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城，没听说过。
但是听李自寒的意思，这是一座幻境之城，或者用他的原话，是梦魇之城。
“梦魇和幻境有什么区别？”姬容冷不防出声问。
李自寒怔了一瞬，随口答，“或许没什么区别。”
反正都是假的。
却又都能把人困住。
姬容也懒得绕圈子，直言：“打个商量，本君带你离开这里，你把玄皇之陵所在告诉本君。”
“你……”
李自寒听着姬容清晰的发音，恨得咬牙切齿。
“你果然知道。”
是玄皇之陵。
不是玄黄之灵。
世人毕生所求的无上力量，所谓的钟山秘宝玄黄之灵，不过是口口相传而产生的谬误。
不是天地玄黄的玄黄。
是钟山始祖姬玄死后被钟山王族尊称为玄皇的玄皇。
世人苦苦寻求的至宝，不过是一座坟头。
可惜世人只知道钟山始祖自号崇渡山人，却不知其真名。
即便知晓，也难与这“玄黄之灵”四字扯上联系。
至于“玄皇”这个尊号，流传于钟山王族和大祭司一脉之间，就连钟山的百姓也鲜有知晓者，更别说钟山之外的人。
起初，姬容也不知道所谓的“玄黄之灵”究竟是什么。
因为她要找的从来不是这个。
她要找的，是父亲说过的无方之方。
可是那日在和沈清宵神交之时，陷入苏洗尘记忆，随他一起重阅了一遍钟山典籍。
大约是一部边史书，姬容无意中看到一段文字。
［始祖姬玄，葬于无方之方。］
这句话点醒了姬容。
所以姬玄的葬身之地，就是她要找的地方。
再结合他们纷纷要找的“玄黄之灵”，她终于明白，是玄皇之陵。
她要找的无方之方，就是玄皇之陵。
也就是，世人所谓的“玄黄之灵”。
原来到头来，还是落在了一处。
但——
“无方”指的是无定向。
可是“无方之方”又是什么？
这样一个前后矛盾的词，着实费解。
姬容曾在钟山时，便在古籍中查到无方城。
无方城起初是深渊。无边无际，无源无尽，世谓无方。
深渊之中有巨龙。
巨龙喜怒无常，一个翻身便是巨浪滔天。
浪涛翻滚，时有狂风骤雨，遮天蔽日。周遭百姓苦不堪言。
始祖姬玄到过那里的时候，便是这样。
后来姬玄降服巨龙。
巨龙身死，身躯再度落回深渊，庞大的身躯僵尸深渊填平。
从此再无无方深渊。
后来这里有了人，有了很多人，成为了一座城池。
这便是无方城。
无方城的本意便是无定，无向，无尽。
所以姬容姑且相信“无方之方”的无方，指的就是无方城。
再加上从前通过夜山雪，姬容知晓了李自寒就在无方城，便确认了“无方”就是无方城。
可是有了“无方”，那“方”又在何处？
姬容看向李自寒，或许只有他知道答案。
“你觉得本座凭什么会告诉你？”李自寒冷冷睨着姬容。
姬容轻嗤，“你不会真觉得，这陵墓之中有什么旷世秘宝吧？”
“那世人为何汲汲营营？”李自寒道。
“你难道不知道吗？”姬容反问。
不外乎就是想不劳而获，想一步登天，想什么都不做便获取强大的力量，一步成神。
于是便希望世间有这样一个至宝，助他们白日梦成真。
再加上有心之人加以渲染，便宁可信其有。
“若是没有什么旷世至宝，你又为何会寻来？”李自寒从头至尾都是一副审视的目光。
思及此，姬容微微皱了下眉，眼中的不耐一闪而过。
“封印一个邪物。”她说。
李自寒闻言神色更加严肃，“那东西……在你身上？”
“嗯。”
两人心照不宣，一阵沉默。
良久，姬容只听到两个字：
“不行。”
姬容冷冷看着他，这是她今日第一次动怒。
“再给你一次机会机会，重新说，守陵人。”姬容冷声道。
