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1-042】 历史的微小改变
周一到政府办看报纸的时候，韩东发现了一个微妙的变化，那就是华夏日报上面互相争论的文章，比前几天要少了一半以上，第一版上面都清一色是报道领导人的新闻。
“看来局势快要定下来了。”韩东心中暗道，他记得，那位首长应该是一月中旬最后两天才开始南巡，并且发表一系列谈话，离现在也只有两个星期不到的时间了。
自从上次被韩东蔑视以后，卢金元就没怎么管他。而办公室的工作人员也都习惯了这个整天无所事事看报纸的家伙，也没有人和他说话，只有那个势力女人胡梅依旧看他不顺眼，横眉冷眼，好像韩东欠了他一块钱没还似的。
韩东当然不会跟这样的小人计较，要收拾她以后机会多的是，实在没必要为这样的角色费心思。
中午，韩东先去给传呼机上了号，再缓步走回去吃饭。王婶的小饭馆平时生意一般，这时吃饭的人也并不多。
“东哥，想吃点什么，我请客。”燕琳笑吟吟的说。
她今天穿着件粉红色的羽绒服，黑亮的头发上夹着个银色的小蝴蝶发饰，新月般的秀眉下，一双明亮的眼睛犹如星星闪烁着。
韩东微笑道：“算了，等你自己挣钱了，再请我吧。”
燕琳拿着抹布在桌子上擦了几下，微微撅着嘴说：“那你就慢慢等吧。”
这丫头撅着嘴的样子十分可爱，韩东忍不住翘起了嘴角，“没事，我有时间等。”
很快，王婶就把菜炒好了，燕琳把菜端过来放到韩东的桌上，笑道：“东哥，你也太简朴了吧，每顿就一个菜？”
韩东笑道：“只要能吃饱就行了。”
燕琳在韩东的对面坐下来，白皙的右手撑着脑袋，星星般的眼睛看着韩东，脸上充满了阳光般的笑容。
韩东吃了两口菜，不解地问道：“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我会很不好意思的。”
“嘻嘻……”燕琳嫣然一笑，道：“你知道吗，我给寝室的姐妹说见到你了，年轻又帅气，她们都不相信呢？”
韩东一笑，“她们不相信什么？”
“呵呵，她们都一直以为你是个老头子。”
“我很老吗？”
“当然不啦！”燕琳睁大了明亮的眼睛，“东哥你可是英俊潇洒、玉树临风、一表人才的大帅哥啊……”
韩东忍不住伸手摸了一下下巴，倒转筷子在燕琳头上轻轻敲了一下，道：“帅能当饭吃吗？看来我还是去演电影才有前途。”
燕琳咯咯笑着，忽然身子往前探出，一脸谨慎的样子，压低声音问道：“东哥，你没事吧？”
韩东一愣，“你说什么？”
“就是他们没整你吗？”燕琳说着，又往前凑了凑。
一股淡淡的清香传来，韩东微微一笑，这丫头还以为这是什么年代啊，“你这小脑袋里都想些什么？我不是好好的吗？”
燕琳撇了撇嘴，又坐回去，歪着脑袋疑惑地自语道：“可是老师说我们西川的情况很复杂啊……”
韩东笑道：“能有多复杂啊，很快就会好的。”
韩东这可不是无的放矢，从今天的华夏日报，他就敏锐地感觉到了高层的变化，再加上他知道以后即将发生的巨大变化，所以才会这么充满了信心。
而通过这段时间的事情，韩东已经成功地打入了县委书记黄文运的阵营中，只要局势反转，韩东的处境肯定就能够得到改善。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各方面的消息都很平静，关于改革、稳定的争论也少了许多，似乎，这场大争论已经结束了。
……
“东哥，现在的局势有些平静啊。”周正举着酒杯道。
他已经去赵华派出所干了几天副所长了，看起来精神头还不错。
陈民选缓缓地说：“我看风向在开始转变了，还是小东有远见啊。”
