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知道这个节目是因为有一天重拾很生气地在电话里提到了这个。
容清清觉得耳边有些吵，便把东西开了免提，放在桌面上，电话那头传来对方不悦的声音，“你听我说啊，可真是太无耻了，平时搞些不正当的抄袭什么也都算了，这次居然干脆把我们的综艺模式搬过去，自己搞了个节目选秀，哇……我真的是……”
容清清从冰箱里拿出一罐罐头来，打开之后，全数倒在了盘子上，又伸手去盛饭，比起电话里的那人，她的情绪看起来淡定了多，一边把东西放在桌面，一边道：“不如你干脆带人上去砸招牌。”
那边沉默了一会儿，道：“……好主意。”
容清清摇了摇头挂了电话，看来这人是真的被气疯了，将手机放在了一边，拿起碗筷正要吃今日的午餐，没想到筷子刚一动，天花板就传来一声非常大的响动，这里地方小，上头的声音也一下子就传了下来，容清清身体一愣，起初不想理会。
然而楼上的声音却越来越重。
噼里啪啦连响了好一阵，她终于皱着眉头，把东西放在了桌面上。
这已经是这个礼拜以来的第三次了，楼上这户人家究竟是为了什么，才能每天都这么不消停。容清清穿上了鞋，打开房门往旁边的楼梯走去。
转过一个弯，在楼梯口就听到了那人家的动静。周围几个邻居也都探出头来，从这边数过去的第四个门口，一个女人狼狈地坐在地上，什么东西都往她身上砸，不少是衣服和鞋子之类的，好一会儿也没听到怒骂声。
女人的脸上还有一点伤痕，嘴角红着一块，有些倔强地瞪着屋里的男人，最后一样东西砸在她身上，最终那门被狠狠地关上！
周围的议论声纷纷传来。
“这又是怎么了？”
“小姑娘，又和男朋友吵架啊？”
“啧啧，现在的年轻人啊……”
马娅没有回答，只是安静地弯腰把东西从地面捡起来，她身上还穿着睡衣，整个人看起来也不是非常整洁，头发也没有被打理，估摸着是被人从床上揪了下来，一把给丢出来的，容清清站在原地看了一会儿。
就看到女人在把东西捡起来之后，也不如她看起来的那样逆来顺受，低头看着手上的东西，愣了好一会儿，然后一个回身都给丢了上去。
“滚！”
里头传来一阵声音。
看来屋子里的人也察觉到了，然而马娅却没有听他的，听到一声滚之后，更生气的抬脚一踢，踢在了他的门上。
“我受够你了！马娅，你要是再不走，就别怪我不给你面子！”
“我才受够你了！”女人又踹了一脚，跟着又踹了一脚，脚下的动作凶狠地，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这是来寻仇要债的。
然而无论她怎么挑衅，屋内的人都没有开门。
最终女人停下了动作，退后两步，把自己的手机一下子扔在了上面，东西在一瞬间四分五裂，发出轰隆一声巨响。
容清清觉得这个女人很有意思。
屋内的男人显然也是怕了她，无论怎么都不开门，估计是觉得这样也无趣，女人最终捡起了两件衣服，往楼梯口这边走来。
所过之处，邻居们都轻轻合上了门，看样子她的人缘也不怎么好，但是本人却一点也不在意的样子，笔直地走了过来。
到了楼梯口，正好与容清清对上视线。
“看什么看！”她很凶地瞪了她一眼，容清清笑笑，往旁边退了一步，给她让开了位置，马娅顺着楼梯往下走，走了两步，又给顿住了，回过头来，视线里带着一点点的不善，她看着容清清说道：“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可怜？”
容清清打量了她一眼。
女孩大约二十来岁的年纪，长得很漂亮，双眼皮大眼睛，脸也很小，身高大约在一六八左右，光从外形来说，算得上是上等的长相了。
“没有。”容清清如是答道。
女人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歪头道：“我被人赶出来了啊。”
容清清笑笑，“看到了。”
“……”
见她沉默站在自己面前，也没有离开的意思，容清清道：“我也是出来一个人住，我不认为你有什么可怜的地方，不过刚刚……”
想起东西全部扔在她身上的画面，容清清说道，“对方确实过分了。”
她说话的语气非常平静，也没有气愤和八卦，太淡定了，反倒有一点让人好奇，马娅也有些打量地看了她一眼，随后说道：“其实他没有错。”
她说着低下了头，看着自己的双手，眼神有些灰暗，“是我太不切实际了，我不适合过安稳的日子。”
