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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四章 祸出连环.旋踵之间.柳生家族.坐以待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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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正辰本自以自己手中勾魂钩应付那鹿振衣的流星锤,而身侧的不嗔和尚正以降魔禅杖对付朱啸山的短枪,四人正酣战,忽听长剑堕地呛啷啷声响,只见那武当掌门赵天横掌中长剑已落地,正见一少年如天神般由天而降,虽然看上去虽未弱冠,但是眉眼之间透着英气迫人,处处显得与众不同,让人不觉刮目相看。言正辰和不嗔和尚自然不识他,但是鹿振衣和朱啸山见了,揭衣而起,恭手为礼道:“属下鹿振衣、朱啸山拜见少主!”众人听鹿、朱二人称这少年为少主,人人心中惊异,原来这英逸不凡的少年便是袁门少主袁承天,便是一直以来与朝廷周旋的忤逆乱党,本来在这众武林大豪心中这袁门少主该当是个英伟不凡的人物,谁成想却是个翩翩少年,非但年少而且俊逸出尘,让人出乎意料。

原来适才六和塔上,那个为温如玉送饭菜的人便是袁承天,当时那温如玉心烦意乱,竟未觉察有异,以后两个人卿卿我我,似乎忘乎所以,以至袁承天在监外桌边饮酒亦是无知无觉,当时他只是想:原来这位摄政王府的婉兮格格心仪于温堂主,原来世间情事背后是如此,谁可改变,也许正如一首诗中说道:“忽有故人心上过,回首山河已是秋。相思两处同淋雪,也算此生共白头!”

袁承天以手相托,道:“自家兄弟何必客气。”鹿振衣和朱啸山二人便自起立。这时那节义堂主丁宽也来与少主见过。袁承天见受内伤,但未伤及经脉,所以便交代几句,让他退过一边。此时赵天横气极败坏地走来,他已拾剑在手,眉眼倒竖,戟剑厉声道:“袁承天你身为袁门少主,为何不约束属下行为,今日竟敢仵逆乱闯朝廷禁地,可是活得不耐烦了。”袁承天道:“天下但教义之所在,便是舍身取义,杀身成仁,亦在所不惜,胜似某些人认贼为父,忘了自己的本来父母邦国,为人所不齿。”赵天横见他出言不逊,不由冲冲大怒道:“袁承天你莫逞口舌之能,你也不睁眼看看天下大势所趋,人人都归附于朝廷,偏偏你自以为是,与朝廷为敌,可不是自寻苦吃,将来身落牢笼免不了身首异处,岂不可惜这大好头颅!”袁承天仰天笑道:“世人畏死,只因心中执念着荣华富贵,不知天地正气所在,所以当国家危亡之时便妖孽横生,魍魉魑魅在人间,苦天下百姓实在不堪,以至家国沦亡不复人间!”

不慎和尚虽是出家人,名为不嗔,然而性情却是暴躁不堪,每每遇事不能平静,其师坐禅大师知其脾性,所以法名为不嗔,意思要他遇事冷静,莫一时头脑发昏,做出不智的事来,他虽口上说着谨记法旨然而却不能控制心魔,因为尘世未了,六根不净,不能五蕴俱空,所以容易生嗔,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人,因为人的性情往往一时无法更改,只有随情而已;今次他见袁承天言咄咄逼人,看他年纪不大,何以如此不落下锋,心中不免火起,迈步而来,大声斥道:“袁少侠,你虽为袁门少主,也许知道天下莫为王土,率土之滨皆是王臣,你莫要自以为是,一意孤行,杀害朝廷命官,这可是忤逆不赦之罪,莫若束手就擒,否则你后悔便来不及了。”袁承天看了看他,心生鄙视:出家人本当和光同尘,无欲无争,纵有私心也该当为了民族大义而不是为了虚荣,眼前这不嗔和尚投身摄政王便心存不轨,意有篡夺之心,实在可恶。

