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位置是他从尉迟焱那夺来的，他尉迟璟想给何人就给何人。
下一任储君人选从来都不仅仅在宫里那两个皇子身上，包括三公主尉迟晴，包括尉迟凌或者尉迟衽他们的子孙都在他视作的范围之内。
直至遇到了陆妧夕，尉迟璟这才生了私心。
这个位置当然是给他与阿妧的孩子来坐。
若是这个孩子实在没能力坐这个位置，那又是另外一条路。
尉迟璟无意低头发现怀中之人无神盯着自己，眸光明灭交替，眼底流淌着太多他尚且没看懂的情绪。
他笑得肆意，故意打趣道：“你这是喜欢上我了？”
至于心底深处那些不可言说的心酸与苦涩被他强压下，努力不让这些外泄的情绪打扰了自己与她的相处。
陆妧夕没肯定，也没有否定。
她只是敛下眼眸，靠在他的怀中，伸出手缠绕上他的颈子，一副满心依赖的模样。
见状，尉迟璟也心照不宣没再问。
良久，女子继而开口：“陛下，若是有朝一日你厌倦了我，能不能记着这段我陪着你的岁月，善待容姐儿和这个孩子、善待我的母亲呢？”
相处一年来，陆妧夕自认为她算是了解天子。
天子喜怒不定，全凭心情。
爱一个人会将那个人捧上天，恨一个人那就是抄九族的百般折磨。
这样的人，最是恐怖。
你都不知晓他何时厌恶了你，对你的态度全凭他厌恶你的程度，无人能左右其想法。
一个独断狠辣的君王。
一个深明大义的君王。
尉迟璟抚摸着她秀发的手微微一顿。
不知过去多久，陆妧夕终于听见他沉稳又郑重的一句“好，朕答应你”。
比起说什么“一辈子都不会厌倦你”亦或是“你又在胡思乱想什么”这类的空白又虚无的话语，陆妧夕更心动的是这一句“朕答应你”，不是“我答应你”，是“朕答应你”。
君王郑重的承诺才是她想要的，而不是阴晴善变的尉迟璟的承诺。
听到这句话，陆妧夕紧缩的眉头蓦然一松。
其实，她还想说。
陛下，我好像真的快爱上你了。
而不是仅仅是喜欢。
孟时淮没给我的偏爱，可是你全都给了我。
孟时淮不喜我多读书，认为女子读书无用，可你却大费周章创办女学，给了我来自西域等地的各色书籍。
孟时淮执着于男嗣继承家业，可是你与我说女儿也能做皇帝。
指甲嵌入陆妧夕掌心，疼痛蔓延全身，却也无法分散她内心几乎快要溢出来的情感。
炙热而滚烫的吻落在天子的耳尖。
“夫君，我喜欢你。”
她的话语在耳边回荡，每一个字都犹如是烙铁，深深地印在尉迟璟的心中。
心灵颤抖，灵魂战栗。
这一次，尉迟璟终究还是破功。
适才脸上的好奇玩味顷刻消失，只有微微煽动的眼睫泄露了他内心被撼动的秘密。
他知道，这一次是真话。
这是她第二次说喜欢自己。
尉迟璟一直很好奇、一直在等待，等待有朝一日她会主动附在自己耳边说一句爱他。
无论还要等多久，他都想等到这一句。
只要有生之年能等到就够了。
尉迟璟想。
＊
生活依旧，安宁幸福。
后宫之中完全没有人给陆妧夕任何脸色，尤其随着时间的流逝，她们甚至都不会出现在她面前。
就连皇后娘娘与她的胞妹蒋答应也从未为难过她。
这让陆妧夕很是惊奇。
因此在天子来到宸昭宫后的某一日，陆妧夕便试探性开口：“后宫的姐妹们都这般心善纯良，实在是陛下之福啊。”
不曾想，天子嗤笑一声。
“心善纯良？哼，她们到底心不心善我不清楚，但是我已经跟皇后说了，一旦你或者容姐儿出事，她们都要给我准备陪葬，她们的家族也要给我准备好。”
“阿妧，这不是心善，不过是她们不敢。”
“我还放出话，贵妃有孕不易，若是那个不长眼的惹恼了她被我知道，那就不要怪我。”
陆妧夕：“……”难怪，难怪钟贵嫔她们会是这样谦卑的态度。
“那朝中之人岂不是都要说我魅惑君王了？”
尉迟璟扬眉轻笑：“随他们说去，他们也只能动嘴皮子。”
天子丝毫不在意的态度在陆妧夕的意料之内，她弯了弯唇，没再多说什么。
等到天子离开后，居住在偏殿的宋边月才进入寝殿。
她的女儿，她最清楚。
又见到女儿隆起的腹部，宋边月脸上的笑意怎么都遮不住，就连抚摸的动作都是小心翼翼。
见状，陆妧夕好笑地拉过宋边月，让她的掌心贴近自己的肚子，感受里面的孩子的小动作。
宋边月见着陆妧夕笑得这般欢喜，一时也压不住笑。
隔辈亲吗？
不，她的女儿是她十月怀胎诞下的骨肉，她最爱的就是她的女儿。
就连容姐儿，那也是因为容姐儿是女儿的孩子，所以她才会爱容姐儿。
至于这个孩子，这个孩子是依靠。
“妧妧，我真欢喜，我只盼你这一生都这样顺顺利利。”
宋边月没忍住感慨出声。
她不可避免想到女儿与她说的天子对她说的每一句话，包括天子想创办女学、提及储君，甚至是天子让女儿不要爱上他，每一句都让宋边月难以置信，每一句都让宋边月热泪盈眶。
她的女儿终于有人爱了。
除了自己之外，终于有人全心全意爱着她。
陆妧夕看着眼前的母亲宋边月，她很白，白到有种不正常的错觉，冷白的肌肤之下她还能看到母亲的血管青筋，就连她笑起来时都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脆弱与病态。
陆妧夕突然就红了眼眶，她蓦然紧紧抱住宋边月，这一动作让宋边月一懵。
“怎么了妧妧？”
陆妧夕没回答。
娘，我好怕，好怕你会离我远去。
一旦有一天我不得不长久得离开你，我都不敢想象，我会怎样的想念你，我会怎样的想念你并且梦见你，我会怎样的因为不敢想念你而梦也梦不到你。
生离死别，是她陆妧夕这一辈子都学不会的却必然要经历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