淬灵子话音刚落，手中灵元暗暗运转。按他想来，当自己说完话后，应该就有人跳出来反驳，或者直接大动干戈短兵相向。
然而周围的人形修者们都没动，场面一时有些寂然。
“怎么，事到如今我还说错了不成？还是说你们觉得这时候杀我有些胜之不武？”
毕竟刚刚才转生为人，功体还未臻至极限。这些人与非人敢前来围杀他，或许真有几分傲气。
“抱歉，又让你误会了。”这次说话的落于人群后方，“我想我们这类非人前来此地的原因或许与玄门正宗有所不同。”
那是一个五官端正，唇红齿白、幻化成了少年模样的非人。星形的翠绿色眸子，看起来应是某种真视之眼，极尽压迫感。
况且位于人群后方，看样子倒像是他说的那么回事：“所以呢？你们是来帮我的？”
“准确来说，原计划是‘来看看你是否有值得帮助的价值’。”
听闻话语淬灵子面色微沉，他当然从话语里听出了恶意：“现在又有新的计划了是吗。”
“是的。现在是‘新计划’了，因为你的作为，让我连‘备用计划’都舍弃了。”
那非人好整以暇，不急不缓道：“说到底，我还是没想到你转生成了人。”
又绕回到这个话题了。
我转生成人的影响真的有这么大吗？
因为是人，所以你们这些非人便对我有了杀心吗！？
“并不是转生或是为人的问题，而是转生为人的问题。”
这次说话的也是一位非人。身上的气息晦莫难测，以至于淬灵子都辨不明祂的身份。
“就像死徒说的那样，我等异类原本对你并无杀心，只是天命落在我们头上，所以能有缘前来一观。
说实话，你作为夺灵之术时造就的杀戮，以及其后引发的一系列悲剧，在我们看来根本就无关紧要。
你对玄门正宗的恶意与背叛，玄门对你的栽培与算计……都在理法之内。
你本可以继续作为术法生命存活下去，继续与玄门势不两立。
但你却带着一身因果转生了。
说来也是可笑，明明是对因果业力最忌讳的玄门正宗的造物，却连最基本的认知都模糊了是吗。
人、妖、神、鬼、魔……天地万灵分门别类，除了有限的几个种族外，谁能逃出因果业力的制裁。
你身为术时造就的杀伐是顺应天理，但你顶着一身罪愆转生为人时，你还背的动那般庞大的罪业吗！？
背不住的！
若你能舍弃所有，以最原初的婴孩之态转生，说不定还真能骗过天地劫法。
甚至我等都没办法来响应你的殒身劫，甚至或许都无缘见到你。
可惜你不愿舍弃。
不，恐怕不是不愿，而是你对死亡的恐惧让你下意识保留了修为。
因为过往杀人成性，因为前生作恶多端，所以冥冥中感应到转生时伴有危机，所以才会以这般姿态转生，所以我们才能成为你的劫！”
原来是这样吗？
因果业力是这样算的吗？
好像确实如此，可我为什么都给忘了呢？
“你是在迷茫什么呢！路不都是你自己选的吗！”
路真的是我自己选的吗？
说起来，作人真的是我最渴望的事吗？
明明连诞生之初的记忆都淡了，却还能记得想要转生为人的执愿吗？
“陷入怀疑了吗，不过你再怎么自我认证也已经晚了。你由术转人的身份很快会被天地劫法证实，你身上越来越重的罪业就是最好的明证！”
仿佛天地正在回应祂的话语，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气息缓缓降临，直至钳锁他身。
熟悉的感觉再度涌来，淬灵子有些不可置信的抬头仰望——因果律再一次生效了！
——除非他死，否则无论身在何处都会被这群人与非人感知。
“哦，感觉到了吧。有某种律法展开了。”年轻的非人摊开双手，试图感受这法则的恩惠。
同一时刻，在场所有人与非人都察觉到冥冥中仿佛有某种力量将他们联系起来。而在这时候，他们才发现还有一个与他们联系匪浅的存在蹲伏在暗处。
而那纠缠着的因果丝线，尽数系在对面中央的淬灵子身上。
时机已至！
“这怎么可能！？我明明……”
就在这时，一道高喝从远方传来：“这没什么不可能的！当‘传奇’级因果律开始生效的时候，所有偶然的因果线都会收束起来，达成必然的终局。
你以为区区转生就能摆脱这道律法吗，太天真了！从我等因为种种理由踏上这里开始，由前人为你预定的死亡就已经开始上演了！”
说话的正是比诸位有缘人更早一步潜伏在此地的苏安君，在他身边还跟在一位术法生命——战劫之主、真理之钥，芙罗拉。
他们亲眼目视了淬灵子的诞生，却又无法阻止。
“祂是……术？”茫茫然不可置信，恍恍乎不可听闻。
