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道自诞生之时，便能窥探世间百态，洞悉人心。
它可以轻易捕捉到人类情感的细微波动，见证他们在喜怒哀乐中的挣扎——
然而，它自己从未拥有类似的“欲念”。
对那些凌乱而复杂的情绪，也始终保持着冷静的旁观者姿态。
“情感”。
在人类身上显现得如此斑斓多变，却又充满矛盾与脆弱。
天道所掌握的，便是如何撕裂这份脆弱。
看到人类在羞耻、痛苦乃至绝望中的挣扎。
正是这些微不足道的情感漏洞。
让每一个强大之人露出破绽。
此刻，面对楚云熙。
天道便是再次捕捉到了那份情感的波动。
楚云熙方才展现得再从容平静不过，哪怕她无谓于生死。
看似能够轻松面对天道带来的种种威胁——什么都不怕，什么都可以舍弃。
她顶着淡定的外表，但仍藏有着最深处的抵触与抗拒。
那些在恶意面前，出于本能的不屈与顽抗。
而这是它想看到的。
天道缓缓低下头，紫眸微垂，语声低柔。
“怎么了？阿熙，准备在那里躺多久？”
这一句话，让楚云熙的身子瞬间僵住。
这是她再熟悉不过的声音，甚至连语气的起伏与语调细节，都一模一样。
当年楚厌与她相处的那些日子，就像被凭空抽离出来此时重现眼前。
“这么急着起来，是在害羞？”
天道的声音中隐含着轻慢的戏谑，还带着几分若有似无的调笑。
“还是说……你不愿意让我看见你这副狼狈的姿态？”
它嘴角牵起一个带着些许温柔的笑意。
仿佛毫不费力地戳中要害。
“要知道，你之前，可从未这么不顾形象呢，阿熙。”
“……”
天道居然用楚厌的语气调侃她？！
调戏她？！
这家伙到底在搞什么？！
即便她曾无视一切生死的威胁，无所畏惧。
但这种带着变态恶趣味的戏弄——
她，就是再怎么不在乎，也无法接受！
天道看着她表情的变化，眼睛微微眯了起来。
步伐慢条斯理地向前逼近一步，声音仍带着温和的调笑。
“阿熙，刚才看你的样子还挺平静的啊。
现在怎么突然乱了阵脚？”
轻飘飘的话如同羽毛般拨弄着她的情绪。
而天道看见她的神情变化，嘴角的笑意越发浓烈。
它从这一刻起，真正对“人类”这种生物有了一丝兴趣。
它突然明白了——人类从来都不是无所畏惧的强者。
情感是人心真正的软肋。
哪怕是楚云熙这样不在意生死的存在。
当面对一些她极力遮掩的内心裂缝与不愿触碰的记忆时，也会展露出瞬间软弱。
“…师尊。”
它换上了云渊的容貌，完全模拟着百年前他送别她时的样子：
“你又要像百年前那样，抛下我吗？”
天道模仿得几乎完美无缺。
它不是要逼她走上死路，也不打算直截了当地摧毁她。
对它而言，人生死之间的争斗并无正真的趣味。
反倒是这些表面看似刚强、不屑一顾的灵魂。
在某些情感裂隙中的挣扎与迷茫，更让它觉得有趣。
“师尊……”
天道装饰成云渊的面容，言辞中满是委屈与复杂。
它的紫眸微垂，云渊的面容带上几分委屈。
那眼尾的泪痣看起来倒是让整个人有了几分可怜的意味。
“为什么您总是这般冷漠，是徒儿哪里做错了吗？”
这足够了。
足够撕碎楚云熙的面具。
天道在这一刻深切地预感到。
它即将触及楚云熙心底最深的软肋，她的情感即将被剖露。
破裂出那些无法控制的失控情绪……
可就在天道以为自己攻破了防线之时——
楚云熙猛然皱眉，眼中蓦地冒出一股强烈的不悦与愤怒。
很显然，她此刻应有的羞愧终于化作了完全相反的反应。
她打断了天道的毫无感情念白，夹杂着无可遏制的愤然。
“你、是不是有病？！”
天道怔了一下。
楚云熙那句愤懑出声，简直有些出乎意料。
天道一直认为。
借助昔日师徒的感情。
必定能将她的自我防线彻底击溃，让她让步，让她沉沦。
可她的情绪，竟然急转直下，变得更加愤怒和厌恶。
那眼神里再无痛苦，而是带着彻底的嫌恶。
“你这家伙，别用这张脸……说这种话！”
楚云熙的语气几乎快炸开了。
天道微微一愣。
它停住了，似乎正开始深思自己错漏之处。
楚云熙到底害怕什么？是死亡吗？
是心底未解的感情吗？
不……都不是。
显然，她此时面对的最大厌恶，竟是天道的这套虚伪而凌厉的伪装。
她，只是无法忍受灵魂深处被人窥探与被迫暴露的隐秘角落。
这种而虚伪的假戏。
才是真正让她感到巨大的屈辱，不愿意再忍耐下去。
天道在这种反应中找到了更多的趣味。
它的嘴角微微翘起，继续得寸进尺：
“你是生气了吗，阿熙？
明明知道不过是幻象，竟然也能这样愤怒。
看来真是师徒情深意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