这时赵天横长剑一挥,一式“去是乾坤”向着袁承天眉心穴点去。袁承天分手错身绕过,刚刚稳住身形,不防背后恶风不善,言正辰的勾魂钩和不嗔和尚的降魔禅杖如风而至,竟尔前后夹击势要一击成功,要他袁承天好看。鹿振衣、朱啸山和丁宽来少主有危自然不能坐视不理,抄家伙要上却被沧浪门掌门管云涛和黄山掌门杜永名等拦截,不由分说,各自挥动兵器,势要生死以见。

袁承天腹背受敌,更无机会脱身,便不躲闪,任由兵器往身上招呼,因为他此时已周身奇经八脉已蕴了内功心法,内力护体,便如金刚护身,刀枪不入,伤不了他的天罡正气,这也是昆仑派的内功练至化境的最高境界所在。众人见他不躲不闪,似乎受身就戮,不由想到他难道一时失措,头脑发了昏不成,其实他们又怎知这位袁少侠已练就金刚不坏之体,要伤他只有破其命门所在,否则难以奏效,只是这命门乃是生死攸关之所在,只有习武之人才会知晓,旁人便无从得知,所以便伤其性命不得,往往无功而返。勾魂钩、禅杖和长剑全招呼在袁承天的发肤之上,而不进入,如碰坚石,人人心中这才惊觉眼前这位袁门少主已然练就了金刚护体神功,唯有破其命门,否则无功。

袁承天挥掌将其长剑背后兵器纷纷荡开,在众人愕然之时便带领鹿振衣、朱啸山和丁宽向六和塔内退去,因为清兵守将已弓箭齐发,如漫天箭雨全向着他们身招呼,隐隐可见箭上淬有毒药,因之空气之中都有腥膻刺鼻之味,让人作呕。

适才守塔的武林大豪已倾巢而出,所以袁承天他们不费吹灰之力便冲上顶塔,他犹不忘将一层的塔门旁的千斤闸落下,这样以来赵天横便不能够追杀进内,只有在外面望洋兴叹,在六层塔内,犹见那婉兮格格和温如玉。温如玉见到三位堂主偕少主一同前来,心下很是感激,竟有些眼睛潮湿,难以自控。婉兮格格不好意思,转过头去,不看众人。

温如玉哽咽道:“少主,都是属下无能连累少主!属下百死莫恕!”袁承天道:“温兄弟,咱们都是为了反清复明的事业,何谈你我,都是朝廷奸诈,以至温兄弟落入彀中,咱们不必自怨自艾,要全心协力想个法子脱此牢笼方为上策。”这时朱啸山却道:“咱们被困此处,似乎再难脱逃?”鹿振衣不以为然道:“事在人为,天无绝人之路!”丁宽默不言语,因为身上有伤,所以也无心与众人议事。袁承天心中也是忧虑,因为如果自己一人便可孤身杀出去,纵然有武当掌门和少林门人也是不惧,可是现下的情形却是不堪,丁宽身受重伤,温如玉在这塔上倍受折磨,所以中气不足,要自己带他们一鼓作气杀出去只怕也难成功,不由眉头紧蹙,心中忧愁。

这时外面有人喊道:“你们这干仵逆乱党还不快快束手就缚,否则我可要引燃地雷,让你们灰飞烟灭!”袁承天从上往下只见赵天横正手拿火把,他身后正有大师兄傅传书和那王府世子多福安——想来这点放火药的主意是傅传书提议然后撺掇世子授意他人,可见傅传书誓要他们袁门一网打尽,以去心头之忧,只是他为了一己之私,便不故念昔日同门之谊,可见其心之恶,自不待言。只见火光之下有火药引线,只要他们不乖乖就范,那么便引燃火药,让他们葬身火海。