容清清笑笑，没有继续答话。
而女人却抱着衣服原地坐了下来，她这样一来，容清清也不好直接离开，就站在原地听她讲，可能是刚跟人吵了架，又没有地方去，她也只能以这种方式，来发泄一下自己的难受。
“其实他真的对我很好，如果不是我太异想天开，我们也不会沦落到这种地步，之前他也说过很多遍了，家里有老人要照顾，我答应了好几次，最终却都没能够做到，要说可怜，是他可怜才对，居然因为我这样一个人，浪费了这么久的人生。”
容清清看着她，后者微微垂着眼，看起来是真的很伤心，但是在方才，这人的脾气也很大，“为什么不去道歉？”
马娅摇了摇头，道：“没用的，他这次是彻底放弃我了。”
容清清样样都行，但是对男女关系这方面，却是相当迟钝，她连普通的感情都无法理解，更加不明白这种复杂的关系。站在一边沉默着，对方也根本不需要她的回答，她像是自言自语般的，“而且，我真的没有办法放弃。”
虽然不知道她说的是什么。
容清清弯腰拍了拍她的肩膀，对方抬眼的瞬间，看到这张清冷的脸上露出一个浅显的微笑，“加油。”
*
容清清以为再也不会碰到这个丫头了。
没想到在一天买菜回来的时候，又在楼下看到了她，马娅看起来比第一次的样子要好多了，起码身上穿的不是睡衣，衣服也穿戴整齐。看到她的瞬间两眼一亮，容清清起初没有发觉她的存在，擦着人的肩膀走了过去，刚走了两步就被人给拉住了。
回头一看，马娅拉着她的胳膊，“你，你还记得我吗？”
容清清皱了皱眉，低头看了一眼她的手，轻微的不悦传达到了对方的眼里，随即马娅跟烫了手一样连忙松开了，“不好意思，我刚刚太激动了。”
容清清沉默不语。
她看着她的样子还有一点戒备，马娅不以为意，只见过一次的陌生人突然热情找来，换作是她特也会防备着的。
在楼下吹了许久的冷风，她的鼻子也有点冻红了，吸了吸鼻子跟她说道：“我，我叫马娅，之前还住在这里，上次吵架的时候，我们聊过一次的。”
容清清像是这才想起来一样，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
马娅说道：“我在这个城市认识的人不多，前两天跟男友分手之后，那边的人也几乎和我断了联系，我想我现在认识的只有你一个了……”
容清清语气冷冽地，“想借钱？”
其实这个丫头也是有点对她的胃口，如果不是看的入眼的话，容清清根本不会搭理对方，虽然语气还是非常的冷，但其实对她来说，已经算是很好的态度了。
所幸对方也不是非常在意。
不知从哪掏出一张传单来，一下子送到了容清清面前，字体无限放大，容清清这是第一次记住了那个节目的名字，上头是这样写的——
【花菜电视台最新重磅节目——】
【听见你的声音！】
【希望所有怀揣梦想，喜好唱歌的人，能够来到我们的舞台，展示你最美好的一面！】
“……”
如此中二。
容清清眯了眯眼睛，反应冷淡地一把推开了那玩意儿，“没兴趣。”
马娅说服的话到了嘴边还没说出口呢，就被这样一声给打断了，难免有点出师未捷身先死的悲伤，她道：“你现在没兴趣没关系，可以看看啊，这个真的很好的。”
容清清头也不回的转身。
然而刚要走，就被人一把拉住了衣袖，回头有点不耐烦的一看，后者却死皮赖脸不管不顾地拉着她。
“不行，对不起，我拜托你了，这个节目起码也要两个人参加，如果没人陪我的话，我真的就得放弃了。”
容清清一脸冷漠，“我不喜欢这种东西。”
“你可是试试嘛！”
不明白她为什么会看中自己，容清清站在原地皱眉，她不说话，但是这样子看起来是极不情愿，马娅尽量做出很可怜的样子，因为对方看起来长得很亲切和善，便又觉得很容易引起她的同情心。
“我过年就二十二了，再晚出道就真的什么都不行了，你知道明星这是吃青春饭的，我真的很想很想参加这个活动。”
容清清给出建议道：“你可以去街上随便再拉一个。”
“我这不是在拉吗？！”
“拉错人了。”
“啊啊啊啊啊你别走！”
*
而事实证明，死缠烂打是有一定的效果的。
在自己又一次开门被堵，发现一摊死尸躺在自己家门口的时候，容清清终于放弃了挣扎，反正她一个人闲着也是闲着。
她也不是被对方的诚意感动，而是在对方再一次拿出传单的时候，看到了落款的地方，写着很小的一排“报名成绩前百均可获得五千奖金”。
容清清便指着那个问了马娅一句，“这个是怎么算的？”
马娅低头看了一眼，老实回答道：“哦，这个啊，就是报名之后，会有一个初期评测，如果在他们眼里有价值的组合，就会优先排序，前一百能有五千鼓励金。”
