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曜燃把他们带到了休息室中，还把所有工作人员都遣走了。
逼仄的空间内，隐约还可听见酒吧的音乐声，今日的驻唱歌手弹唱了一首英文慢歌，即便隔了很远，亦能感受到旋律中夹杂的淡淡忧伤。
萧池宇取了个一次性杯子，给方俊倒了水，他缓缓喝下两杯，方才情绪安宁了下来。
“什么情况？”顾梓霜心有余悸，“王总为什么会跟过来？”
她到现在都难以忘怀，当时王历宗就躲在酒吧的一个阴暗角落里，那双眼如贪婪的恶狼般，紧紧地盯着方俊。
他一直在笑，笑容中满满的寒气溢出，仿佛一张口就能化身洪水猛兽，将这里的人全都吃干抹净。
顾梓霜在冥界72年，形形色色的鬼都见了不少，她从未觉得有什么恐怖，甚至觉得他们只是些面目全非的可怜人罢了。
而没想到，令她觉得毛骨悚然的，竟然是人。
方俊放下了杯子，深吸一口气，语气恹恹地答道：“OM的人不知道，其实我是王总的养子。”
两人瞬间沉默了下来，用不明所以的眼神相互对视了一眼。
方俊垂下眼帘，握着杯子的手一紧，一次性杯子瞬间化成了一块褶皱的硬纸……
六岁那年，王历宗牵着他稚嫩的手，以父亲的温暖口吻告诉他：“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了。”
方俊看着面前的双层复式别墅，一时不敢相信，自己竟被富裕人家领养了出来。
王历宗放开他的手，走到沙发上的女人身边，语气瞬间冷了下来：“你想要孩子，我给你领来了。”
女人化着精致而浓郁的妆容，神色却冷漠苍凉。
她抽了口烟，红唇轻吐烟圈：“我想要女儿，你非要给我领回个儿子是什么意思？”
“由不得你。”王历宗眉宇紧蹙，“我已经妥协了，你别得寸进尺。”
她不作答，将烟头摁灭了。
“她是你妈妈，方含颜。”王历宗温柔地向他介绍道，“我平时忙，你多陪陪她。”
“好。”当时的方俊还是个怯生生的孩子，他低头交缠着自己干瘦的手指，迟迟不敢抬头。
“你以前叫什么？”方含颜刚问完，又自问自答似的说道，“算了，来我家就跟我姓，长得挺俊，就叫方俊吧。”
随口取的名字，不痛不痒，毫不在意。
方俊不怎么喜欢，也没反对，只是乖乖地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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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他们对你好吗？”萧池宇以大哥哥的语气问着，令情绪始终紧张的方俊终于松懈了下来。
“我爸虽然忙，但对我很好，有好的都会给我买，也很关心我。”他顿了顿，“我妈……对我谈不上差吧，不太愿意理我。”
“按照这个说法，你和王总父子感情应该很好，为什么会出现今天的情况？”顾梓霜斜倚着，静静地等着他的答案。
“除非。”萧池宇思忖着，“并不是父子关系那么简单。”
方俊微微颔首，眼眶泛着红。
“自我进这个家起，就从没见他们感情好过，虽说是夫妻，但形同陌路，偶尔说上几次话也必然是吵架，后来他们终于熬不过去了……”
二十一岁那年元旦，也就是去年。
那天，方俊没有去跨年，只是在家一个人看完了元旦晚会，便准备洗洗睡了。
他走出房间，见保姆李阿姨还在二楼打扫，他干脆下楼了。
方含颜坐在沙发上玩着手机，自始至终没有一丝笑容。
“妈。”路过她身边时，方俊对她笑道，“新年快乐。”
方含颜冷冷看了他一眼：“嗯。”
门在此时突然打开，两人视线同时望向了缓缓打开的客厅大门。
他看见了王历宗把烂醉如泥的万真搂在怀里，而万真醉得迷迷糊糊，整个人都瘫软了下来。
这是方俊第二次见到万真。
上一次见她，是他十七岁的那年，那日万真来陪方含颜过生日，是方俊开的门。
见到她的刹那，方俊便在门口，莫名愣了许久。
她一头长卷发侧在肩侧，简单的淡妆，为整张脸描绘出了精致的轮廓。她对他笑了，身后仿佛绽开了万千花丛。
和这次见到的她完全不同，却依旧是风情万种的迷人。
身前，方含颜猛地站起，她看着王历宗的眼神，由怒到悲，到最后的一抹失望。
而王历宗依旧不为所动，他紧紧搂着万真，满眼戒备地冷眼回视。
她忍着泪，话中带着隐忍的哭腔：“方俊，把万真姐姐带去休息。”
王历宗不耐烦道：“不用他，我来就行……”
“方俊！”她打断他，语气凶狠，“听见没有？”
“好……”方俊受了惊吓，上前便从王历宗手中接过了万真，把她带到了房间。
那晚，他们在客厅吵了很久很久，有王历宗怒不可遏的咆哮声，有方含颜歇斯底里的痛苦声，还有玻璃砸碎四处的尖锐声……
万真躺在他床上，似乎在呓语着什么。
方俊听不清外面在吵什么，他只是抱着自己的头，整个身子都止不住地颤抖。
门被他反锁了。
如果出了意外，至少保住了他们二人。
他觉得自己的想法自私至极。
此时，一只冰凉的手突然触及了他滚烫的脸颊，他抬起头，对上了万真迷离的双眼。
她的眸中氤氲一层水雾，脸颊泛着酒后的红晕，嘴角的笑容温柔得仿佛要化开。
她的手在他脸颊游离，带着一丝酥痒感，惹得他的心也莫名地痒了起来。
最后，她触到了他的泪水，指腹轻轻拭去后，她又柔情似水地笑了。
“万真姐姐。”方俊起身凑近他，“你需要什么？是不是要喝水……哎！”
万真一把把他扯到床上，她吻着他，和他在交缠在了一起。
翌日，万真和方含颜大吵一架后，便离开了，从此再也没去过他家。
方俊跪在方含颜面前，抽噎地哭着。
“妈……对不起……”他不知道还能再说什么。
而方含颜却异常平静。
她走到他面前，伸出手，抚摸着他的脸：“方俊，你做得很好。”
方俊的哭声突然止住了，他茫然地仰着头，看着面如死灰的方含颜。
她对他的说话语气向来不带什么感情，这是她第一次，如此温柔慈爱地对他说话。
她把他扶了起来，笑着笑着，便流下了泪：“对不起了，妈妈这次，只能牺牲你了。”
他没懂方含颜的话中之意，也没过问。
只是，他未觉得这是牺牲，甚至直到今日，他都在怀念昨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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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是谁让你去OM实习的？”萧池宇面色沉重地问道。
方俊抹着泪水：“是我妈。”他把纸巾丢进了垃圾桶，“Candy姐还说，是我妈让她好好照顾我，而我爸也默许了。”
顾梓霜更是陷入了一阵谜团。
难道梁彦婷上次说的故事……有误？
方俊突然扯住了萧池宇的衣角，眼神满是慌张无措：“最近我爸越来越变本加厉了……Candy姐帮我在外面借了个酒店，让我住在外边别回家，然后我爸就天天跟着我，我尽量往人多的地方走，可他……他还是一直跟在我身后，然后躲在角落里，看着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这些天，他几乎要崩溃了。
“拜托你们……帮帮我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