婉兮格格转头,见众人都是沮丧的神情,知道他们所忧之事,说道:“袁少侠,你们不必忧愁。”众人听她说话都是一怔,不知她说话何意?婉兮格格道:“这六和塔内有机关暗道可以直通王府——大伙可以借道脱身!”袁承天道:“那么劳烦格格带路,咱们速速离开此地,只怕迟则生变。”婉兮格格看了一下温如玉,只见他目不斜视,不敢看她的眼睛——因为众人在场,而且少主也在,他自然不能越礼,所以故做老成持重,礼仪君子。她心下一沉,虽然心中不快,可是想想又释然,因为有这位袁门少主,他自然不可任性随意,只有稳重老成,否则落人口实。

婉兮格格在前,袁承天在后,他们走在机关暗道——原来这时建塔之时秘密让工匠所建,直通王府便是考虑将来如果有一日京城发生变故,可以以备不时之需,这也可多铎王爷考虑周全,机谋深远之处,因为他深知京畿之地非是首善之区,多有虎狼环伺,只要自己一不小心便有杀身之祸,是以他便暗中收罗武林人土以为己用,这也是未雨绸缪,因为他深知这位少年皇帝看似懵懵懂懂似不能治理天下,实则心有天地,腹有乾坤,仿佛渊龙蜇伏谷底,只待春雷一响便自龙跃于渊,便自九州雷动,君临天下;所以多铎阴有大志,而不骤发,因为他知如果贸然谋篡以获大位,臣下人心不服,终将亢龙有悔,不是万全之策,所以他便收敛气息持重,不似少年人血气方刚,锋芒初露便欲伤人,那样只怕害人害己,终难成功,所以他静待时机,一到时机便宫闱肘变,夺取帝位,只是这殊非易事,不但需要天时、人和、更要地理,缺一不可,否则纵使一时成功,也是为日后埋下隐患,是得不偿失之事,他又岂能做这无把握之事,所以只有潜伏,更待时机。

今次婉兮格格本来的意思要带温如玉借这地道逃去,不料机缘巧合撞上袁门三位堂主闯入国清寺也要搭救这位忠孝堂主。暗道欲走欲暗,而且潮湿,有种让人窒息的感觉,好在这几位都是身有武功之人,便是这位婉兮格格也不是柔弱女孩,她时常在王府的练武场习练弓箭,所以虽不如袁承天他们一般的武功,对付一般宵小之辈也绰绰有余。

婉兮格格手中火把堪堪燃尽,忽然前面是扇石门,还好从里面可以不费周章打开。众人此时心中才长长嘘了口气,悬着不安的心方始放下。外面些许微光,走出来,但见身在一座山上——其实是一座庞大的假山——正是摄政王府那座假山。虽然目下已届秋深之际,夏日的花卉多有凋零,可是那丛丛菊花却在秋风萧瑟中犹自坚强,正是万花落尽我独笑。众人此时实在困乏便在青石上歇息,山下灯火阑珊,正有巡兵来回走动,时不时换着交接口号。

袁承天正思量下一步该当如何行事,不料肚子不争气,先自咕咕叫了起来,其实此时人人困乏之极。婉兮格格对温如玉媚妩一笑,但觉光彩照人,便是这万花丛中的菊花也黯然失色,不如她美。温如玉竟有些怔怔然,直到婉兮格格说下山去取些点心让众人充饥时,才从臆想之中省来。

袁承天见她去远,悄然说道:“温堂主这位王府格格对你一往情深。”温如玉脸上一红说道:“少主,那有的事,再者袁门与朝廷势不两立怎么可能的事?”袁承天道:“温堂主,你怎么也自迂腐起来,世间但为所爱又何惧流言蜚语,你若辜负这位格格,只怕人家要伤心的紧,你……”他忽住了口只见婉兮格格又走来,手中是一个大竹篮,走得甚是吃力,可见里面装了不少点心。袁承天道:“温堂主你还不去帮人家。”