容清清摸着下巴想了一会儿，说道：“报名就有？”
马娅点点头，“只要能进前一百的话……”
很好。
就这样决定参赛了。
两人的资料拿到报名处的时候，与之前旬央的参选完全不同，这里几乎是一片冷清，也难怪会放出资金诱惑人家参与。
坐在前台的两人看起来也没什么精神，几乎是快睡着了，看到她们的时候，脸上还带着一点困意，半晌才打着哈欠把她们的资料核对了一边。
方娅看起来倒不是很嫌弃这些。
“那个……请问我们能够参赛吗？需不需要表演一段？”
工作人员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又跟着摆了摆手，说道：“不用，不用，表格到了就好，到时候等我们通知。”
“这样就行了？”
没有人回答，马娅还有一点尴尬，然而后者也只是点了点头，然后非常随意地开始赶人，“行了，等到通知再过来。”
“……”
从电台走出来，方娅还觉得有哪里不对，转眼看到容清清，对方倒是一脸冷漠，她还想说些什么，就见人扭过头去，招了一辆出租车。
“既然事情完了，我就先回去了。”
她一边说，一边弯腰上了车。
只剩下方娅一个人一脸懵逼地站在原地，“不是，你这就走了？”
容清清抬眼看着她，笑道：“我家住址你是知道的，五千发下来的时候，我们再见面吧。”
“……”
容清清说完关上了窗户，这个话说得很婉转，就是叫方娅在钱下来之前，不要再去打扰她了，然而后者起初还是一脸懵逼，重点放在了另外一处。
“我们还不一定进前百呢！”
容清清笑而不语。
转过头对司机报完了地址，也没有任何要解释的意思，就离开了电台。其实看第一眼的时候她心里就有了数，就这样的报名现场，能不能报满一百个都是问题，再加上这个花菜电视台名声是出了名的臭，估摸着来这的人不是为了钱就是傻，而且这档的主题还和隔壁旬央那么相似，根本就是趁机跟大流，想靠着别人也火一把罢了。
果然不出几天，就有一笔尾款打进了她的账号，容清清觉得这个赚钱方法确实轻松，又在家里呆了好几天，然而出门又被人拦住了。
“亲……”
容清清扶额，道：“你真的不能找别人吗？”
马娅哭唧唧道：“找不到啊，我真的只认识你一个人。”
手狠狠放在她身上，容清清想要将人扯下来，然而好一会儿那人却还是一动不动，容清清又用力了一次，那人反而死命抱紧了她。
“好了！”容清清说道，她低头看了马娅一眼，对方也正好抬起头来，四目相对，“我帮你来找，找到以后，不准再缠着我！”
马娅两眼一亮。
这人果然耳根子软！
哪里知道容清清是真的怕麻烦，她这一股子该死的毅力，让人觉得短时间内应该没法放弃缠着她，与其等人死心离开，倒不如先从根本上解决了这个问题。
容清清拉着人上街。
两人在咖啡厅前做了一个下午，街上人来人往，几乎不知道有谁是比较好的，马娅偶尔看到两个长得不错，就戳戳容清清，问她道：“你觉得那人怎么样？”
容清清摇了摇头。
“那个呢？”
“不行。”
“这边这个呢？红衣服的那个。”
“太矮。”
“穿裙子的那个……”
“太胖。”
“……”
容清清感觉到身边的人，略微有些陷入了低气压，回头看了她一眼，叹了口气说道：“不知道怎么和你解释，但想必你也不想就有两个差劲的伙伴吧？”
“可是我觉得那几个也挺不错的……”
容清清道：“相信我的眼睛，她们身上没有发光点。”
“……你还能看到人发光？”
容清清无语了，她回过头来道：“这只是个比喻。我的意思是说，她们并不吸引人，不是所有外表好看的，都有这种让人喜欢的特质。”
马娅没听明白。
但实际也不需要她明白了。
在后者懵逼的过程中，容清清已经起身，越过她的位置，往门外走去了，马娅反应过来刚要跟上，却看到女人早就走在了她之前，视线跟着她走，不知不觉就留在了原地。
这家咖啡馆还是很有名气的，基本上人来人往，但是女人在进入人群之后，却依旧显眼，就像是一眼就能抓到她的存在，马娅根本不用费任何力气，就能锁定她的位置。
只看到她走到几人面前。
对面的几个女孩子，看起来并不是很扎眼，穿着学生制服，还很年轻的感觉，容清清不知和对方说了什么，几人嘻嘻笑出了声。
她与人说话的时候，唇齿微动，阳光落在她的头上，照亮她的发色，感觉看起来，像是有无数星辰落在身边。
光是看着就赏心悦目。
她不知说了什么，良久转过身来，冲她招了招手。
*
“我来给你们介绍一下。”容清清指着马娅说道，“这位是马娅，我刚刚同你们说过的，这位是个理想主义者。”
