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4章
“妹妹，我倒是担心外甥年轻，他姨父也说了，年轻不知世道，怕惹出麻烦来。”王夫人听着薛姨妈倒苦水，不免也有些担心起来。薛姨妈是她一母同胞的妹妹，姐妹之间，终究是有情分在的。自己的妹妹丈夫去了，又丢下两个孩子，到底看着是可怜。“妹妹，那你这次上京，是来打理京中的事物的？”
薛姨妈一听这话，又是一声长叹，说：“哎，打从这两个孩子的爹走了之后，这京中所有的卖买承局、总管、伙计人等，见我儿年轻不诸世事，也就趁时拐骗起来，现在京都几处生意渐亦销耗，我不来盯着，怎生是好？”稍稍一缓，又继续道，“金陵那处因为出了人命官司，是不能呆下去了，也只有来京中。”说话间，眼神也是不知不觉的落到了坐在一侧安静听她们对话的宝钗身上。
“妹妹，你看宝丫头做什么？”王夫人捕捉到了薛姨妈的眼神，立刻就追问。
薛姨妈听着王夫人这么一问，刚才凝聚在眉眼间的愁容倒是消散了好几分，缓缓道：“这次上京，不单单是为了我那儿子，还为了我的宝丫头。”
“哦，宝丫头好端端的，怎么可能惹事呢？妹妹又说笑了。”王夫人道。她虽然口中这么说着，可是脸色却变得有些难看起来。不过那难看的脸色也仅仅只是一刹，继而又恢复了同往日一般的和蔼木讷之样。
她的妹妹薛姨妈这次来京的意图，其实她在私底下就有些了解。圣上在今年夏季的时候，搬出旨意说过，今年除聘选姑娘外，在世宦名家之女，皆得亲名达部，以备选择，为宫主郡主入学陪侍，充为才人赞善之职。她的妹妹带着女儿来京，怕就是已经打定了主意，想要把女儿送如宫中去吧。
薛姨妈听了，倒也没有那么多的心眼，也对着自己的胞姐说了实话：“不瞒姐姐说，宝丫头这孩子听话乖巧，如今我们薛家已经是大不如往年，若要保住这份家业，定然是要靠我那儿子。可我那儿子长这么大，还是不听话不懂事。宝丫头若是这次选为了伴读，好歹能让这家长久一点……”说着说着，薛姨妈的声音就小了下去。一侧的宝钗瞧着母亲眼底红了，赶紧从座上起身，递来手绢给她擦眼泪。
王夫人看着这一幕，面上虽然没有什么，可心底却相当的不舒服。她的元春入宫已经好些年了，可如今却依旧没有挣出个什么光景来。前不久还让宫中的小太监出来传话要银两打点下人，如今那宫中的打点费用，简直就是一个填不上的洞，而且每年的花费都是惊人。账本上这边，若是没有侄女儿王熙凤帮着她，那后果可不堪设想。如今她同她的内侄女儿王熙凤一起放账，那些利钱银子才能勉强的跟上元春这边的花销。若是以薛家的财力，那肯定是不会有这些烦恼的。再说了，自己女儿在宫中都想着有朝一日能够攀上那高枝，要是在送进去一个丫头，说不定那属于元春的那份‘运到’就被这送进去的丫头夺走了呢？人都是自私的，一想到了自己的女儿，在看看自己妹妹的所求，王夫人就立刻紧紧的闭住了嘴巴，不再多言多语。这个事情，她还需要静下来好生思考。
薛姨妈见自己的姐姐不说话，她本性随和，性子也没有王夫人那般阴暗，所以也没有往别的处想，倒是认为自己刚才说的话勾起了姐姐思念女儿的心。所以又赶紧转移话题，说：“姐姐，你那衔着通灵宝玉而生的哥儿，如今也大了吧，今日怎不见他人呢？”
一说起通灵宝玉这件事情，王夫人的脸色顿时就变了。
“好妹妹，这事情万万不能再说了……”王夫人立刻就伸手捂住了薛姨妈的嘴巴，表情也变得极为严肃，“这事情说来话长，如今老太太已经是下了禁令，不准许任何人说这个事情。”