温如玉只有前去,二个四目相对,竟深有含情,只待不言中,可是婉兮格格终究还是开了口,她蛾眉低首,轻轻说道:“温大哥,我知道你们一直对我们满洲人有成见,心中总然忘不了民族大义,以为我们是蛮夷,不是正统;你们汉人才是这天正朔的主人!可是温大哥你想一想,岂难道从来的汉人皇帝都英明天纵,只怕未必吧?想那晋惠帝问天不食不果腹的穷苦百姓‘何不食肉糜’?不是很荒唐可笑么?你们的汉人皇帝可以世袭永久,以至于傻子都可以君临天下,试问百姓能不苦么?还有那诛杀方学士十族的朱棣不是更残忍,一个听不得别人说话君上,岂不就是天下人的梦魇?而今少年皇帝,文治武功皆有成就,更是颁发诏旨免除民间苛捐杂税,于民休息,你说这不是仁政而何?”

温如玉无言以对,似乎无可辨驳,因为这位婉兮格格所言不虚,似乎也是这样,所以他便不言语。

袁承天众人将格格带来的点心分食一空。众人在这山石上坐下,这时心头又升起忧虑,因为他们虽脱都牢笼而今又入虎穴,因为这可是摄政王府,高手云集,只要一个不注意,便有粉身碎骨之险,处处透着无可预知的危机,所以人人心头阴云又笼,不得开心颜。

婉兮格格洞悉人心,见他们人人似有沮丧的神情,知道他们为着如何出去而发愁,又见温如玉也是神情不属,忧愁丛生,心想他们虽是朝廷口中的忤逆乱党,但是都是顶天立地的好汉子,不是虚情假意的卑鄙之徒,所以心中敬仰他们,尤其对这温如玉更是心仪,不但他人长得好看,更兼他义气千秋的忠义,让人怎能不向往之,所谓“鸟随鸾凤飞腾远,人伴览良品自高”,所以婉兮格格尤以对这温如玉念念不忘于心,因为世间喜欢一个人也难,要放弃谁可做到?袁承天抬头见这婉兮格格对这温如玉谦谦有加,似有万千留恋,心想世间男女多是如此,自己和清心格格何尝不如此,心想这位温堂主也是谦谦如玉君子,而这婉兮格格也是貌如神人,如果两人可以结合未尝不是件好事,那如自己和清心格格虽近在咫尺却不能相诉衷肠,是为憾事,自己身为袁门少主,有理由不让他们劳雁分飞,否则难免一别误终身,可是自己都非当事人,似乎心有余而力不足。

婉兮格格见温如玉对自己的行为毫无所动,心下一凉,心想:也许人家已有意中人,自己又何必相强。她眼睛中的眼泪似乎都要掉下来,但是强忍,用袖掩饰,轻轻揾去,强作欢颜道:“袁少侠你们不必担忧,我自有办法送你们出去。”众人听他所言心中才去了阴郁之气,心想:这位王府格格非但人长得标致,更兼善解人意,机谋百出,非常人所能,其兄多福安世子也未能如她这般的心思缜密,百无一疏。

众人欲待问她计将安出,只是话到口边又自咽了回去,心想我们一众大豪这样求恳一个姑娘也太不成话,所以人人都默无言语,坐看天上星辰。

婉兮格格见众人这神态都觉好笑,心想:我如果不将这秘密说出来,只怕他们人人难以心安,食之无味,寝之难眠。她见温如玉正向她瞧来,两人目光一触便既闪开,因为此时众人都在身周,他们自然也要守礼为节,不可以有丝毫的逾越,否则便落人口实。

