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陆妧夕与孟容祯是午后申时左右，临近夕阳落山这才回到了孟府。
汀玉等人笑语盈盈来接她们。
却见到孟容祯两手上的细细密密的伤口，布满血痂，顿时心头一凉。
本以为太太无事。
不料，回到潇湘苑的这一路，太太走得明显不对劲。
汀玉蹙眉，但没有开口询问。
但之后，孟府上下连同外边的人陆陆续续知晓了孟太太与孟姑娘在宫中受了伤。
几乎没有人知晓宫中发生了什么。
直至过了好几日，要到了天子寿辰前日，这才传出苏贵人被降为答应，五皇子更是被陛下交与了魏贵人来抚养。
这几乎让朝堂上曲江苏氏的人目眦欲裂。
宫中不过两位皇子。
一位是钟府姑娘诞下的的，一位是曲江苏氏出来的姑娘诞下的。
然而，现在，竟然变成了不知名的魏氏的皇子？？
这究竟怎么回事？
不过当日午后，就有查出孟太太携带着孟姑娘入宫之日，苏答应刁难两人，令其遭受了难言的虐待，这才让爱民如子的天子心生不满。
百姓直呼天子心慈，毫无偏颇。
曲江苏氏的人则是在朝堂上哭诉贵人亦是无意造成这件事，求天子收回成命。
奈何全然无用。
御书房内
苏太傅佝偻着身躯跪到天子膝下。
“老臣求陛下看在老臣的面子上怜悯苏答应。五皇子乃苏答应所出，更是苏答应唯一的皇嗣，陛下要将五皇子交与魏贵人，这不是要生生剜走苏答应的心头肉吗？”
“再言，养母哪有生母亲？养母哪有生母上心？”
“求陛下三思啊！”
苏太傅，三朝帝师。
亦是教导晋徽帝的大儒。
苏答应是他亲孙女，五皇子更是他曲江苏氏姑娘所出，怎么能交给魏氏的人呢？！
若是其他人求情，尉迟璟就令人把人踢出去了。
但，眼前这个人是苏太傅。
尉迟璟沉思几息。
眸光晦涩难辨。
凝视片刻，这才收回了目光。
“太傅年事已高，为大晋操尽了心，今年也该致仕回府，含饴弄孙了吧?”
苏太傅身子猛然一顿。
御书房内陷入诡异的沉默之中。
好一会儿，他才努力扯出一抹笑意，给晋徽帝磕了三回头。
“谢陛下怜悯。”
谢陛下怜悯老臣呕心沥血，给了份体面。
谢陛下怜悯苏答应。
*
七月初六
前脚天子怜悯苏答应抚育五皇子不易，便令其照旧抚养五皇子。
后脚便是苏太傅告老致仕。
举朝震惊。
更叫人猜测不已的是，天子竟然在同一天颁布诏令。
这不是明晃晃告诉天下之人，五皇子的抚养是由苏太傅的告老致仕换来的吗？
对于曲江苏氏而言，这无疑是伤筋动骨，以血换肉。
与此同时，怡春宫
苏答应浑身瘫软，一下没站稳，险些摔倒在地。
怎么能这样！
不过让那个女人跪了几次，陛下就废了祖父？废了苏氏的多年心血？！
苏答应一时喘不上气，胸膛剧烈起伏，情绪失控到护甲被掐断了两只，扎进柔嫩的肌肤。
陛下，究竟是为孟府的太太出气，还是借这件事要废祖父？！
无论是哪个答复，都阻止不了悔意猛然涌上心头。
大意了。
太大意了。
苏答应又哭又笑起来，吓得一众宫女面面相觑。
她还以为陛下对她、对苏氏有那么一份情谊，毕竟她为陛下诞下皇子，祖父又是教导陛下的太傅。
结果，天子还是借刀杀人了。
恍惚中，苏答应不知该恨陆妧夕，还是恨她名义上的丈夫。
她与伺候陛下的那些宫女会有所不同吗？
苏答应苍白的脸颊扯不出任何笑。