薛姨妈见王夫人这一脸严肃并惧怕的神色，更是好奇姐姐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王夫人见薛姨妈这般神情，就挥退了身边的人，这才把那日林梵砸碎通灵宝玉的事情从头到尾的细细的说了一遍。自然，王夫人亲口讲述，就会带入感□□彩，并且夹带了自己的感情私货，那作为听客的薛姨妈与宝钗，就都如同听了一席天方夜谭，简直不敢相信这荣国府上如今还住着一位这么‘彪悍且鲁莽’的人物。
又说王夫人，她如今对林梵的态度那可是‘爱恨交加’。
说爱吧，以前她的儿子贾宝玉这熊孩子，怎么可能像如今这般每天天一亮就规规矩矩的起床请安，然后自个儿不用人监督的就去了书房里读书写字去了。林家的那个丫头也不知道给他说了些什么，比她这个做母亲说的话的效果还要好。现在宝玉可是每日里也不出去混闹了，天天都呆在书房里认真的读书。如此一来，就连老爷都高兴了不少，还口口声声的夸奖孩子懂事了。这一点，让她‘爱’。
可让她恨的，偏生就是宝玉这儿子，竟然每一次当他爹夸奖他的时候，他都说是当初那个所谓的通灵玉石迷惑他的心智，让他不能认真的读书了。正因为是这个说法，老爷对她也是怀疑了不少，就连老太太，都在怀疑她当初做了手脚。可她真的是有苦说不出，那块玉，从头到尾还真的不是她弄出来的，那的的确确是胞胎里带来的啊。就连她自己有时候都怀疑，莫非那个东西是个污秽之物不成？！
王夫人既然提起了玉石，又说起了林梵，这话题就自然而然地转了方向。薛姨妈对王夫人提起的林梵的事情很是感兴趣，不免就要多问几句。
就在这个时候，老太太身边的丫鬟琥珀就过来传话说：“太太，老太太刚才让我来传话说，请您和薛夫人一家一起过去坐坐说说话呢。”这话一传，王夫人与薛姨妈等人，便要准备着到贾母院子里去。
就在琥珀前去王夫人那里传话的时候，林梵这里也是有客人的。
这客人不是别人，正是王夫人的媳妇儿李纨。
林梵之前刚刚从贾赦那处回来，正酝酿着派个人去京中林宅找林伯过来的时候，她就带着贾兰过来了，丫鬟们将李纨及贾兰请入了第二进院落的正房西暖阁里，又奉上了茶水与瓜果好生招待着。
林梵赶紧换了衣裳出来作陪，就瞧着那放在红木嵌白瓷会山水写意图炕桌上的黑漆描金雕花大盒子里的几个素雅简洁的荷包并打好的好几个精致的如意吉祥穗子，还有好几双纳好的鞋垫，林梵就知道李纨的来意了，她是来回礼的。
“大嫂子，兰侄儿。”踏进里间，林梵就主动的招呼了坐在炕桌边的母子两人。这母子两人见林梵进来，忙起身打了招呼，贾兰上前给林梵行礼后，又乖乖地回到了他母亲身侧坐下。站在一侧随着李纨一起来的两个丫头也上来行礼。礼毕入座，这话题也就打开了。
“林妹妹，我来打扰你，没耽搁你下午的功课吧？”
林梵走了过去，坐下笑道：“没有，大嫂子不知道，今日我也偷懒呢！”
说起李纨，林梵也是忍不住唏嘘喟叹。年纪轻轻就守了寡，命苦啊。
寡妇，在古代可是被视作不完整的人，甚至是一个不详的人。
林梵她来到了贾府里住了十来天了，这第一个来自己这里做客的，只有她李纨一人。想来她是想着自己那未亡人的身份，一点都不会忌讳林梵这戴孝之人，所以才毫无顾忌的来了。又想着原著里，林黛玉死的时候，那是恰逢宝钗与宝玉大喜之际，李纨定然是不能去那样的场合的。而那个时候，弥留之际的黛玉身侧，呆着的也恰是李纨。忽而又想到了这贾府抄家之后的境况，又想到了李纨的判词，心底又是不免唏嘘。若是让她林梵穿成了李纨，若不让她离婚，那绝壁要想让她在死一次的节奏。