袁承天抬头见天上繁星照亮苍穹,正要移往别处,忽见天宇中那个紫微星座黯然失色,周遭星辰皆是沉沉无生机,透着诡异,似乎有着不祥的予兆。袁承天心中一沉,莫非嘉庆皇帝有危?婉兮格格这时说道:“才回几日,王府便会派人去外面的木料厂运炭以备冬日之需,那时便会有十几辆木车出城,到那时你们便需藏身其间,可以安全出城,袁少侠你以为如何?”袁承天这才从臆想中回过省来,说道:“很好,只是有一节格格须知,如何避过押运车辆之人的耳目?”婉兮格格笑道:“袁少侠尽可放心,我向阿玛讨的口谕,由我担任此责,让我的心腹亲随跟随便万事大吉,只要到了山林隐避之处,支开他们,你们趁机出来便可以安然无样了。”袁承天心想:好一个心思缜密的姑娘。众人便将这计划定了下来。

时光易过,三、四日过后,天气越发阴冷,忽有北风吹来,便自飘起雪花来,十月天时在北方下雪亦属寻常,南方便极为罕见。树叶已扑落落而下,天色阴沉寒冷,路上行人便少,不似往昔车水马龙。

京郊之外,官道之上,正有十几车辆,马车前行,为首车上是婉兮格格,她正指挥前行。车辆转过一处小山坳,前面是树木交叉的树林,婉兮格格让众人将车辆推之树林前,让他们先行到前面一处茶棚饮茶吃馒头,以为充饥。众人自然不敢违拗其意,便纷纷走向茶棚。

婉兮格格见他们走远,便将车厢打开。袁承天他们纷纷跃身而去。婉兮格格见温如玉从车厢出来并不来向自己道别,心中酸楚,心想:自己好心莫非付与薄悻之人,不觉眼泪滚滚而下,情不自禁便要啜泣。袁承天远远见情形不对,便要温如玉前去安慰这位对他情深意重的婉兮格格。

温如玉只好勉为其难,其实他心中对格格有种欲说还休的感觉,说是眷恋又谈不到,说到厌恶又不是,总之有种虚无漂渺可有可无的情感。婉兮格格见他走来,神情透着古怪,情知他颇为不情不愿,冷冷道:“我救你们出来,不是为了讨好你,你也不必内疚!我从来便没想着高攀你这位堂堂的温大堂主,谁教小女子痴心妄想,自作多情,以为人家感念,谁想人家骨子里瞧之不起,都是小女子不知天高地厚,也不想想人家可是袁门的忠孝堂主,眼中无人的主儿,我又算什么……”她后来几乎语不成声,似乎便要哭倒尘埃!

温如玉何曾见过这情形,一时也手足无措,语不成声喃喃道:“我怎会……格格你错会我的意思……我……”婉兮格格见他这样子,不禁破涕为笑,娇嗔道:“你堂堂忠孝温堂主也有害怕人的时候?”温如玉郝然地低下头,见远处的少主正和朱啸山他们说着什么话。婉兮格格道:“难道我令你讨厌,也许我不该痴心妄想,温大哥,你是否心中已有意中人?”满洲女子不似汉人女子谨小慎微,拘于礼教,忠于名节,说甚么饿死事小,贞节是大这样迂腐不堪念头,这样的想法不知害死了多少女子;婉兮格格虽为皇室贵胄,却不拘于小节,所以直言不讳。温如玉如果说到完全不喜欢格格那也不至于,只是内心觉得她的阿玛往日杀了不少天下反清复明的义士,其间更有袁门弟子,自己似乎也不可以和她纠缠不清,否则将来与摄政王和世子仇雠之时,自己又该当如何自处?所以今日所谓大刀斩乱麻,一刀两断,永绝后患;只是要自己狠下心来也难,原来他内心深处还是喜欢这位婉兮格格,只碍于两者身份有别,所以要敬而远之。

婉兮格格从袖中取出一香囊,交给温如玉道:“温大哥,你有时想我便拿出这香囊来看一看,便如同见到我。”她说完又泪眼朦胧,似乎控制不住伤感的情绪。温如玉接过来但觉有兰花芝草之香,心中一动,她对我情深意重,我将来如果负了她,那可不是成了不守诺言的无耻小人,我……又该当如何自处?

