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北人？”何灵没有半点阶下囚的自觉，直言不讳自己的疑惑。
小公子绕着玄铁牢笼走了一圈，何灵任由他围着自己看了又看，“孙姑娘，你可知道在北地，你根本就是个尽人皆知的名人，便是你们影月军擅长潜藏，到底是金人，哪里能不着痕迹呢？”
何灵知道自己这几年来定是十分招人耳目的，“你是金人？”
小公子叹了口气，“孙姑娘，你很有能力，无论是你的武功、内力，都是一等一的顶尖高手；你从无到有创建影月军，更是令人折服。孙姑娘，你有能力，若是你愿意与我结盟，你的能力一定能够完全发挥的。”
“小公子，以你的模样，你不可能在金地有所作为，也不可能得到北人完全的信任，便是我与你结盟，也如你一般进退两难的了。”
“看来孙姑娘并不是贸然前来北地的，果然甚为了解小爷。”
何灵愣了一下，我不知道你是谁啊，我了解你什么了？
我到北地三年了，北人如何我自然是知道的，至于你，我今天才见到第一次啊。
小公子见何灵不说话，叹了口气，“孙姑娘，实话跟你说吧，纳西亚大汗与你结盟，倒也不完全是为了你身上的本事。你本领高强，但你到底是金人。对北人来说，金人性狡诈，实在难以信任。”
“小公子，月英有一事不明。”
“孙姑娘，你是个聪明人，没什么你想不明白的，只看你自己愿不愿意明白了。纳西亚大汗与你结盟，并非真心，这个你当是知道的。当然了，你武功高强，又得金天子......”
小公子说到这里，忽然停住了。
可这句话却给了何灵一个提示，金天子赏赐自己那黄金面具果然是有意为之，并不单单只为秋阳公主求情。
小公子没提翼公子，难道他会不知道自己实际上归属于翼公子？
或许，他们都知道，但他们很确信，一定有办法能让何灵与翼公子决裂的？
这小公子到底是谁？
从他的相貌、他身边的仆从，甚至是他建造的这个村寨，他就不可能是个普通人。
“小公子，既然想与月英结盟，能否彼此坦诚一些？”
“哦，孙姑娘愿意谈结盟一事了？赤乌十分欣慰啊。”
这小公子名为赤乌，听起来像是北人的名字，难道他的父系是北人、母系是金人？
应该是，否则不能解释为什么他会出现在北地而不是金地了。
“赤乌小公子，月英有一事不明。”
赤乌绕着牢笼转了一圈，终于又转到何灵面前，虽然看不见何灵的模样，他还是尽力与何灵对视，“孙姑娘，你不是不明白，你只是不愿意相信。”
这小公子说话真是让人费解，何灵觉得自己真的不明白啊。
“小公子......”
“孙姑娘，你方才说既然谈结盟，那就坦诚一些，可以。那赤乌便拿出十足的诚意与孙姑娘谈了，姑娘虽身怀绝技，可惜了，于识人一项上，却不及姑娘武功一分。”
他到底知道自己些什么？还是他在含沙射影翼公子？
不知道为什么，便是如今翼公子对何灵已经有所改变，何灵依然不愿意相信翼公子会算计自己。
“孙姑娘，如今天下必将迎来一场旷日持久的争霸战。至于参与这场争霸战的，便是各诸侯公子与当今天子了。姑娘，不必听他们各自的旗号是什么，只看他们最后想要的是什么便是了。嘴上说得再冠冕堂皇，行的却又是另一番举动，他们之间又有什么区别呢？”
这句话赤乌倒也没说错，别说夕公子、宣公子了，便是翼公子......何灵轻轻叹了一口气，谁不想问鼎大位呢？
“姑娘心中很清楚，只是你到底还是要选择一方援助。只是，姑娘，当日你只得自己一人，你大大地低估了自己的能力，也大大低估了对手想要灭了你的心思。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你若是回到金地，只怕会成为天下人竞夺的目标。能夺得了你的，自然是百般笼络；夺不了你的，更是千方百计想取了你的性命。”