韩东笑道：“我哪有什么远见，就是发表了一下自己的意见而已。”
周正说：“嘿嘿，很快东哥就会东山再起了，到时看县里那般人怎么说？”
韩东淡淡一笑，“还能怎么样？这可不是我们能够决定的。”
陈民选自斟自饮了一小杯酒，道：“小东，虽然局势有所缓和，但你还是要多向领导汇报工作。”
韩东点点头，“我知道，多谢陈哥提醒。”
陈民选微微一笑，又道：“不过，你这次的事情也算是柄双刃剑，从此以后你就贴上了改革派的标签，在各级领导心中都会留下激进的印象。就算中央如你所说继续加大改革开放，但是也不可能将省市的干部全都调整一遍，因此以后你得小心一些为好。”
周正也听明白了，说：“也对，东哥前段时间那么出名了，现在是该低调些。”
韩东笑道：“其实我也不想那么出名，只想安心地做点实事。”
……
一九九二年一月十二日，星期天。
今天休息，韩东洗完了衣服，回到客厅坐下，打开电视，刚听了两句，他不禁愣住了。
这是中央一台的午间新闻，播报的新闻是南巡首长在鄂北省湖昌市视察时的谈话精神。电视中，那位睿智的老人在众人的簇拥下，用他那典型的西川口音，讲道：“革命是解放生产力，改革也是解放生产力……”
“他老人家这就开始南巡了吗？”韩东震惊地站了起来，“怎么提前了呢？”
记忆中，南巡首长应该是在一月中旬最后两天，从鄂北省湖昌市开始，沿着长江往下，一路视察了几个重点城市，发表了一系列的谈话。这些谈话主要是围绕改革、发展、稳定来展开的，很快就扭转了当时的局势，使得华夏国的改革开放事业得以更快更好地往前发展。
而现在，一月中旬才刚开始，南巡首长就已经开始视察了，比韩东记忆中的时间提前了近一个星期啊。
“难道，是我的文章引起的变化？”韩东看着电视中那位睿智的老人，不由得有些汗颜，不知不觉间，自己竟然引起了历史的微小改变。
“叮铃铃……”
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响起来。
韩东回过神来，走过去接起电话。
“小东，看新闻了没？”父亲韩政的声音里充满了一丝欣喜。
韩东心中一阵温暖，虽然家里人并没有随时表现出关心的样子，但是他们无疑无时无刻不在关注着和自己有关的事情。
“爸，我正在看呢。”
“呵呵，那有什么感想？”
韩东想了一下，说：“我觉得首长的谈话高瞻远瞩，一语中的，需要深入学习体会啊。”
韩政笑了，“你这个小滑头，跟我也这么说。现在上面差不多已经定下来了，你那里需要动动吗？”
“暂时还不需要，我会自己努力的。”
“那行，我相信你。不过记住以后遇事不要冲动，多和家里商量，不要忘记你不是一个人。”说到后面，韩政的话语变得严肃起来了，“老太爷对你可是寄寓了很大的希望，你可不要让他老人家失望啊。”
韩东不由得站直了身体，说：“爸您放心，我会努力的。”
韩政的声音露出几丝欣喜，“好，好，那我挂了。”
……
接下来的时间里，南巡首长沿着长江往下，从湖昌市一直到明珠市，一边视察，一边发表了一系列的谈话。他的谈话包括六个方面的内容，其中最重要的核心思想，就是要加快改革开放的步伐，大胆地试，大胆地闯，集中精力把经济建设搞上去。
随着南巡首长的视察，中央电视台、华夏日报等各大主流媒体，都在做着密集的报道。
原本平静下来的华夏国理论界又热闹起来了。不过这次所有的专家、学者，论调全都惊人的一致。他们要么是对南巡首长的谈话精神进行分析，要么是赞赏，要么是加以论证，再也没有一丝对当前局势的怀疑之心。
华夏国中央，一些领导开始发表相关的言论，对南巡首长的谈话表示拥护；一些部门，开始展开学习南巡首长谈话精神的活动。
