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光隐隐灼灼，身影投射在铜镜上，显得一张脸如水上波纹般，本就显得苍老的脸，现下更不能看了。
罗媒婆摩挲了下褶皱严重的老脸，回想起年轻那会儿……
她也是懵懂的姑娘，在知道爹娘拿了大笔彩礼，将她嫁给现在夫君时，也心动过，毕竟她看他样貌不错，又住在县城，是独子。
谁知道嫁过去压根不是那么回事。
自己忙活家里就算了，公婆还逼着她出去找门活计做，说什么嫁进家门，卖身契都签了，就是娶回来的奴隶媳。
熬了好些年，公婆外出走商，意外遭遇山匪丧了命。她还是没法逃，毕竟卖身契在夫君那儿。
可夫君不干活儿，她帮人浣洗能挣几个铜板？坐吃空山的后果便是挨打。
之后实在受不了了，她寻了平时热情帮忙的大哥，结果……
完事后，那个人渣丢了几锭银子便走了，她也没再提这事儿。
有了银子，夫君就不打自己了，没了银子又挨打。她计较了下，在哪个男子身下不是一样？挨打身体更疼，于是做起这暗娼生意。
有一次实在胆大，将人邀回了家中。
这窝囊废一声不吭地看着他们完事！
她被骇了一大跳，以为自己要被扫地出门了，谁曾想窝囊废只是为了多薅一笔钱。
当时这人渣怎么说来着？
哦，他说：“给的银子还不少，要不以后你将你老相好邀回家中得了。”
一个男子，做到绿毛龟如此，她也是悲哀至极。
不过她再也没敢将人往家中邀。
某天，一个老相好说要成亲了，往后不会再来照顾她生意。
她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丝想法。
“一定要成亲吗？”
“不然呢？再这么混下去，我娘非得扒了我的皮。”
“那，能不能让我做月娘。”
“哈？”
“我认识个妹妹……”
男子当即就噗嗤笑出声，“你认识的妹妹？有干净的？是能娶回家的？我可不是万老三，宰相肚里能撑船。”
万老三便是罗媒婆的夫君。
年轻貌美的罗媒婆不懂得隐藏表情，咬碎了后槽牙，才从后抱住男人的腰肢，撒娇的语气道：“你也知道我们家情况，公爹婆母一去，我靠啥吃啥？指望着我那花天酒地的相公，还不如一头栽进枯井里死了算了。这不是你给我启发吗？
我别的本事没有，嘴皮子还不错，可以当月娘啊，只要把你们说成了，以后何愁没饭吃？总之我是不会自砸招牌。
这样吧，你实在不信我介绍的妹妹，你先见一见，见过了觉得合适，再私下托人打听打听，看看我是不是诓你。”
“有句话你倒说对了。你嘴皮倒是利索。”
罗媒婆第一单便成功了。
她脑回路也不知咋想的，就靠着给那些恩客起家，说成不少对亲事。之后便不用主动找人，毕竟名声已经打出去了，是别人找上她。
日子逐渐变好，她也给万老三生了个儿子。
其实她心底也虚，儿子出生便打算金盆洗手。
也不晓得是不是怨侣促成得太多还是怎样，儿子渐渐长大，她才发现是个傻子……
好不容易大价钱买回来儿媳，又是只不会下蛋的母鸡！
这个家，全靠她支撑着。
现在年老色衰，哪有暗娼生意给她做？让她另外赚钱？之前促成的怨侣也……
总不能出门当乞丐，要饭吧？
一家子都指着她吃饭呢。
没想到娘家哥哥找她来说亲，给她那个拖得年纪大的侄女说郭家。
她觉得只是纳个妾，对方肯定能同意。
男人不都这样嘛？手里头有个小钱就爱花，要么是喝花酒，纳小妾，姬妾成群。
没成想被碰了一鼻子灰就算了，还被倒了一身污水。
回来万老三还敢威胁她。
她折断手中的木簪，眼神有些凶狠。
木簪是与万老三刚成亲那会儿，他送她的，哄她说是自己雕的，后来她在集市小摊上看到一模一样的……
万老三。
都是这糟老头子耽搁了自己一生！！
可这糟老头子，她还真没辙。
休书都拿不到，更别提和离书了，这些都得男方写。况且谁能保证他写完，会不会守住曾经的秘密？
那些个现在交好的老姐妹，一旦知道自己与她们夫君年轻时有过一段，不得撕了自己？
杀了万老三吧……她也不敢。
要怎样让对方闭嘴呢？
天还没亮，万老三剔着牙朝院外而去，在熟悉的小巷穿过，接着——
“哎呀——！！疼啊啊！！”
惨叫声划破平静的天空，离得最近的几户人家披着外衣出来看情况，就见那条没多少人走的暗巷上都是油。
一道颤巍巍的身影还躺在那儿，冲他们招手：“救我，我腿给摔折了……”
……
被抬回家的万老三一路嚎，疼啊要命啊什么的。
几个壮汉看到罗媒婆才松了口大气，“罗婆婆！万三叔腿给摔折了。”
罗媒婆惊道：“怎么折了？几个侄儿，得麻烦你们把人往卧房抬下。”
待一行人来到主卧，将人放下，罗媒婆赶紧一人塞了几枚铜钱。
他们推脱了下。罗媒婆：“赶紧收下吧，也苦得你们跑一趟，也不晓得从多远地方抬回来的……”
“死老太婆！我都快疼死了你还说说说！说你娘的j儿啊！赶紧给老子请大夫！”
砰——
万老三将茶盏往门的方向一砸，茶盏瞬间四分五裂。
罗媒婆冲几个壮汉苦涩一笑，“我先送你们出去。”
这几个后生们不知道老一辈的事，从他们出生，只知道这万老三整日游手好闲，全靠罗媒婆撑起一个家。
女子撑家？那男人有什么用？不就是吃软饭嘛。
但凡一个大男子主义的，都鄙夷这样的男人。
出了这扇门，刚收起对长辈的鄙夷，就听万老三谩骂：“死老太婆！！你装什么！我现在这个样子，你偷着乐是吧！！你巴不得我死在外面吧！我摔折了，是不是你干的！！！别以为我猜不到你有多歹毒！！你给我等着！！”
几个壮汉心中对万老三的鄙夷又多了几分。
“罗婆婆，他的话你别放在心上。”
“是啊罗婆婆，正好他腿摔了，就能安分待在床榻上了。到时多给万福攒点银子，再说门好亲事，生个娃儿，你和万福才有依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