任何女人，在知晓丈夫对自己毫无情感，甚至是防备与厌恶，只怕都被伤透了心。
＊
听说陆妧夕与孟容祯被宫里的贵人责罚，金氏简直喜不胜喜，连带着饭都多吃了好几碗。
老天开眼。
活该叫这个不孝的儿媳被责罚！
怎么就被打死在宫里呢！
至于那个孟容祯，金氏亦是不喜。
白白占了个长的称呼，又是个丫头片子，又跟自己不亲近，整日里被陆妧夕金尊玉贵养着，白浪费了那些银子，还不如交到她手里呢！
倒是孟时莹颇为好奇。
一下就跑到了潇湘苑，想要看孟容祯与陆妧夕的伤口。
才见到孟容祯尽是血痂的两手，吓得倒吸一口气，连连后退。
难怪彩霞说宫里很恐怖，确实很恐怖！！
“活该！谁叫你惹了五皇子！你怎么就不顺顺他？没用！”
孟时莹坏笑起来，却被陆妧夕直接轰出了潇湘苑。
孟时莹：“……”
果然是个贱人！
说两句都不行！矫情！！
不多时，就有丫鬟过来说是金姨娘与林姨娘又闹起来了，对骂间还扯到了孟时莹。
孟时莹不怒反笑，即刻就杀到了明月馆。
孟府吵吵闹闹又是一日。
孟时淮回来时又是见到哭哭啼啼的金氏与满脸不知悔改的小妹，以及大着肚子委屈巴巴的林姨娘，和有金氏撑腰的金姨娘……
身心俱疲。
过去也没闹成这样啊。
这几个月是怎么回事？
孟时淮无端怀念起过去一年平和的岁月。
那时娘子还是如往常般的温顺大方，自己说什么娘子都会努力去做。
即便发生了矛盾，娘子也会处理好与母亲的关系，与小妹的关系。
至于妾室那边，娘子亦会是处理得妥妥当当，起码不会讲这些烦心事说给他听，尽说些好事让自己回府舒服些。
可是这才短短三个月左右。
娘子怎么变成了他完全陌生的人？
既不会体贴包容母亲与小妹，更不会掺和到妾室之间的矛盾，好似全然不顾了一般，只哄着容姐儿。
就连自己。
就连自己，娘子也不顾了。
鬼使神差的，孟时淮想起了孟时莹那日大笑的话语。
陆妧夕她不喜欢你了。
孟时淮心头一震，转了方向，前去潇湘苑。
“娘子？”
丫鬟们看到孟时淮还是不变的态度。
可是陆妧夕闻言后，微微荡起笑容，声线平稳道：“大爷。”
大爷，不是淮郎。
孟时淮强笑着，来到陆妧夕面前，牵过她的手，不等他轻声细语发问，陆妧夕便抽回了自己的手。
“天气炎热，还是这样好。”
哪样好？
不牵手的好？
孟时淮此时是真真切切感受到了这其中态度的转变，心跳加速。
“我这几日冷落了娘子，是我不对，娘子莫气。”
“瞧，我还给你带了糖蒸酥酪。”
他拿出了一袋纸包，献宝似送到陆妧夕面前。
女子坦然一笑，笑颜璀璨，仿佛万物生辉，看得孟时淮心头一颤。
“多谢大爷了。”
还是大爷。
“娘子，你怎么不叫我……淮郎了呢？”
犹豫几息，他还是发问了。
陆妧夕却笑得温婉柔情。
“因为我以为叫大爷较为妥当，不然唤你淮郎，只怕传出去他们会议论孟府太太用语轻佻，不端庄。”
孟时淮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
“还是娘子想得妥当。”
可是先前你都是唤我淮郎，而非大爷。
先前你为何不怕传出去呢？
这些话孟时淮没问出口。
曾经握得住的东西此时却在掌心逐渐流逝，无论他如何挣扎，都阻止不了这份情谊从指尖流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