婉兮格格见他怔征然的样子,幽幽道:“温大哥,你以后莫以我为念,我也许不值得你留念,今日我救你们出于心甘情愿,没人强迫我,所以咱们以后各走各路……”她说完转头而去。温如玉本待欲说什么,咽喉之处似有物作梗,便没出声,睁睁睁看她走去,心中一痛,此一别离,也许山长路远,不知何时才可相见,世间最苦是离人泪,最快之事是杀恶人头,悲苦最是家国罹难,民众流离失所!只是世间谁可堪为?

温如玉只有狠下心来看着婉兮格格走出树林向那装木炭的车辆走去,心中五味杂陈,竟有些说不出的苦楚,心中只恨自己为什么不会怜惜别人,而去伤害一个女孩子的心。

袁承天见温如玉神情萧索,说道:“温堂主,你不要神伤,我护送你们离开京畿之地,暂去张家口以事休息。”温如玉诧异道:“少主,你不和我们在一起?”袁承天道:“我看天上星座,紫微有危,我不能坐视不管!”温如玉道:“皇帝于咱们何干,少主你犯得着以身犯险?”袁承天道:“其实皇帝也不是个不近人情,情性歹毒之人,只是受人蛊惑,所以才将京都中袁氏宗祠毁了,背后献策要挟皇帝之人才是十恶不赦,因为他假手于人,自己得渔翁之利,让别人承担后果,你说此等奸邪之辈可恶不可恶,真当就地伏诛!”温如玉道:“可是下旨却是皇上签发,元凶不是他又是何人!”袁承天无可奈何道:“自古挟天子以令诸侯的奸人多得很,又岂止现在才有,所以圣旨虽是皇帝签发,却是身不由己,可说无可奈何之。”

他们再抬头已见婉兮格格正命令官兵侍卫推动木车向炭厂方向而去,渐行渐远,不一会儿便不可见,只是众人心头有种说不出的伤感。看看阳光正午,但是依旧寒冷,昨夜的雪还在大地之上闪着晶晶的光芒,仿佛护卫大地。众人这时起身行程,忽然旷野空中传来阴恻恻地笑声:“你们袁门便想这样不告而辞?”众人听着这声音煞是刺耳,说不出的难受。袁承天手起剑落,一株大松树拦腰而断,重重倒在地上,激起雪花四溅。袁承天大声道:“你还不出来?”只见树后白光一闪,一人出现,只见他身着和服,脚下着木履,踏踏有声,冷风甚冽然而却吹不动他的心,手中倭刀,只见他双手握刀,神情之间透着无尽的杀机。温如玉见这人分明是东洋武士——因为先前也听人说起东洋浪人有时在自己国家不受待见,便出海他国,另寻主公,以为所用,今次见这人明显是来着不善,善者不来;适才他所用之技艺乃是东洋的忍术一种——隐身术,——其是东洋之忍术传自中国的武术和《孙武兵法》,渐演渐变,甚至青出于蓝胜于蓝的趋势,往往攻击对方于不备,神出鬼没也不为过,只是其术神秘莫测,不为人知,所以中土人士少有窥见一豹,只是觉得诧异可怖,心中不免有些惊怖,坊间传闻其武术和忍术可以上天入地之能,无所不用其极,让人心中生畏。

袁承天身为袁门少主,自当主持帮务,他上前拱手道:“阁下可是东洋伊贺柳生一派?”这东洋武士未料到这中土年纪轻轻的少年竟说出自己的身份来历,虽是惊讶却不表现于脸上,执手回礼道:“我乃伊贺谷柳生家族的柳生狷四郎,今次带领门徒前来中土,本为游历,不意被摄政王招于幕下为其所用,你们中国古人有句话叫做‘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我想我辈皆是武人,定当效力于王爷,以报知遇之恩,何否何以为人?我们东洋武士向来恩怨分明,所以今次奉命截杀尔等,实是王爷旨意,虽非我愿,但是也要效力于王爷,你们受死吧!”他又自呼哨,松树震动,雪花簌簌而落,又有十几名黑衣黑巾裹头的武士从松树隐身之处跃下,刷刷声响,人人舞动手中倭刀,目光透着噬人的杀机,仿佛见到一有杀人机会便自兴奋发狂,心中所谓正邪早已分辨不清,只想着所谓‘士为知己者死’的信条,至于谁好谁坏已不重要了。

