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孟引桢说着，竟然笑了。
不愧是他的小狐狸。
论耍弄人的本领，还真学到了几分自己的精髓，像是一个女版的自己。
“不是您教我的嘛，复仇要讲究手法，你看我这手法够不够绚丽？”尹漱说着弯腰拿上文件袋，平静如水地递给孟引桢。
“那我有教过你报复到我头上吗？嗯？”他接过，并不看，只伸手用文件袋拍了下尹漱的头，很轻的那种。
“我其实第二天就搬离别墅了。”尹漱这么说是笃定孟引桢会懂其中的深意。
果然。
“你怪我没有关心你的动向？”孟引桢依旧那么坐着，没有一丝一毫的慌张，反而兴奋于她竟然为了这么一件小事来和他大动干戈。
她还是在意自己对她的态度的。
“不是，哪怕你一百年之后才知道我搬走都没关系，我只是……”
尹漱只是不懂自己为何总把这件事记在心上，自从他在酒店没反应过来之后。
甚至今天还特地把话题往这里引。
她心里一直憋着一口气，怎么也受不了这种被理所当然忽视的感觉，而且还是他的忽视。
这样的她很奇怪，一旦推敲起来……
总之，不如早点脱身。
这事就像脱臼，唯有咬牙让医生果断地咔嚓一声接上，再无更好的办法，快刀斩乱麻，才能避免夜长梦多。
孟引桢已经打开了文件袋，里面的东西让他太阳穴都跳了跳，为了赢他一把真是豁出去了。
“小狐狸，解释一下里面的东西吧。”孟引桢居高临下，把东西甩在了尹漱面前，纸张窜出来，不偏不倚露出怀孕两个字。
“这是医院开的证明，证明我没怀孕。当然……这几天的我也吃了短效药。”
“好，还有呢？”她为了证明自己日后不会拿孩子说事，竟想出开证明的法子。
难道他会这么不堪地去设想她吗？
他每一次都主动做了措施，就算再急再想。
她实在是多虑了。孟引桢一时有些痛心疾首。
“里面还有一张银行卡，密码是你生日，是那三千万投资进账的分红，作为我的违约金……”尹漱说得很流畅，仿佛已经在无人之处演练过了无数遍。
“你觉得够吗？”孟引桢也很平静。
尹漱根本不清楚里面有多少钱，或许真的不够，但无妨，她只想拿违约这件事和他划清界限。
但同时她也替他考虑得很周到：合约里的资源没投到她身上，那么以后给谁都行，他照样能挣钱。
但这些心里话尹漱不可能讲出来，只说：“不够的话，还有一张放弃股权的承诺书，都转给您，虽然目前只有一家上市了，不是很多……”尹漱每提到一个，就把对应的文件拿出来，平摊在孟引桢面前。
孟引桢蹙着眉，觉得她在清仓甩卖所有和他沾边的东西，也着实伤到了他。
“那保密协议怎么说？”目前为止，最伤他的就是这个。
仿佛他们之间是见不得光的，他领着她在公司出入，给她实习的机会，给她自己的工牌，甚至……
他以为她清楚这些行为的意义与分量。
“我是为您心里的那个人着想，她虽然没来找我，但我要有自知之明，把嘴闭紧。”尹漱说这话时，头又微微垂下了，她再怎么高傲，唯独这事她完全不占理。
孟引桢一惊，她竟然连他这么隐晦的心思都看出来了，可她这样实在是多此一举了。
他现在已经想清楚了，异国的漫天大雪里，他所着迷的身影和眼神比不过她这个鲜活的人了。
可她这副完全想把这段关系埋葬的样子，让刚刚动了恻隐之心的孟引桢又咽下了解释的话。
无论怎样，他不想结束，不如留下一些伏笔。
“好了，这些我都接受，先出去吧。”孟引桢起身去拿外套。
夜幕已经降临，窗外一片流光溢彩，车水马龙，唯有他们之间黑白而无声。
“快了，还有几件，我说完就走。”
说完就走四个字，让孟引桢慌了，他知道结果已然无法改变，只好选择妥协，就让她赢一次。
他穿好外套，上前轻轻拥住尹漱说：“不用说了，我放你走，合约不作数，现在我们出去好不好？”
“工牌我放回酒店房间了，车钥匙也在里面，车子出了车祸，不过对方有照价赔偿，如果您介意，我很抱歉，那几个包我背太显眼了，你也不好拿来送别人，我就自作主张卖了，您眼光很好，挑的都是升值率高的，钱我放在另一张卡里了，密码还是您生日……”尹漱额头抵在孟引桢的肩膀上，不怒不喜地说着，和交代后事一样。
果真是清仓大甩卖，还是件件不剩的那种。
到了这地步，孟引桢哪还敢再多说话，他再说话，尹漱就有本事把自己住在别墅产生了几度电几吨水，算得一清二楚，然后扔钱给他。
她喜欢两清，互不相欠。
孟引桢全都依了。
以为到此结束，可以出去了，尹漱却又开口：“我母亲的事您也不用费心了，我过会去关照处理一下……”
“尹漱，其他的我都可以接受，但你不要意气用事，拿自己母亲的生命安全开玩笑，在我这里，自尊还需要看得这么重吗？”
话一出口，孟引桢就后悔了，他只是想表达，在他这里，无须有太多的心理包袱。
果不其然，尹漱立马警觉地离开了他的怀抱，眼神冷似一道寒光，道：“正因为在你这里抛却了所有自尊，我才要在这最后一局扳回来……”
“别这么钻牛角尖，这次，我愿意输给你，嗯？”孟引桢又来牵她，放下一切地来哄她。
“当你经历过被人像烂泥巴一样踩在脚下，申诉无门，只能眼睁睁看父亲从33楼一跃而下，看母亲一夜白头，变得疯疯癫癫时，你就明白我为什么如此在意自尊，我因为自尊放下了自尊，但不是永永远远……”
“曾经我也觉得你是一个可靠的人，甚至冒出过一辈子都留在你身边的可怕想法，只要你不赶我，可是你说了那样的话，说你不要我了，那我不得不硬气一回……你明白吗，孟引桢……是你逼我的……”
孟引桢没有打断她，清楚她处在一个情绪爆发的临界点，需要纾解。
“我其实挺佩服你的，甚至是仰望你，虽然你不想我走，但始终不忘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知道自己没那么喜欢我，能时刻都把握着分寸，我羡慕你的清醒，尤其是能在感情中保持清醒……”
尹漱脑子里很乱，勉强把纷繁的思绪清晰地叙述了一遍。
她不知道孟引桢能不能与她感同身受，但是从这一刻起，她能在他面前抬起头了。
她甩开他的手，往后退了几步，保持一个适当的距离后，深深鞠了一躬就跑出去了。
关门的声音很响，直接把孟引桢震在了原地。
那晚，他一个人在忽明忽暗的办公室，罕见地抽起了烟，直到烟雾呛得他实在难受，才作罢。
他想：尹漱啊尹漱，你有没有想过其实你今天能赢，是因为我难得的不清醒呢？
你违约，你要走，我要是真清醒，会直接用非常手段，而不会让你有发挥的空间，但我没有。
我，面对你，很难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