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你所说的胜利？”传话骷髅清退了维鲁克身边的随从后，便模仿着黑魔王的语气训斥起他来。
“北国人在这个节骨眼儿跑到矮人王国里来杀人放火，你有没有想过那些隐藏起来的矮人反对者会如何利用这一点？”
眼下黑魔王正致力于让矮人王国重新恢复安定，留给黑魔王维系内部稳定的窗口期太短了。
而现在，一伙北国精锐正在矮人王国缺乏控制力的边境地作乱，鬼知道会不会有顽固的矮人打算利用这一点，借着抵御北国人烧杀抢掠的幌子拉起一支割据武装，再把矮人王国撕得更烂。
在黑魔王的规划里，矮人王国是他最重要的工业生产基地，未来面对那只眼睛的战争中想必也很需要矮人科技的力量。
为此，黑魔王必须在有限的时间里，清扫掉一切阻挡他统一矮人王国的力量。
这关系的不是一城一地的得失，而是他的整个大业。
维鲁克确实是个不错的将军，但他很难看到战场之外的事情。
“算了，再说更多也没用，这些北国野人我会想办法处理掉，以后不要再给我添这种乱就行了。”传话骷髅说到这里的时候顿了顿，可能是（魔法）网络有点延迟？
“另一件事儿，如果你没把沉船山脉里的北国人清理干净，那么保不齐他们活下来的也不止跑进矮人王国里的这些。我建议你不要继续休整，也别想着开辟海上补给通道了，先趁北国人尚未集结完成，击溃他们的主力比较稳妥。”
维鲁克关掉传话骷髅，把门口的随从们全都喊进来。
“停下港口的维修工作，也别再去修桥了，所有人收拾行李和辎重，明天继续前进。”
那些随从面面相觑，对大人突然转变的命令感到有些不可思议。
“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维鲁克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提醒他们只需要照做就够了。
......
复仇军在雪熊港经过简单的补给。
确切的说为了节约时间，他们只是留下了伤员，更换了损坏的马车、以及部分受伤和疲惫的牲畜，外加补充了些从北国人手里临时征集的粮食和皮毛。
阿尔库兹的北国主力正在集结，他们的力量会一天比一天多，争取尽早开始决战对维鲁克和复仇军的优势会更大。
如此仓促的离开还有另一个原因，就是在前些天的寒风过后，北国的天气又忽然急速地转暖。
维鲁克想趁着现在河面上的冰还足够厚，赶紧从明焰河上过去。
这是一条位于雪熊港西侧的河流，不过它在一年的大部分时间里都是结冰的，再加上位于厄孙家族和厄尔格拉德家族之间的交界处，所以河上只有几座浮桥。
因为两家都不愿意在自己的边境上花那么多钱，修一座可能会让别人占便宜的东西。
反正北国人也不像矮人王国一样，有着依赖便利的交通的发达商业，所以几座浮桥在平时倒也足够。
本来维鲁克是打算在河上修起一座木桥，可他现在要抢时间就只能等回来再说。
而且前方的斥候已经向他报告，说明焰河上的冰面依然厚实，他们试了好几处，冰层的厚度几乎都和人的小腿差不多。
只是这两天的暖气令冰层表面稍稍有些融化——大部队通过时需要慢一些避免滑倒。
但是维鲁克和他的斥候们都没有察觉到冰层以下的水流正在加速，以及他们在进攻雪熊港时用打桩机震出来的微小裂隙。
打桩机制造的波动，能够将整个雪熊湾搅得波涛汹涌，如此巨大的能量被水体卷携传入附近的河口，并在地形的作用下再次汇聚形成了第二次小高峰。
不过由于能量衰减，它只让河冰发生了些轻微断裂，在那几天夜里的寒风中很容易再次冻结将裂隙遮盖。
