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夜，南苑
用过晚膳后，尉迟璟便懒懒靠在软榻上，他眼皮低垂，显得慵懒且从容，缓缓打了个哈欠，双臂舒展至极限，同时不忘注意着怀中的孟容祯别掉下去。
困了。
尉迟璟斜睨着怀里的小崽子，她的手中抓着一个精巧的木马，转动木马背后的按钮，这个木马还能僵硬地哒哒哒动着。
天子没什么情绪，随便小崽子靠在自己怀中玩着木马。
“爹爹想睡觉觉吗？”
孟容祯注意到他眨眼的速度变得缓慢，不由得问出声。
尉迟璟启唇：“也许是。”
爹爹困了。
孟容祯放下手中的木马，稍微转一下自己的身子，调整好方向后便学着陆妧夕她们哄着自己睡时的样子，缓缓摸着尉迟璟的胸口放下，一下一下顺着，口中还在糯糯唱着：
“小月亮，高又高，窗外柳梢静悄悄，屋内我是乖宝宝，睡觉觉睡觉觉～”
孩子的声线轻柔又软，唱得人的心都情不自禁化了，听得平日里的烦心事也被压下，眉目舒缓起来。
其实，小孩没有那么讨厌。
孩子吗？
尉迟璟垂眸阖眼，整个人放松下来。
不知过去多久，坐在自己怀中的孟容祯已经不见了，而一抬眸就是陆妧夕好笑地看着自己。
尉迟璟揉揉眉头：“我这是睡了？”
语气里还有一丝不可置信。
他记得他只是在想薛敏的话而已，怎么想着想着就睡了。
陆妧夕无奈的颔首。
“热水备好了，先去沐浴吧。”
……
看着男子去浴房的背影，陆妧夕也换上自己的寝衣。
卧房内烛光轻盈地跳动着，试图驱散阴霾。
金黄色的光芒在跳动中勾勒出不规则的图案，有时似是细长的丝线，有时又似是圆润的珍珠。
等尉迟璟洗漱完，一进来就是看到陆妧夕静静坐在床边，靠近烛光，似是在绣着什么。
“这是做什么？”他好奇的问。
奈何陆妧夕一见他过来便放下针线，起身把这些东西放回到柜子里。
“没什么。”
闻言，尉迟璟挑挑眉，在烛光映照下的俊颜妖冶魅惑，勾得人心都会颤。
既然阿妧打算给他惊喜，那他还是先不拆穿的好。
他坐在陆妧夕身边，弯了脊背，靠在她的肩头。
“今日那个妇女来找你，所为何事呢？”
陆妧夕眸光骤然一暗。
宅子周围果然有天子的耳目。
那宅子里的几个丫鬟有天子的人吗？
除却汀玉、白芷、落槿与秋桑四人外的四人里天子的人吗？
陆妧夕沉默下来，时间长到原先已经闭眼歇息的尉迟璟都察觉到不对劲。
他只是随口问问罢了。
主要怕那个妇女为难阿妧，这才问问。
尉迟璟直起身子，转过她的身子，看到陆妧夕抿紧了唇，一脸欲说还休地看着自己。
“想问什么便问吧，我们之间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尉迟璟略感好笑。
不能说的可多了去。陆妧夕腹诽道。
只见她掀开帷幕，上了床，不与他说话，整个人缩进被子里，露出后脑勺给他看。
尉迟璟：“？？”
真生气了？？
也是，自己应当要经过阿妧的同意才能派人注意这宅子。
尉迟璟眼中镶嵌满了宠溺，作势要扯这个锦被，几下没扯开，好声好气哄着人。
“我的错，我的错，转过来。”
他又说了几句，哪有什么生气，声线轻缓含笑，说是打闹才正确。
一炷香后，陆妧夕终于转过身子，露出湿漉漉的眼眸。
“若是我并非你想象中的那样，您会厌弃我吗？”
分明过去陆妧夕也无数次说“您”这个字，但是今夜，这个字传入耳中，实在刺耳难听，让尉迟璟有一瞬以为自己与她不是夫妻，而是君臣。
屋内烧着银丝碳，很是暖和，是以尉迟璟默了几息后，便拽起床榻上的人。
修长的五指逐渐覆盖上陆妧夕略带担忧的脸庞，肌肤麦色，陆妧夕甚至能看到他手背处的烫伤疤痕。
“阿妧，你太小瞧我了。”
又是这种没头没尾的话，最让人猜不透。
不等陆妧夕反感，等她再掀开眼帘便一下撞入尉迟璟丝毫不掩饰爱意的眼，几乎把所有的情感都告诉了自己，根本不留余地，完完全全把弱点爆了出来。
骗吗？
有必要吗？
晋徽帝想要什么女人不可以？
根本没必要骗她。
尉迟璟继而开口：“我说，你太小瞧我了。”
“我尉迟璟爱一个人，那便是倾尽所有去爱。”
“你不要称呼我为您，我与你是夫妻，我们不是君臣，我们是一体的夫妻。”
“而我，又怎么区区因为你并非什么想象中的样子而不爱你呢？”
“那若是我说，我也并非是你看到的这样，你会不爱我吗？”
眼前的男子轻声细语，眉目柔和，嗓音听得出情绪很重，带着些许眷恋。
陆妧夕完全愣住了。
今夜的每一句话都在她的意料之外。
每一句话都足以触动心弦，让任何人都会沉沦其中。
分明不是情话，却比情话的威力强上百倍、千倍。
即便她每日告诫自己莫要动心，可是有时候心动根本不是你想控制就能控制的。
陆妧夕埋在锦被下的手狠狠掐了一下大腿，剧烈的痛意让她幡然回神。
这种痛意可以让她清醒。
她没有拒绝，也没有说什么不合情理的扫兴的话。
只有身子前倾，落在尉迟璟脸上的一个吻。
轻得让人几乎毫无察觉，也重得让人呼吸变得急促。
“她们对你不好。”
尉迟璟顿了两下，接着盯着陆妧夕泛红的眼眶道：“而我为你提供场地，就是专门给你玩的。”
曾经他觉得阿妧乖巧得叫他心软，后来他不喜欢那份乖巧。
那份乖巧下藏着的是令人心痛的委屈与后退，是她不得已而为之的选择。
他的人，凭什么受委屈？
疯了。
天子疯了。
自己的心脏也跳疯了。
这一刻，陆妧夕头一回生出一抹愧疚的情绪。
陛下，你别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