然，不论淬灵子如何惊异，这一刻，旧术与新术的对峙已然成立，大乘与结丹的对局即将开启。
是的，苏安君被律法除外多了。
不过此时此刻所有的前置条件均已达成，他也明白了自己的使命——
他将成为这场劫数的见证者！
见证新术方兴未艾！
亦或旧术极尽升华！
战劫，开！
首当其冲的当然是玄门正宗的道者，他们才不会在乎淬灵子是否臻至极限，更不会在意淬灵子此刻的自我怀疑。
这群有着明确目标且有着坚定信念的年轻人，对夺灵之术的唯一态度便是——
杀！
随着第一个人的出手，天穹下、四野中，有灵息万道，剑影无穷。
激烈昂扬的杀意如穿云之烈阳照彻淬灵子的身心，受此冲击，新生的青年也幡然醒悟一扫阴霾。
“哈，说到底也不过是劫而已！”
是的，构建因果律也好，布置阵图谋略也罢。最后的最后，所依赖的也只是武力，也只有武力！
而且这说到底也不过是劫而已。玄门对“劫”的态度向来都是，此乃机缘！
“只要在这里杀光你们，从此天大地大，任我逍遥！”
心念一定，出手不再保留。釜底抽薪，明知避无可避！
手中运灵，术法凭生。数千年前各门各派的不传之学，玄门正宗道法之精，尽在掌中。
千年以来，不断改良进化陈旧布新，更让他之术法造诣超脱俗人，不在顶尖大乘之下。
所以尽管此时功体不全尽管心法未善，但他仍是世间顶上级战力之一。
就在今日，数千年后的后生小辈们终于面见了这位活着的传说，活着的灾厄！
尘世第七灾——术灾！
“不要使用寻常术法！”
是的，芙罗拉提醒了。但那又有什么用呢，这时候才想着变招又有什么意义呢！
这群心高气傲自命不凡的修者们试探出手，造就的这漫天灵光，哪一道又不是术与法呢。
金水木火土，风雷光暗音。
自世间第一本魔导书问世，十大元素力便尽数收纳其间。
神族破空、魔族远遁以后，“知识”本身却流传下来，为后世万灵的道与理提供了参考。
所以尽管这些术法经过漫长的衍变与千年前不尽相同，但还是逃不出底层逻辑核心。
对于这样的术法，淬灵子一眼就能解析其中六成！
而对他这样的术法造物来说，一旦解析成功便意味着能轻松掐灭，甚至是，纳为己用！
所以仅仅是灵元一动，仅仅是大手一摊——似挥毫般轻易，如呼吸般平常——
灵力、妖元、魔法、圣力……数种同根同源的天地之气彼此交织，却又互不交融。
天穹四野，浩瀚的术法灵光霎时一顿，随即原地炸裂。
剧烈的爆炸掀动尘烟四起，杂乱的风息荡平整个地界。四周的剑影深受波及，黯然溃散。
正面一交手，二十三杰顿落下风。场域中心的青年负手而立，目光平静地注视着众修。
简单的一次出手，便教众人明晰，大乘与凡人之间那令人绝望的天堑绝非寥寥几人就能弥补。
然，如此劣势的局面下，仍有人不退反进，一手玄天道印擒在手中向着淬灵子面门按去！
道印始现，螺旋殊流吸纳四方灵元汇成一炁。炁中有符文字箓璀璨夺目，仿佛在向世人昭示——理、法、道，就在这里。
道印方出，有莫名威压犹如天灾降临。纯正的道息入侵在场所有人的心底，仅仅一瞬，便让他们对自身的道产生了怀疑。
那厚重的窒息感似乎正在向他们传递一个再简单不过的消息：“我”才是天下间唯一的“真”。
不可直视、不可听闻。
这便是玄门正宗顶尖秘术，玄天道立教之本，门人弟子以正视听之法！
然而——
“没用的！”
淬灵子体表华光忽闪，一道逆向流转、似是而非的玄天道印自主浮现，与面前的道印相互吞噬湮灭，最终化作纯粹的灵元。
于是淬灵子伸手一抓，那尚未来得及逃逸飘散的混乱灵力中有某种东西被他握在手中。
道玄天罡。
原来如此……
微风轻拂，一股神鬼莫测的气息自淬灵子身上散发。眼看淬灵子容光焕发精神抖擞似是有了某种感悟，道人果断一指点落在淬灵子眉心。
然而手指还未完成接触，淬灵子右手已按在他的心口！
这一瞬间，道人顿时明白对方领悟到了什么，也明白自己死期已至。
玄空真意，天地一炁，是为道玄天罡。
正当他想拼着最后一口气给其他人创造输出环境时，后背同样有一掌按来。
嗯？这股力量……
“呃……啊！！！”
痛！强烈的痛感席卷全身！五感通达之下，能清晰的感觉到体内有两股力量正在相互冲击蚕食。
五脏六腑、武脉异脉，同遭剧变。
断脉重铸、易筋伐髓，不外如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