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离也觉得自己这样做太冒险了。
现在她就努力屏住呼吸，藏身在他们附近。
其实她也不是有意要到这里来窥探云炙真君和苏昕谈话。
她只是在道场看到云炙真君的种种表现之后，心中受到触动，于是不由自主地就走到了这里。
她正要细细分辨内心那些触动，云炙真君便出来了。
她自然不想和云炙真君打上照面，于是很快躲了起来。
没想到这才没一会儿工夫，苏昕也来了。
没别的办法，她只有努力降低存在感了。
开始他们说话的声音还很轻，很低。不知怎么的，苏昕就激动起来。
他说的每一句话她都听得见。不但听见了，而且也开始站在他们的角度再次去看当年那些事情。
她一面思考着，回忆着，一面又要警惕着，隐藏着。
没防住苏昕说完那些话后，忽有一道劲风迎面而来，瞬间掀开她身前供她隐藏的矮树丛，这绝对是要将她暴露于此了。
我去，招呼都不打一下就突然出手，这样真的好吗？
她心中一紧，就在这即将暴露的瞬间也只能决定赶紧要往后跑。可是她也知道，跑也是没什么作用的。
她听到苏昕似乎在说：“师父，如果……”
千钧一发，她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如果被他们发现，她首先当然是死不承认。然后……
没有然后了。
树丛分开的一瞬间，她准备转头向后的一瞬间，苏昕话未说完的一瞬间——一股柔和的气息包围了她的身躯，半透明虚影状的忘舒从背后伸出双臂揽住了她，然后她就直直地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了。
眼前苏昕皱着眉缓缓走过来，目光中尽是疑惑和不解。
他越走越近，甚至几乎就在她的眼前。
丹离不说话，也不动。
苏昕终于确定这里没有人。
难道是他感觉错了？
他一时没想明白，但还是缓缓退了出去。
“你刚才说什么？”云炙真君问他。
苏昕仍然盯着丹离的方向，却道：“师父，我是说，如果丹姐姐就在你的眼前，却不愿与你相认，你也再认不出她来，师父打算一辈子压抑修为，永不飞升，此生都停留在这里，只求一个心安和救赎吗？”
云炙真君怔了半晌。
多年来，他这样做已经成了习惯。甚至不去想更深更远的事情。
苏昕就真的如此释怀吗？
周围渐渐恢复平静。
苏昕走了，云炙真君也走了。
丹离终于慢慢放松下肩膀，转过身去。
忘舒便微微垂眸看她，目光中似乎有一种很特别的情绪。
“丹离，这里不能再留了。云巅很快就会发现你。”忘舒低声道。
丹离点头，“你的眼睛怎么样了？”
忘舒笑了笑，“你在关心我。”他的眼睛里似乎在一瞬间，有一丝奇异的光芒闪过。
丹离看着他的眼睛。“你说萧衍的本体就是你的眼睛，可他明明是个有血有肉有思想的人。你拿回了眼睛，而他消失了。你有没有觉得自己身上存在两种意识？”丹离越说越觉得很有可能。
忘舒心中稍稍惊讶了一下。
丹离其实是个很敏锐的人。只是她如此敏锐，却要说自己感觉不到七情六欲。
“大概会有一些影响。不过你不必担心我会变成萧衍，也不必担心他分离出一个独立的人。望舒之眼是天眼，除了我无人可得。连云巅都无法承载，只能借助萧衍。这也是萧衍的悲剧。”
忘舒看着她，只觉得有一段时间没见着她，心中便有些不太舒服的感觉。
如今见着了，才觉得好了些。
他不知道这是不是萧衍的感情和情绪。他对这种心情有些陌生，有些抗拒，又有些新鲜。最后他想，若对象是丹离，他似乎并不排斥。
这就够了。
忘舒感觉到了云巅的气息。
他伸手放在丹离的肩膀上，“尽快把这边的事情了结掉，万事小心。”
末了仍不放心，“若有危险，你知道如何唤我。”
他本就半透明的身体越发虚幻起来，最后化作点点月光散逸在丛林之中。
丹离迅速离开了。
不过她刚离开，苏昕就出现在她方才躲藏的地方。
苏昕掌中幻化出一团光芒投入丛林之中，仔细查看之后舒展了眉头。
虽然没有明显的痕迹，但他依然能够分辨得出，这里方才是站着人的。
什么人会站在这里听他和云炙真君的对话？而又是什么人，能在他出手的时候，竟然凭空不见了。
他并没有思考多久就瞬间消失了。
丹离自然是以最快的速度回到自己的住处。她一路走一路想着忘舒的提示，觉得稍稍有点头疼了。
她倒是想了结，可是如今这情况哪有那么容易了结？
而且她隐隐觉得，虽然她吸收了无极之力成就了躯壳，但无极仍然在对她产生作用。
它在冥冥中提示她应面对的因果，同时也在暗中对她进行评判。
想到这里，她又觉得有几分好笑。
无极的来历，没有人比她更清楚了。
不死不灭，无极无涯。
她赋予了无极生命，所以在后来漫长的岁月里，无极几经沉浮，竟然生出了自我的意志，这也并非什么难以想象和接受的事情。
就像忘舒得回了望舒之眼，尚且要与它相互适应磨合一样；她与无极之间便也类似这种状态。
她正想得入神，一手无意识地推门进去。
一进门，竟然看见苏昕坐在桌边，目光幽静地看着她，似乎已等了很久。
“仙长有事？”丹离站在门边没有进去。
苏昕的目光从她的脚面扫过，此刻心中生出一个极大胆的念头。
“丹阳，丹离，丹姐姐，既然回来了，连我也要隐瞒吗？”
这一句才是石破天惊，丹离怔然当场，半天说不出话来。
不可能这么早认出来才对呀？
丹离意识到自己必须否认。
可是大约是她停顿的时间太长了。
苏昕的目光中渐渐有了幽怨却又眷恋的意味。
“丹姐姐不必对我如此防备。我若想要揭穿你，此刻坐在这里的应该是师父才对。”
丹离本来想说的话都吞进了肚子里。
她想到忘舒所说的话。
时间已经不够了。若是让云巅寻来，不知又会有怎样的变故。她也绝不想牵连这里的人受罪。
“所以刚才那些话都是说给我听的？”丹离决定不否认了。“我很好奇，你什么时候认出我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