擅自给她加了标签，理想主义者跟几人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了。
容清清笑笑，又指着另外几位说道，“这是附近高校的学生。”
“阿瞳。”
“文忠。”
“云雨。”
三人分别报上了名字，说完还冲容清清笑了笑道，“不过这位姐姐，我们这是要去干什么呀？”
容清清这时看起来跟拐卖小朋友的人贩子没什么两样了，她笑笑道：“你们跟过来就知道了。”
“……”
次日在比赛现场，真的出现了那三人的身影，不过因为是第一次，容清清也跟着一起过来了，首先进了比赛场地，几人率先发出一声夸张的赞叹。
“好大啊——”
“好多摄影机，真的是比赛啊？”
“我们能参加吗？我妈好像不是很喜欢这种东西。”
容清清笑着说道：“没事的，就是来玩一玩，也不一定会到上电视的地步。”
几人对看了一眼，觉得也是，分别笑了笑，道：“既然是这样，这个忙我们也帮了，不过姐姐你真的能帮我们要到MIRACLE的签名吗？”
“……”MIRACLE？
容清清还没答话，就被人轻轻戳了戳肩膀，回头一看马娅正压低声音凑了过来，“她们最近超级火的，你有她们的签名？”
“没有。”
“……那你骗小孩儿啊？”
容清清道：“这事你就别管了。”
两人轻声说了一会儿，旁边几人看起来有些疑惑了，为首的阿瞳上前问道：“有什么问题吗？”
两人的交谈立马一顿。
容清清回过头，笑了笑道：“没什么，我们该去准备了。”
“哦。”
不得不说这个地方真的很空旷，对，就是空旷，似乎是为了做出排场的感觉，舞台被造的很大，但是无论台上表演的人，还是台下观看的人，人数都是少的可怜，而舞台下的几位工作人员，也是一个跟着一个，哈欠连天，看起来很累。
前方记录的助理抬眼看了一眼上头，接着说道，“是李宜芳这一组的人吗？”
舞台上总共也就几个人，容清清等人摇了摇头，助理抓了抓脑袋，有些苦恼地回过头来，道：“怎么办？导演，我估计都等着明年的旬央选秀再开呢，都没人过来。”
导演倒在桌面上，“无所谓，到时候喊两个表演系的学生过来，这节目总得继续进行下去。”
“可是上次我们喊人就被人发现了，台长还发了好大一阵脾气。”
“你傻啊，别让人发现不就好了。”
这些声音细细碎碎传入几人的耳里，原本上头站着的那几个人，本来就有些后悔了，这么一听，就立马浑身发抖地。
马娅在一旁说，“没想到这节目还能这样。”
多新鲜呐。
容清清在一旁笑了笑，道：“这就是你憧憬的东西？”
这么一声倒是嘲讽极了，马娅半晌没能答出话来，最终抬眼看去的时候，发现女人的视线像是蒙了一层阴霾，良久没能看出里头的情绪。
“好——各组摄像机准备，主持人准备——”
导演的声音从一边传来，空旷的场地，此刻也多了许多人，但是这下面有多少的是真正的观众，谁也说不清楚。
一个免费赠票都没人看的策划，之后真的可能会大火吗？
前面好几组人过去，最终终于要轮到容清清等人了，导演却突然喊停，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流程，再看一眼舞台上的几人。
他侧头低声道：“这几个是真的是吧？”
助理看了一眼资料，点点头。
导演表示了解了，便让人跟评委吱了一声，原本已经快要睡着的人一下子惊醒了过来，之前几位表演系的水准不错，歌唱的虽然一般，但是奈何表情到位，看起来和歌曲情绪连在了一起，就给人一种非常有实力的感觉。
再加上比他们更专业的评委和观众，全场塑造出一种热烈的气氛，而现在一换成真的了，那就有一点小尴尬。
毕竟也没有根据他们事先串好词，报名时也没经过挑选，如果这人到时候唱的太垃圾了，他们究竟是要夸还是不夸呢？
这是一个问题。
几人往前一站，终归都是没什么经验的小丫头，一瞬间觉得有点紧张和兴奋，心想着终于有自己的用武之地了，马娅的眼神就跟发了亮一样，无数次的期待落空，但是终会有一天，会得到回应。
她是这么想的，无论在日常中如何，一到了她的舞台，马娅永远就像一个长不大的孩子。
那一瞬间，容清清在她身上看到了往日看不到的，一份独属于她的光芒。
音乐的前奏缓缓响起，缓慢空灵的音调，在舞台上空盘旋，大约过了十几秒，才逐渐跳出了伴奏的时段，第一个音响起的瞬间，一声叮咚打断了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