袁承天见他们这干东洋武士人人性情之中透着暴戾,殊非良善之辈,心想:他们一定是在本国待不下去,便出洋飘海来到中土以求重用,又恰巧摄政王多铎网罗天下人才为其所用,以求不臣之心,两者一拍既合,正是各有所需。柳生狷四郎为这干浪人之首脑,见这袁承天神情之中竟而透着冲天之志,似乎将来前程不可限量,心想我一路而来,所遇中土人士无一人有他这样气慨,今次自己可不能大意失荆州,可要小心在意,否则一不小心便有铩羽而归的危险,他想到此处便不敢大意,手中倭刀不知为何竟有些不受控制地抖动,心中纳罕此种情况是从来未有之事,岂难道今次自己面对这袁门少主竟生气馁不成?这实在不应该,自己可是伊贺流派的传人,怎么可以这样不堪呢?

他这些微的变化,袁承天岂有看不出,心道人言东洋忍术如何出神入化,似乎也并非如此啊!柳生狷四郎双手握刀,刷地一招起手式,足下木履踏着山石枯枝乱响,而他此时已不为外物所扰,心神守一,双目紧紧盯着袁承天,心中只一个念头,擒贼先擒王,射人先射王;今日只要拿下这袁承天,那么余下之事不攻自破,便是手到擒来之事,可说是不费吹灰之力。

袁承天从来宽人待己,不愿多所强横,说道:“柳生君你请!”柳生狷四郎也不谦让,手中倭刀迎风一展,刷地一声向着袁承天斫去,力大风疾,透着无穷的杀气。袁承天知他为一派首脑,自非泛泛之辈,不可等闲视之,所以抽背后长剑,刷地舞了个剑舞,然而以“引蛇回洞”轻轻将这斫来的倭刀引将回旋,来时力道便行改变,变成了自戕之势。柳生狷四郎匆忙中左手抓住右手寸关节,硬生生地将回旋砍向自己的握倭刀的右手截停在半空,已是倾其所能,这样才免了自己自戕之虞。袁承天身子欺近,长剑翻出直刺其腿部环跳穴。柳生狷四郎腿部受刺,心中一惊,神情不免走神。袁承天更不还疑,长剑一送,未待招式用老,更是前送,噗地一声刺中前胸。柳生狷四郎见生死一念间,更不迟疑,也顾不得门徒,脚下一顿,只见土地裂开,他身形下沉,堕入土中,只见沙土起蜿蜒向前而去,这便是忍术之中的土遁。袁承天心想杀恶务尽,决不可以让他逃脱,以免以后为害人间——因为当年倭寇乱我海疆,多亏有戚将军率领戚家军才得以消除海疆倭患,以今日之情形倭人大有重复昔日之野心,所以今日便不可手下留情,否则遗留大患,得不偿失,自己决不可以心存慈悲。

袁承天长剑连续刺出,剑剑刺向翻滚的土地,只是剑剑迟了半招,不得奏效,总是慢了一招半式,仿佛那土遁的柳生狷四郎有知觉一般。柳生狷四郎门人见主公受人截杀,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便纷纷抄倭刀向温如玉、丁宽、鹿振衣和朱啸山四人招呼而去。

忽地前方有山石,那么柳生狷四郎便前进不得,否则便头破血流之祸。袁承天以为一剑可以刺敌,孰料土地忽地土尘飞扬,柳生狷四郎从其中一跃而起,落于松林之中。袁承天也随之而至,岂能让他逃走,但见身在松林,目之所及,不见踪影,心中一动:知道他借树遁形,这也是忍术中之木遁,借自然界之物以蔽身形,为敌人所不见。袁承天此时知道自己只要一个不小心,便会被敌人从天而降击杀,所以屏住呼息,步步为营,否则便会有生命之忧。