不过，西川省的局势还有些沉闷，个别领导依旧在一些场合发表维稳的讲话。
荣州市，市委市政府的领导这段时间都集体失声了。在此之前，没有人想到局势会变化得这么快。而现在高层的风向已经完全地变了，和他们之前分析的情况大不一样，现在他们的处境有些尴尬起来。
在富义县，县委书记黄文运也轻松了不少，不过他现在正在等待局势的进一步明朗。如今天平已经开始向他这边倾斜，他就没有必要着急，暂时他要的反而是一个“稳”字。
……
“县长，寒县长来了。”石勇敲开门对县长方忠请示道。
“你怎么回事，我说过寒县长可以直接进来的，没记性吗？”方忠阴沉着脸训斥道。
“是，我记住了。”石勇陪笑道。
这几天方县长的脾气很不好，稍微一点问题就要招来一顿批评，石勇差不多已经适应了，反正只要忍住气把方忠伺候好，以后放出去就好了。
寒文学爽朗的声音传来，“县长，这可不怪石勇，是我让他请示的。”
方忠站起来，道：“老寒，你还给我来这套干什么，来，这边坐吧。”
两人在会客区的沙发上坐下，各自叼着烟抽起来。
很快石勇端着茶杯进来，放在寒文学的面前，恭敬地道：“寒县长，请喝茶。”
寒文学点点头，等石勇退出去带上门以后，他说：“县长，现在的形势有些微妙啊……”
方忠叹了一口气，道：“是啊，变化挺快的。”
寒文学说：“我看上边也顶不了几天，到时候估计会有些变动啊。”
方忠用手抚摸着油光水滑的头发，半晌才道：“这个我们倒没什么好担心的，上面肯定要动，但是这么大一摊子，也要人来做事，也不可能全动，涉及到你我这个层面，估计动得更少。”
寒文学点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不过上面动了，那边肯定不会闲着啊。我估计他肯定会借韩东之事来发力！”
方忠笑了笑，“那倒无所谓，对韩东的处理是集体决定的，他能整什么事出来。倒是韩东这个人，有些看不清啊，那几篇文章，你说是有心之作，还是无意而为？”
寒文学想了想，说：“不好说，看起来他好像认定了一样，不顾一切，又能引起那么大的反响，又不像是无意所致。可是，在处理他的时候，也只有那边为他说话，上面一点反应也没有，反倒有很多领导要严肃处理他。”
方忠皱着眉头道：“听说他是吴副主任介绍给沈从飞的，应该有些关系，但是不太硬。只是那文章……竟然三篇都集中发在华夏日报，想不通啊……”
他摇了摇头，一脸百思不得其解的表情。
寒文学喝了一口茶，笑道：“不管他什么身份，到时候大不了让他再回统计局好了。”
“对，就让他回统计局。我看到时候干脆由你先提出来，不能让那边占先。”方忠说着，将烟蒂狠狠地揉在烟灰缸里面。
……
在两人谈话的时候，韩东来到了县委书记黄文运的办公室外面。
看到他，张长河笑着站起来，“韩局长来了……”
韩东赶紧道：“张科长，可别这么叫我，我现在就是个白丁。”
“呵呵，那只是一时的。”张长河笑道，“你直接进去吧，书记等着呢。”
这种可以不用通报就直接进去的待遇，在富义县委可没有几个人能享受到。由此可见黄书记对韩东的看重，估计过不了多久，韩东就会得到重用。作为秘书，张长河自然清楚黄文运的心思，所以对韩东既客气又热情，现在和他搞好关系，以后干什么也多些方便嘛。
并且张长河一点也不敢轻视这个比自己小了一轮的年轻人，就凭那几篇文章表现出来的魄力和远见，那也不是一般人能够具备的。在张长河看来，韩东迟早有一天会一飞冲天，现在开始投资也不为过。
县委书记办公室里，等韩东坐好以后，黄文运随意地问道：“韩东，你怎么看现在的局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