“林妹妹，谢谢你送给我和兰儿的礼物，他与我都非常喜欢。”李纨笑说道，又指了指放在放在炕桌上的东西，“这是我亲手做的，希望林妹妹你喜欢。”
林梵给身侧跟来的云霞递了一个眼色，让她收起那盒子。这才对李纨说笑着：“大嫂子说哪里话，我可是不会同你客气的。”
她一边说，这才一边细细的打量起李纨。平日里她与李纨见面多是在贾母那一处，也并没有像如今这样坐下来慢慢地打量过对方，今日一看，只见李纨着一身松花绿的长衫，外罩青色的对襟半臂褂子，下穿一条紫藤色镶边的素色百褶裙。头上的发髻上，竟然只有一只木雕的梅花簪子，通身上下竟然没有其他饰物。见状，脑子里又忽地想到了这封建社会里，对寡妇几近于变态的苛刻要求，也是忍不住地轻轻地倒吸了一口冷气。再看她身侧的小孩子贾兰，穿着一身圆领鸦青色织有天地长春暗纹暗花缎长衫，罩着一件霜色一字襟褂子，圆乎乎的小脸蛋上，有几分她的影子，倒也可爱乖巧的很。
“对了，兰侄儿你喜欢那书籍吗？”林梵问道。
贾兰这个孩子，林梵不好评判，孩子的事情由他的老妈自己教导去。倒是原著里对于卖凤姐儿女儿巧姐那事情，贾兰的态度在林梵心中还是有些阴影的。大人一辈的事情，已经蔓延到了孩子一辈，不说好也不说不好。凤姐儿与李纨之间到底有什么，林梵不清楚，现在也不想去搞清楚。对于孩子，只用单纯一点的心思来对待比较好。
“林姑姑，兰儿喜欢你送给兰儿的书籍。”奶声奶气的回答，让林梵心中也一暖。
林梵又笑道：“你喜欢就好。”言罢，又对站在一侧的雪雁说，“雪雁，我记得上次七爷送我来外祖母这里的时候，可是给我准备了一大车上好的笔墨纸砚，我一个人哪里用的了这么多，你备几份出来，我送给兰侄儿用。”
李纨一听，赶紧就拉着贾兰起身道：“这多不好意思，又让林妹妹你……”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林梵故意打断，“大嫂子又在说什么胡话，哪里来什么好意思不好意思的。”
李纨本就话不多，又被林梵这么一说，她就没有回嘴的份。于是又说了许多谢谢，林梵倒是更加的肯定，这种寡妇的生活已经磨平了她对生活的激情。就正如那书中描写的一般，处身膏粱锦绣中，却是如槁木死灰一般。她说话很慢很温和，就如她的外貌一样，不算很出挑的美貌，但是却是一种给人越看越温和的感觉。美且端庄内敛，的确是大户人家里标准的儿媳妇该有的。她有一种很好的涵养，由里而外地透出一股安静来。林梵这糙女汉子本就是急躁的性子，看着李纨这样，倒是让她有些不好意思了。
林梵与林梵她们这边正说着话，在王夫人那边传话完的琥珀却是来了林梵这里，说是老太太要见她。李纨也在这里听了，便先带着贾兰回去，因为她是媳妇儿，婆婆去了老太太那里，她的赶紧去伺候立规矩的。
林梵没有拦着，让人送走了李纨，就开始琢磨着琥珀的话。
这一琢磨，林梵心底倒是乐呵了。
这才多一会儿啊，老太太就知道了她去见了大舅贾赦。这么每天十二时辰全程监视，真的不累么？！又想到刚才琥珀说等一会儿今日来的薛姨妈一家也要同王夫人一起老太太院子里说话，林梵心中的小人儿顿时就有些焉坏焉坏地搓手，瞬间鸡血满格。
等一会儿，要上演好戏了。
嗯，赶紧去打扮一番才对，今天这戏份儿很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