他目之所及全是灰白之间,灰的是松树,白的是雪,在弱弱的阳光照耀下显得苍凉无情,正如此时的心情。忽地地上落叶跳动,袁承天不加思索,长剑送出,扑地刺中枯叶,只见树叶翻起,只见长剑所刺中的乃是一只兔子,只见它受伤痛苦地弹动,不愿受人束缚。袁承天心中慈悲又起,不愿见它受这无妄的苦楚,便从怀中取出金创药为它敷上,然后用布条为他绑好受伤的腿,便在他长嘘一口气时,一柄冷气迫人的长长倭刀架在他脖颈,柳生狷四郎阴恻恻道:“袁少侠你不该乱发慈悲心,难道你不明白武者大忌,一心不能二用,否则为对方所乘之机?”袁承天不以为然道:“世人皆有恻隐之心,不仁之心,你以为你今日可以得逞?莫忘了冥冥之中自有公道!我信恶人必不久长,好人未必便死,世事多变,往往一瞬之间而已!”柳生狷四郎笑道:“死在眼前,你还说些似是而非的大道理,真是迂不可及!”

袁承天见他眼中狡黠的光,似乎透着嘲笑,淡淡说道:“你现在是不是觉得你手臂之上有麻木痛楚的感觉?”柳生狷四郎道:“这跟你有什么关系。”袁承天道:“你点青灵、少海和曲泽三穴,是不是麻木痛楚消失?”柳生狷四郎用怀疑的目光看他,心中疑窦丛生,但是此时他确实觉得手臂之上有麻木痛楚的感觉,由初时微麻到现在加剧,似乎有不可控的趋势,不由他不信,他虽生疑,但是手却不由自主地去点持倭刀的右手手臂之上的青灵、少海和曲泽三穴。袁承天不动声色见他如法炮制,不觉心中欢喜,饶你奸似鬼,今日也上当。原来只要他依言而行,那么点了这三处穴道,他的右手臂整个完全不能动弹,而且全身受制,到时只有受制于人,没有的反抗。

这柳生狷四郎本是睿智之人,本来不该上当,怎奈有时往往事到人迷,不受控制。他左手点中右手臂青灵那三处相临不远的穴道之后,便全身不可行动,这时才惊觉上了这少年的当,不由得心中连呼后悔。袁承天见他一脸懊恼的样子,笑道:“柳生君,我不会杀你,只是你以后不可再行不义之事,须知世上之人武功没有谁是天下第一,所谓在世间一山更比一山高。不要再助纣为虐了。”柳生狷四郎见袁承天说得诚肯,心头惭愧,说道:“我以后不再为摄政王效力,去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无拘无束去看天高云淡,海阔天空。”他话音刚落,忽地一柄长剑从他腹部洞穿而过,一个声音从他背后冷冷传来道:“只怕迟了,你不会有以后了,凡是完不成王爷所交代任务的人无论是谁,只有死路一条。”袁承天见是大师兄傅传书,正自抽回长剑,而柳生狷四郎已血流如注。傅传书又自刷刷几剑又穿过他小腹上部,柳生狷四郎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因为他全身不可动弹,所以目光之中怨毒地看着傅传书,又转头看向袁承天,低声道:“好,好……”便自倒地气绝身亡!

这一切只是旋踵之间,他待要出手阻拦为时已晚,只有眼睁睁看着柳生狷四郎这位伊贺流派的高手亡命于一瞬间,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悔恨,都怪自己将他受制以人,坐以待毙,自己虽未杀伯仁,伯仁却因自己而死,可说罪莫大焉,一时怔怔然,觉得人心如鬼,世人皆是可恶,大有心灰意懒之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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