着因愤怒到了极点而显得有些尖利，那双有着长指甲的手更是在忍不住地颤抖着，她朝着司马衷不住地挥舞着自己的锋利的指甲，如一直怒到了极点的兽，正朝着自己的死敌不住地散发着自己的怒气，试图置对方于死地。
但她不过是女人。便是再怒，再气，力道也是极有限度的。加之司马衷常年运动，本就不将孙窈娘这一点点小小的怒气看在眼中，不过微一侧身，便躲过了她的攻击。
至于面上那几道血痕，不过是他第一下没有回过神来时被她侥幸抓到的罢了。
毕竟，在这世上，还从未有过任何一个人敢直接地对堂堂皇帝动起手来。
他一避开，身旁的内侍便立刻冲到了他身前，将孙窈娘两只胳膊牢牢地钳在了她身后，又在她的腿弯出重重一踢，使她顿时跪倒在地，这才停下了动作。
但眼中，都极隐晦地闪过了一丝快意。
实在是天赐良机啊！这孙贵嫔，仗着陛下的宠爱和孙秀外甥女的身份，这些日子以来不知道祸害了多少人的性命，早就让他们对她敢怒不敢言了——毕竟，她再坏，可有孙大将军和陛下撑腰，他们这些为人奴婢的，又能做些什么，敢做些什么呢？
但今夜却不同。
她说话时，声音不压低不说，甚至还刻意地提高了——那些诋毁皇后殿下的话，那么恶毒的字眼，那些送上门来的把柄，他们可都是听得真真切切的！
她既要将自己送上死路，那便也不要怪他们帮她一程了……
皇后殿下是什么身份？殿下身份那么尊贵，又是陛下心尖尖上的人，这孙贵嫔于陛下而言，不过是粗制滥造的瓦砾，怎能与殿下那般贵重的金玉瓷器相提并论？
那些话，莫说是陛下听了想打人，便是他们听了，也忍不住想要将这愚妇狠狠地抽上一顿鞭子，再将暗室里所有折磨人的方**番地给她来上一遍，叫她日后再也不能害人……
甚至，她还动手打了陛下！
这是多好的一个机会啊！
她出手时，他们都是看得真真切切的。身为近侍，不是空有一张会哄陛下开心便能安然坐稳这个位置的。在更多的时候，他们更是陛下从不离身的绝顶高手，护卫着陛下的安全——
她一出手，他们便看见了，但都假装自己并没有看见，让她给陛下挂了彩，留了血证，叫她再也翻不了身，这才出手将她制服了。
他们不信，这贱妇诋毁了皇后殿下，又动手打了陛下，还能全身而退。
若是这样，陛下这帝位怕是也要到头了……
啧啧，说起来，这世上从未有过任何一个敢犯上打人的后妃，这孙氏窈娘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中伤皇后，打伤陛下，还真可说是这古往今来的第一人呢。
想到这处，二人按着孙窈娘手臂的力道更是突地大了许多。那紧紧捏着孙窈娘纤细胳膊的手背上，更是根根青筋高高冒气，几乎将孙窈娘的胳膊都要捏碎了。
一阵钻心的疼自手臂上传来，孙窈娘只觉鼻子一酸，眼泪便唰地一下掉了下来。
一直有些浑浑噩噩的脑袋这时才突然清醒了过来。她瞪大了眼，努力地抬起头将面前那个居高临下地望着，本能地便想要去抱住他的大腿求饶，可她不过一动，两只胳膊便再次传来一阵锥心之痛。
她这才回忆起自己刚刚究竟干了些什么。
她的心咚咚咚地疾速跳动着，几乎要从嗓子眼里冲出来了。因为惧怕，她的整个身子都在不住地颤栗着，说出来的话也变得结结巴巴的：“陛，陛下……臣妾是无心……无心的……陛下，臣妾，臣妾有罪……”
她痛哭着求饶。
不过只说了一句话的工夫，她的面上，已是涕泪横流了。此前精致的妆容早已不复存在，恰恰相反的，却是她一张被眼泪鼻涕糊花了的脸。
尤其，是在她看到司马衷面上那三道明晃晃的血痕时，身子便抖得更加厉害了。
不知何时，内侍已悄悄地将她的两只胳膊放了下来。她不敢置信地望着自己两只不住颤抖着的胳膊，几乎恨不得将自己的胳膊就此砍下，再也不要用了。
这一切，就像是一场噩梦一般。
我竟打了陛下！
我竟打了陛下！
她望着自己的两只胳膊，几乎要泣不成声了：“陛下，陛下，臣妾只是一时失手罢了，臣妾错了，臣妾错了……”
在她恐慌和哀求的目光中，司马衷顶着面上三道明晃晃的血痕缓缓地蹲了下来。
他平视着那双恐惧到了极点的眼，缓缓地开口了：“窈娘，你的胆子很大，朕很喜欢。所以，朕要赏赐一个东西给你。”
他的话停在此处。
听在恐惧到了极点的孙窈娘耳中，不由悄悄地松了一口气。
但也有些不敢相信。
自己失手打了陛下，他不生气不说，竟还要赏赐自己，莫非，他当真是喜欢挨打的不成？
一时，她又觉得有些飘飘然了。甚至，原本还在不住颤抖着的身子这时也丝毫不抖了，还有些愈发稳当的趋势。
她想到自己听来的那些传言，不由在心中觉得胆子更大了几分。
听说，废后贾氏的父亲，在娶了平妻郭槐时，夫妻之间便经常以打骂来增进感情。那位大名鼎鼎的贾侯，日常上朝时，面上，便总是带着伤的。
贾氏是那二人的孩子，自然也遗传了其母彪悍的本事。她做了十数年的太子妃与皇后，想来，其母的那一套夫妻相处之道，她也是学得透透的，研究的十分彻底的。
说不得，陛下与贾氏相处时，便时常地挨打挨骂，不然，他怎么会一点也不怒呢？
想到这里，她更觉得安心了几分。便是再看着司马衷面上的血痕时，也有了几分心安理得起来。
再说了，这些事情，本也怪不得她。
她本就生在乡间野地，又失了父亲，母亲在日日的嗟磨中也早没了养尊处优的贵女模样——
便是来了洛阳，居住在孙秀府中，着了绫罗绸缎，带了金玉钗环，但经年累月所留下来的土气和粗鄙，却早已深深地刻在了骨头里，永生永世也洗涮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