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衍失明了。
自从金光刺进他的双眼之后，他就什么都看不见了。
不过，尽管骤然变成一个瞎子，萧衍倒还能保持冷静，没有惊恐怒吼，没有歇斯底里，甚至他当时还很努力地摸索着门框，艰难地站了起来，然后挪步进去，关上门，就靠在门里旁边的墙上，眼睛依然睁开着，只是呼吸比往常重些。
这样的萧衍无疑让丹欣赏。
“你是不是看不见了？”她却不打算让他蒙混过去。
萧衍静了静，轻轻“嗯”了一声，反而安慰她道：“不必担心，他还指望着我去给他找无极，便是看不见也是暂时的。”
理倒是这个道理。
只是丹注意到他额边溢出汗来，再见他表情越发紧绷，心知云巅既然出手，必定不会叫他好过。
“很疼？”她猜测，又想：他真是倔强，疼也不会说的。
萧衍过了一会儿才道：“还好。”但是声音又低又慢，似乎反应迟钝了不少。
丹飞过来，正想着查看一番，萧衍显然已经撑不住了，身子一侧，靠着墙壁歪了下来。
丹吓了一跳，“萧衍！”
萧衍靠坐在地上，撑着地面的手掌正在颤抖，明显使不上力。
丹飞到他眼前，迅速分出一线月辉送进他的眼睛里。
因为外力的刺激，他下意识地闭了下眼，但是闭上眼后，又觉得眼睛里多了一丝凉意，似乎逼退了一些原本炙热的灼痛感。
他真的觉得自己的眼睛已经在烈火中燃烧了。
但是很快，那微弱的凉意又被烈火吞噬了。
他努力再次睁开眼睛。
一定是丹。
两丝轻薄得几乎不可见的雾气从他睁开的眼睛里钻出来，袅袅而上，很快消失不见。
丹皱皱眉，再次往他的眼睛里输送月辉。
“感觉得到凉意。”萧衍低声说，即便是说这么几个字，也是用了很大的力气。
“云端神殿的信仰是太阳，他们所用的法术多半与火属性有关，而且霸道激烈。我用月辉帮你清洗双眼，该是能缓解不适的。”
萧衍默不作声，只努力不要闭眼睛，不一会儿，又是细小的两缕白烟钻了出来。
萧衍道：“不行，灼烧的感觉太强，又把月辉吞噬了。”
“那就多来几次。”
忘舒这样吩咐，可是也没说要清洗多少次，要清洗到什么程度。
丹也只好多试几次，也没别的好办法了。
就这样又经过了好几次之后，缠在丹手腕上的幽儿缓过劲来了。
它一会儿看看丹，一会儿看看萧衍，欲言又止。
在凰月宫被折腾得去了半条命，它真的是又累又饿啊。
可是这两个人肯定都没工夫搭理它……呜呜呜。
算了，还是睡吧。
幽儿一歪脑袋，决定鉴于命运已经如此苦难，还是乖一点，少说话，多睡觉的好。
呜呜呜，这样比起来，云巅对它简直就好得不能再好了啊！
终于，萧衍摇摇头，“别试了。我已经好多了。而且，现在已经连那一丝凉意都没有了，你不要再浪费修为了。”
痛自然还是痛的，只是比之前已经好了一些了。
云巅要他受苦，要他长记性，自然不会做些叫人能轻易解决掉的事情。
反正也不是没有痛过，忍忍就过去了。
无法，丹只好收了手。好在萧衍的样子看起来是真的好些了，神色不再那么僵硬狼狈。
“你有什么打算？”萧衍沉默片刻，缓缓问道。
丹摇摇头，“没想好。暂且走一步看一步吧。”
萧衍想到云巅提出的条件，正要再说什么，旁边明明关上的门突然自己打开了。
萧衍一惊，下意识地起身想要站在丹前面，可他才刚刚站起来，就听见来人笑道：“萧衍，真是让我好找啊。”
丹也看过去，不免也是一惊。
“乐夷之。”萧衍面无表情。
乐夷之鼻息动了动，不正经地道：“我知你想我想得紧，我这不是来了吗？”
他见萧衍虽然看着他，但目光却似乎并无焦距，不免心中奇怪。
他试着静静往前走了几步，还刻意掩藏了气息，可萧衍仍然看着门口的方向，视线竟然没有跟着他走……
乐夷之哈哈笑起来。“萧衍，你是瞎了吗？哈哈哈。”
萧衍神色未变，等他笑完了，才道：“有事吗？”
乐夷之随意拉过椅子懒懒地坐下来，一只手臂就搁在椅背上面，姿态十分潇洒。
“自然是有。你把我的人给弄丢了，还恬不知耻地觊觎她的东西，我是不是该来找找你呢？”
丹好久没见乐夷之了，此刻又见，自然心中有些喜悦，不过她见乐夷之并不像萧衍和云巅一样能直接看到她，便又忍不住琢磨其中的缘由。
为什么呢？
萧衍显然也猜到了乐夷之是看不到丹的。
他脑子飞快转起来。
丹都已经离魂，且脱离了无极，就这样还被云端神殿盯住不放。而眼前这个乐夷之虽然是魔修，但向来维护丹。
他不是迂腐的人，特别是经过了这么多事情之后，更是没觉得那些修仙之人就比魔域中人更加高贵高尚。
别的不说，若是告诉此人丹的存在以及遇到的麻烦，他一定不会坐视不理的吧？
他默默地想，自己的力量还是太弱了，在云巅面前，那就像是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
云巅挥挥手，他就会魂飞魄散了。
他十分有自知之明，这样的自己是保护不了丹的。
不过……
“你可别以为不说话我就拿你没有办法了。你瞒了那么久，隐忍了那么久，以为我都在无所事事地睡大觉吗？你萧家是出了一个地仙，现在混得也还不错，不过，你要是指望他来救你，那可就太远了。”
乐夷之显然是有备而来。“不如你老老实实告诉我丹阳在哪儿，趁我心情好，也还可以留你一条性命，让你少受点苦。”
萧衍却笑了，“告不告诉你也不是我说了算。她想让你见到她，自然会让你见到。”
丹突然像是想通了，不由自主地飞到乐夷之面前，正要撤掉月辉，叫乐夷之看见。
可是就在这个时候，她在乐夷之的眼中看到一个陌生的灵体。
她愣了愣，脑袋像是突然被敲了一下。
也是这个时候，她似乎才真正好好看到自己的样子——变得清晰的灵体的样子。
这并不是舞丹阳的样子。
可是这样子，竟然给她一种理所当然的熟悉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