何灵点了点头，从一开始便是如此，他说得倒是半分不假的。
“金人多狡黠奸诈，北人朴实厚道，姑娘既然已经到了北地，何不想想如何在北地发展一番呢？”
“小公子，月英正有此意。”
“姑娘，你没明白赤乌的意思......赤乌知道，你虽然在北地三年，可这到底是权宜之计，若是时机成熟，你总是要回金地的。可惜了，如今的金地，怕是要让姑娘失望了。你以为你反的是一个倒行逆施灭绝人性的金天子，安知你护卫的就不是下一个倒行逆施灭绝人性的天子呢？”
他果然知道自己护卫的是翼公子，而且听他提到金天子的语气，似乎他与金天子颇为交好？
如果他与金天子交好，倒也说得过去，毕竟那庆山雪片不是普通诸侯公子能够得到的东西。
或许，他饮这一杯茶，就是为了提醒何灵，他与金天子之间关系非同凡响。
何灵忽然觉得这个梦里所有人都很精明，就算是暴虐成性的金天子，或许也并非如何灵看到的这样单薄。
至于其他的诸侯公子、包括秋阳公主、甚至是北地纳西亚大汗，他们各有各的打算，根本没有什么不变的联盟，只有不变的利益。
想到翼公子对自己的救助和庇护，何灵心中还是有些唏嘘。
“姑娘，你什么都知道，只是不肯信罢了。”
“小公子，若是我们结盟，月英能为小公子做些什么？”
“姑娘，纳西亚大汗与你结盟之时，可有许你什么好处？”
何灵想了想，确实没许自己什么好处啊，不仅如此，他还想从自己这里拿点好处呢。
确切来说，应该是从翼公子这里拿点好处。
可是，一转脸，他不也照样将消息递给宣公子，还为羽杀伏击自己提供便利了？
赤乌轻轻一笑，“可见他并未许姑娘任何实质性的好处。”
何灵知道赤乌不会要自己的性命，可灵力球外黏糊糊的东西让她觉得有些恶心，干脆挑明了说，“赤乌公子，既然谈结盟，咱们不如好好坐下来谈一谈？”
银狐先生也走了过来，“姑娘，你武功高强，我们少主费了多少心思才将姑娘这么请来的......”
“既然是请来的客人，这也不是待客之道吧？”
“姑娘，且不说你的影月军兄弟还在上面守着你，便是凭了你一个人，若是你没有结盟的诚意，我们不能任由少主以身涉险的。”
银狐先生说得直白，也是因为他们都知道何灵很有可能跟他们结盟。
难道这个梦里结盟就是这么随便的事吗？
“赤乌公子、银狐先生，结盟的诚意不在于月英这里，而在于赤乌公子这里。便是月英说出一句，我愿与小公子共进退......”
“我相信！”不等何灵说完，赤乌郑重地点头接话了。
他这一接话，反而让何灵说不下去了。
“行了，姑娘既然说过愿与赤乌共进退，赤乌自然信你无疑。来人啊......”提了声音喊了侍卫。
赤乌这办事效率，何灵诧异了，“赤乌公子！”
银狐先生也叫了一声，“少主！”
赤乌笑了，一股自信笃定浮现在他脸上，“先生无须多言，我信孙姑娘言出必行。”
“少主！”
“先生，既然已同意让赤乌定夺，便听了赤乌的话吧。”
银狐先生还想说什么，终究没说了。
“给孙姑娘开锁，请上座。”
何灵没想到赤乌公子居然这么相信自己，简直是有些儿戏了。
那侍卫看了看赤乌公子，又看了看银狐先生，还是给何灵打开了锁。
他进得牢笼，手上用了个什么细小的工具，“卡塔”一声，何灵身上的渔网掉在地上，只剩下她自己的灵力球了。
何灵没想到赤乌公子胆子这么大，明明知道自己武功高强，他说放人就放人。
这反倒让何灵有些佩服了。
“赤乌公子果然是胆大过人。”
赤乌手一抬，指了指兽皮的木椅下方的一张木椅，“并非赤乌胆大，实在是孙姑娘令人钦佩，更令人信任。”
何灵抖了抖身上黏糊糊的液体，抖了半天还滑溜溜地在身上不肯下来，何灵叹了口气，“赤乌公子真是心思机敏，这东西......”
