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见他不那么死气沉沉的，还笑出来，心里稍安。
就是嘛。就说这萧衍在道界的时候就极能折腾，从她上了太清宗时候起，就左右前后地在她旁边惹人嫌，蹦跶个不停。
她常常感觉此人约莫是精神分裂，做好事也是他，做坏事也是他，在别人面前一个样子，在她面前又一个样子，真的很难懂。
但是这个人相当能忍耐繁复的事情和处境。
若说她向来是快刀斩乱麻的性子，这萧衍倒是潜藏着将乱麻都理清的完美主义式近乎偏执的执着。
她对乐夷之说，萧衍身上有她很缺的东西。
这是真的。
她现在看着本来沉重低落的萧衍在她面前笑起来，突然就明白那是什么东西了。
沉重。
负担沉重的能力。
负担着沉重，压弯他的身体，让他不得不伏在地上，却依然要负重前行的能力。
虽然萧衍在道界时身世显赫，天赋极高，无论在家族、在道门，在界内的声望和威名都极显赫，从小到大也极为顺逸。
但是丹见过太多从小一帆风顺的人中龙凤，一旦遭遇挫折，打击，便简直无法忍受，无法自处，进而做出要么毁天灭地，要么苟且偷生的事情。
萧衍不是。
接受了萧家传承，本来该是得到更强的力量，于道门更进一步。可渐渐的，这力量变了味儿，一方面赋予他方便，一方面控制他心智。
再后来，他果真化神飞升，可屡遭强者，被告知眼睛不是自己的，生命也是垂危，有的人眨眨眼睛，就叫他意识被压制，不得不做了别人眼睛的容器，有的人人挥挥袖子，就叫他什么都看不见，眼睛疼好几天。
这些，他竟还在按部就班地做自己的事情，没有表现出偏激的抗争，也没有表现出绝望的懦弱，他就算心里惊涛骇浪，却仍然保持着自己原本的模样。
甚至，他还在试图寻找答案。
丹自认为自己做不到这样好。
早些时候，因为师父的关系，她受到刺激受到打击，无极将两个灵魂转换，她顺其自然就封印了之前那些痛苦折磨的记忆，转眼就成了另一个人；魔界的时候，也是她心烦意乱，一心快刀斩乱麻，很好，倒是斩了，又是前事尽望。再后来，她什么都想起来了，也开始自省，丹最终她在忘舒面前也不过一番话的功夫，自己就离魂，将肉身都抛弃了。
她决定得总是很快，抛弃得总是很快。
与此相反，萧衍的决定似乎从来没变过，从始至终，也从没有抛弃过。哪怕那些都是他的噩梦。
“想什么？”萧衍见她呆愣的表情已经很久，便忍不住问。
丹回头神来，目光又悠悠回到他的身上。“你有没有觉得我不负责任？”
萧衍倒还真认真想了想，“以前有过。”不过后来，慢慢不一样了。
丹嘿嘿笑起来。
“你能将化神境说成是给打架水平找个名字这种话，全天下的修仙者大概也只有你说得出来。倒是洒脱得很。”
丹看着他，坐在他身边，双手枕在了脑后，“这也不怪我，你们是在道界正正经经的修道者，我可是半路来修仙的。我在的那个世界没什么修仙者，如同我，武力算是高的了，也不过被称为第一杀手而已。这种名字，如同我还弱小的时候，被称为小杀手，后来慢慢被称为可怕的杀手，等等……其实都是一个路子嘛。”
“可到底是要有那个实力，才能有那个名字。”
丹撇撇嘴。她灵体都能修习《凰月》，她现在可不信什么修仙只有一条路。不过，萧衍比较正统，她现在拿不出来适用与他的有利证明，这些话还是不要争辩得好。
这个时候，他们身前八个洞已经繁衍完毕，那句话也出来了。
萧衍奇道：“一孔一象，九九八十一象，这是八孔，其他七十三孔在何处呢？”
丹站起来往四周走了走，看看那八个洞孔，再打量了一下自己身处的地方。
忽然就笑了。
“怎么是八孔，分明是九孔。九九八十一，正好。”
萧衍细细一想，也笑了。
他们所在的不也算一孔吗。只是，面前除了八孔，似乎并没有出路。
“这些人想要做什么？”萧衍开始思考他们的处境以及背后人的意图。
丹想到马长卿，想到那云端的声音，似乎像是马飞云，又想到万象门，脑子飞快转动着，几条线索勾勾缠缠那么一凑，“你说，会不会与万象门有关系。万象门，万象天。莲生天，一象生莲，独象生天。这是说，有个洞里面藏着一朵莲花，那朵莲花是去万象门，或者万象天的路？”
她一边说一遍走到那八个半人大洞孔前，看着自己身前一个，弯下腰就要往里面钻。
萧衍不想她行动力这样强，都可以算得上莽撞了，连忙撑起身，“且慢。”
丹回头看他。
“不知里面都是什么，贸然进去恐有危险。”
“你有办法？”
萧衍刚才调息了一会儿，又得丹月辉舒缓，那翻滚痛意已经下去。这会儿他双手上下虚握，缓缓拉开，便有一个水球自他掌心荡然生长。
他将巴掌大的水球送入洞中，站在旁边静静等待。
那模样，像是在细细感觉着什么。
好半天了，里面丝毫没有动静。
“如何？”丹忍不住问。
“浩瀚无边，空茫无涯。”
于是连番几个水球入了其他七孔，竟都是同样的感觉。
这就奇了。
这帮人费尽心思将他们都引进来，总不是为了关着好玩的吧。
这前面八孔没有一个像是出口，倒是叫他们在原地待着不动不成？
萧衍上下左右仔细看去，想要找到阵法的痕迹。
可惜，也没有。
空空荡荡，墙角处不是直角直线，而是圆弧状。
不对，进来的时候不是这样的！
萧衍往那墙角走去，可才走了三步就发现脚下的感觉不对了。
回头一看，和他隔着一段距离的丹竟然并不与他处在同一水平线的地面上！
丹很快也发现了问题。
她仔细看向萧衍的脚下，看起来确实是平地。
她往另外一个方向走了走，走起来却确实是弧形。
所以，他们所处的这方斗室莫不是个外方实圆的障眼法？
这里面还藏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