但这些冰缝的存在，却会使河水侵入冰中，破坏冰体结构以及加速它们的融化。
如果没有经验丰富的探险者去水下观察那些冰缝，很难发现这些东西。
或是如果有矮人科学院中精通流体力学的大家在场，给他些许时间，他或许也能够计算到打桩机将河冰震出了裂隙。
然而很遗憾，这些人都不在维鲁克指挥的复仇军里。
而为了避免在湿滑的冰面上跌倒，复仇军缓慢的移动则成了压垮冰层的最后一根稻草。
先是几个人零星地跌入河中，随后引发队列的慌乱。
受惊的马匹开始嘶鸣躁动，并不顾冰面湿滑拖着马车四处跑动，但随后它们便很快滑倒。
沉重的马车击碎了底部已经开始融化的冰，并在整个冰面上形成了更多更大的缺口。
这些缺口像是窗户上的破洞一样，一旦有了，就再也停不下来。
落水的人在尽力挣扎着把自己弄出水面，他们拼尽全力地抓住融池边缘的冰面，想要把自己撑上去，或是让同伴将自己拖上去。
然而内部已经被融水侵蚀的冰体无法承受这么大的重量，在落水者挣扎和救援者的聚集中那些边缘开始崩塌得越来越厉害。
基层军官们的指挥已经没有多少作用了，因为他们也在冰面上，看不到周围哪里是安全的，也无从得知附近友军的行动。
更糟糕的是，很多基层军官都已经掉入水里。
先行渡河的两千多名士兵在河面上乱成一团，已经落水的人在冰冷的河水里沉浮，绝望地乞求有人能够帮帮他们。
而尚在冰上的人则全都慌乱地寻找更加坚固的冰面，并发了疯似的向那些地方聚集。
这导致那些原本没有断裂的冰，也因无法承受这么多人马货物的重量而崩塌，并将撤离最慢的人和牲畜也一起吞没。
维鲁克站在岸上看到了明焰河上的一切，他只能以河中线为界，命令距离对岸更近的部队尽快过河，靠近东岸的部队立刻从上游绕回。
至于已经落水的人和辎重，他不得不忍痛放弃他们。
再耽搁下去的话，所有在冰面上的部队都会沉入水里。
短短一个小时的时间，维鲁克就损失了接近一千名士兵和五分之一的粮食。
白天渡河失败，导致维鲁克不得不把部队分散在明焰河两岸——即使河面的冰莫名碎裂，仍有大约六百人穿过破裂的冰面到达了西岸。
其中兽人和人类大约各占一半，但人类中有近百个骑兵和两百多匹马。
同时，冰面的消融也使得维鲁克不得不重启架桥计划。
不过架桥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完成的，所以那些已经渡河的人，就成了复仇军在明焰河对岸的桥头堡。
先渡河的人需要在明焰河西岸扎营结寨，以免在因修桥而耽搁的时间里遭遇北国人的偷袭。
另一个原因是，渡河的部队编制混乱，那三百个兽人至少来自七个部落，而没有一个酋长或是足够有威望的长老能领导他们。
人类这边也好不到哪里去，那些骑兵虽然来自同一个骑兵队——第三游骑兵团的骑兵中队，可原本的中队长同样留在东岸，他因为救自己的士兵而被落在后面，等他把人救上来的时候就已经跟不上自己的部队了。
现在那支部队中官阶最高的人只是一位副中队长，而维鲁克甚至对这个诺兰爵士还没什么印象。
他只能根据乔里中队长的评价来制定自己的策略——诺兰爵士是个严肃平庸，但足够尽责的人。
这样的人显然不适合带领一支如此混杂的部队承担进攻任务，事实上如果不是黑魔王此前为调和兽人与人类之间矛盾做出的努力，他恐怕都无法把这支队伍整合起来而不出乱子。
所以维鲁克知道诺兰爵士没有带领这支部队进攻厄尔格拉德城堡的能力，那么他们除了守好脚下的渡河地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但愿北国人今夜不要使什么怪招吧。
......