“守陵人”这三个字被姬容漫不经心说出来，落在李自寒身上却重如泰山。
在钟山还没覆灭时，钟山只有一人可以出山，那便是为始祖姬玄守陵之人。
姬玄死后葬在无方之方。
守陵人也会一生守在无方之方。
守陵人不可成家，要以了无牵挂之躯陪伴始祖。
待到大限将至时，会有新的守陵人接替他。
李自寒现在便是姬玄的守陵人。
李自寒可以不听姬容的。
但是钟山始祖的守陵人，必须要听王君的。
即便仇怨再多，两人终究是钟山之人。
李自寒，忘不了本。
更何况，就连“守陵人”这个身份，也算是他为了活命偷来的。
他又怎么能忤逆王君？
哪怕不是为了姬容这个他并不信服的王君。
为了钟山一族世代守护的使命，他也不能再违抗王君了。
然而良久，李自寒双眼微眯，狭长的眸子中满是寒意：
“本座凭什么信你？姬容，你以为你在本座这里，有什么信誉可言？当年钟山覆灭，本座是亲历者。你是什么东西，本座一清二楚。”
姬容面色如常，目光淡淡道：“你以为你又是什么好东西。不过是个手脚不干净的窃贼，放任你苟活至今，不过是看在夜山雪的面子上。本君自以为大度至极。”
他恨不能杀了她。
难道她就不想杀他吗？
总归是算不清的烂账。
李自寒面色铁青，双眉几乎倒竖，“你！”
但他没有辩解，而是再次拒绝。
“总归不行。”他说。
姬容眸底泛着寒意，杀意毕现。
“找死。”她的声音亦像是刺骨的冷风。
“本君这就送你去陪夜山雪。”
化木为剑，万剑齐下，只在一瞬。
李自寒这才知道，打成平手只是姬容给他留了一线。
她原本就可以杀了他。
但他不能死。
千钧一发之际，李自寒喊道：“同生共死咒——”
姬容停下手中动作。
千万把剑悬停在半空。
“姬容殿下应该听说过吧？”他沉声说。
姬容眸光一凛，查看左手手腕。
一道红线赫然在目。
姬容眼中是按捺不住的杀意。
什么时候？
她竟然全然未觉。
李自寒也亮出自己的左手手腕，同样的红线。
“停战歇息时，寒便下了同生共死咒。姬容殿下要杀寒，要与吾一同赴死。”李自寒说。
同生共死咒顾名思义，同生同死。
若是一方死了，另一方也活不了。
这也算是修仙界的邪门歪道，没想到李自寒竟知道。
“你可真该死啊。”姬容一字一句，笑意凌然，音色冰冷。
悬在半空的千万把剑倏忽落地，化回枯枝。
既然这样，看来没什么能好好商量的了。
姬容提剑，想要再次使出划破虚空之法。
起码先离开这个鬼地方。
但是突然脚下地面震颤，脚底一空，直至坠下。
关于钟山的幻境坍塌了。
姬容仿佛落入无底洞，一直向下坠，却没有尽头。
这又是什么？
幻境？
梦魇？
还是心魔之类？
思绪纷飞之际，一只温暖有力的手托住她的腰，然后用手臂将她紧紧的环住。
熟悉的气息让她莫名安心。
“沈清宵，你来了。”她似感慨，似喟叹。
沈清宵轻轻抹掉她脸上蹭上的灰，而后长剑一挥，势如破竹。
一直下坠的无底洞消失不见，两人终于落到地面。
但是沈清宵也消失了。
所以沈清宵，也是幻境吗？
“君上，你还好吗？”
烈日灼灼，姬容眯着眼睛。
眼前的人连忙撑开伞为姬容打上。
清风明月，皎然风姿。
是苏植。
“君上可有受伤？”那人眼中的关切毫不掩饰。
姬容后退一步，想要保持距离。
苏植却跟着向前一步，为她撑伞。
“苏叶。”姬容叫他名字。
他唇角微微勾起一抹笑，声音温柔：“说对了呢，魔君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