“姑娘虽然在北地潜藏了三年，到底没有好好享受一下北地最令人心驰神往的春夏之交。这藤野蔓便是春夏之交长满北地的一种野草，北人都知道将它熬制了，可以粘补东西，姑娘竟然不知。姑娘，这藤野蔓并没有毒，只是极为黏稠教人难以动弹罢了。”
这就是最令人难受的了，无论怎么都弄不走它。
“赤乌公子果然是另寻蹊径了，这样的法子都让小公子想出来了。”
看何灵始终不肯收了灵力球，赤乌干脆让侍卫将椅子搬了过来，“若不是姑娘神出鬼没武功高强又时时有影月军跟随左右，赤乌也不会想了这样的法子，倒是令姑娘见笑了。”
何灵想了想，干脆让灵力球越胀越大，将黏糊糊的液体顶得远了许多，又在灵力球里护了一层灵力，“噗”地一声响，外层的灵力球破了，那黏糊糊的液体喷得到处都是，连银狐先生和赤乌公子脸上都弹了许多，何灵自己身上倒是一点没有。
赤乌由衷地感慨，“姑娘的武功真是出神入化令人钦佩啊。”
“赤乌公子，想来月英的情况，你应当是知道得清清楚楚的了。”
“大致上倒是了解的，有些事，还望姑娘能够告知。纳西亚大汗若是什么好处都不许给姑娘，姑娘为何与他结盟呢？”
何灵一想，你也没许我什么好处啊，“赤乌公子有所不知，北人到底不如金人愿意接纳生人。”
赤乌不紧不慢地吐出一句，“金人也未见得愿意接纳生人的，姑娘之所以觉得金人兼容并包，那是因为姑娘自己是金人，你若是北人的模样，便知道金人是如何对待北人的了。”
他这番话说得寻常稀松，可一联系到他的模样，何灵就知道他在北地、金地肯定都吃过苦头。
他的模样，金人不会认为他的同胞，北人也不会认为他是同胞。
既不能在金地轻松生存、又不能在北地任意打马畅快人生，有些时候也挺难的。
“赤乌说得也有道理。纳西亚大汗虽然什么好处都没许给我们，可是他允许我们在北地招募军队了，这也算默认了我们的结盟关系吧。”
赤乌公子笑了，“姑娘当真是容易相信他人。纳西亚大汗允许你们在北地招募新兵，可不是想你们壮大队伍的。毕竟任谁都知道，北人确实难以接纳金人的。这么许久以来，你们成功地招募了多少新兵？”
何灵摇了摇头，“北人就算平日里与我们金人交好的，便是到了入影月军营一事，他们也是不肯的。”
“这可就对了，姑娘说他允许你们在北地招募，那是因为他很清楚，凭你们的相貌，你们是招不到人的。如此一来，自然也不用做个恶人，让大家一开始便不痛快。”
“赤乌公子，你是谁？”
何灵忽然转了话题，快速问了赤乌一句。
赤乌沉默了一会儿，“姑娘，当日金天子......”
他果然与金天子有关，只是他既然是金天子的人，为什么又躲在北地呢？
而且他的侍卫叫他少主，听称呼应该是金人才有的。
“当日金天子原本就想试探姑娘的武功，否则，怎么能让姑娘亲自下场呢？”
他连当日何灵下了斗兽场的事都知道，可不是普通人了。
难道他是金天子遗落在民间的孩儿？
所以金天子试探了何灵的武功，又将黄金面具赏赐给何灵，是为了将何灵派到北地协助赤乌的？
“公子识得天子？”
赤乌点头，“识得。”
大概是感觉到何灵长舒了一口气，赤乌笑着说，“方才那盏茶一上来，姑娘便知道了的。”
果然，那庆山雪片就是提醒何灵赤乌与金天子关系非同凡响的证据了。
只是，金天子为什么将自己的遗珠派到北地来呢？
这遗珠......倒是有一半北人的血统啊，难道金天子爱的哪个美人、夫人里，有当年西尼达大汗进贡的美人？
赤乌看何灵一直沉默不语，知道她想岔了，“姑娘想多了，事实并非如你所想的一般。”
何灵有些诧异，你怎么知道我想什么？
“姑娘，赤乌并非天子所出......这个设想......十分大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