可有句话，叫怕什么就来什么。
前些日子维鲁克进攻雪熊港的动静儿，留守在明焰河西岸的厄尔格拉德家的人不可能什么都听不到。
他们原本是想躲在城堡里固守待援，毕竟复仇军的兵力远远超过厄尔格拉德家族的力量，在旷野上决战这些北国人占不到任何便宜。
但没想到突然破裂的冰面把维鲁克的部队分成了两截，只有六百名复仇军士兵带着两百多匹马留在明焰河西岸。
这些北国战士知道一旦复仇军过了河，第一个目标便是他们，所以他们决定趁着复仇军先头部队尚未建立营地站稳脚跟的第一晚，先下手为强将复仇军赶回河里。
由于时间仓促，加上修建营地材料不足，哪怕是最善于迅速扎营的兽人也只能先临时搭起几座观察哨塔，再用挖掘壕沟时弄出来的泥土堆成条低矮的胸墙。
这样的工事几乎与旷野无异，所以才让北国人有了偷袭的机会。
北国人先是派出了手持双斧的敢死队，在夜幕的掩护下披着用于伪装的枯草皮和深色兽皮，悄悄靠近复仇军的营地。
等到他们靠近到足以迅速冲刺到复仇军营地的距离时，远处的战熊开始咆哮，骑兵部队也放开马蹄制造声音，为突击队的冲刺提供掩护。
因为听到了战马和战兽的嘶鸣，诺兰爵士便以为北国人是打算用骑兵和战兽组成的冲击队列来夜袭他们。
于是诺兰爵士下令部队组成应对骑兵的反冲击阵型。
但在咆哮的战熊和高举领主旗帜的骑兵们到来之前，一百多个赤裸上身的北国壮汉却突然从侧翼先冒出来。
他们呐喊着越过低矮的胸墙，再向复仇军方阵接近的同时不断掷出飞斧。
由于诺兰爵士以为北国人会用骑兵袭击他们，所以他仓促集合起来的方阵中除了骑兵几乎都没有携带短兵器——对付骑兵最好的办法就是用长矛戳回去。
盾牌也几乎都被钉入北国骑兵声音传来的方向，以更好地抵挡来自骑兵的冲力。
短时间内，诺兰爵士的队伍没法把这些东西拆下来，调转方向去迎接北国狂战士的攻击。
而那些挥舞着双斧的北国狂战士，则靠着灵巧和迅猛轻易破开复仇军步兵们笨拙的长矛和方阵。
他们突入复仇军的阵型中，抡起双斧上下翻飞。
一把斧子骗出复仇军士兵的格挡，然后用另一把斧子剖开他们的肚子。
随后转身，用一把斧子压住复仇军士兵的长矛，再用另一只手里的斧子割断他们脖子上的血管。
诺兰爵士见状，没有多少犹豫便将步兵方阵丢给他的军士负责，他打算用骑兵撵走这些缺少铠甲和盾牌的北国狂战士。
但北国人的骑兵和战熊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在刚才他们与狂战士交战的时候，北国人的骑兵早已安静了下来，小步快跑地向着战场靠近。
等到诺兰爵士决定出动自己的骑兵，先撵走狂战士，再返回来对付北国骑兵的时候，北国骑兵已经先一步到达这里。
让诺兰爵士必须立刻做出选择：是把自己的骑兵用来抵挡战熊和北国骑兵，让狂战士们在步兵方阵里大杀四方；还是把骑兵投入步兵混战中，让北国人用战熊和骑兵对他们完成包围。
......
维鲁克站在河东岸，全程目睹了这场夜袭。
不过他没法在一个晚上之内就把桥修好，从雪熊港为了修桥而调来的船也不可能一晚上就走到这里。
他只能从对岸的火光中，看到自己的部队被北国人包围。
考虑到具体的战况，维鲁克觉得诺兰爵士的判断是对的。
因为北国人的战熊和骑兵看起来数量并不多，如果有河东岸炼狱法师的掩护，他们很难完全包围诺兰爵士的部队。
即便北国人形成了合围，只要诺兰爵士把部队收拢起来，靠着河东岸炼狱法师把火球砸在北国骑兵里的掩护，也能支撑一段时间。
但...
距离过远导致炼狱法师们的攻击精度大幅下降。
火焰燃烧蒸腾起河面的水汽，又让他们难以辨别对岸的敌我分布而不敢轻易进行火力覆盖。
直到最后时刻，炼狱法师们才抓住机会，用火焰弹幕为西岸的守军打退了一波进攻。
不过他们依然没能扭转局面。
维鲁克落寞地独自坐在一块巨石上，有些木讷地望着对岸早已空无一物的战场。
他确实想不明白那些冰块是怎么碎裂的，但又不能不承认昨天那一仗北国人赢得确实漂亮。
北国人没有想象中那么好对付，或者说，这片土地似乎真得在冥冥之中庇佑着北国的子民。
从变幻莫测的沉船山脉，到突然化冻的明焰河，维鲁克不知道继续走下去他还会见到什么奇异的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