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越在汽车里浮了浮身子，顾时与电话里的人似乎聊得并不愉快，他时不时回头看车里，车灯下，顾时并不能看见卓越。
睡意全无，等人的时间又百般无聊，卓越想到晚上玩的抓鸭子游戏，‘扑哧’一声笑了，工作室几人真是又菜又爱玩，越玩还越勇，不然也不至于有些人被架着出门。
他又想起唐果输急了说顾时不会哄人。
顾时会哄人吗？
卓越仔细想了想，他会不浪漫的哄法，比如，买生日礼物，他直接带着人去挑，喜欢什么买什么。
比如，他那天早上吃到了学校门口的那家包子……
比起哄，顾时心更细，更会照顾人，刚才的车载电话，他急着接起，下车时，车门轻轻合上，都是为了不吵醒自己，卓越都知道。
顾时往车里走，他拉开车门停了一下：“我把你吵醒了？”
“没，尿急，所以，快走。”卓越满是嫌弃又悄悄观察顾时心情。
他脸上云淡风轻，没有任何不悦，果然人长大了，没有以前那么好猜了。
“怎么了？想问什么？”
“…………”
自己也成年了，怎么他猜自己就那么好猜呢！
卓越看着顾时侧脸支支吾吾：“刚才，那个声音，是你妈妈？”
“嗯。”
“她认你了？”卓越不知道自己该不该为他高兴。
“顾家认我了，她嫁进豪门了。”
“…………”
果然，一个在孩子小时候就能把他扔掉的母亲，怎么会在他成年后突然认回来呢。
卓越垂下眼眸不说话了。
顾时眼睛余光见他那样，心里又暖了。
“那女人那么凶，当初还打你来着，你现在……”
顾时知道卓越说的是顾家原配。
“她去世了，生病。”汽车在地库停下：“赶紧上去吧，不是急着上厕所？”
代驾把钥匙还给顾时，走了。
卓越真急着上厕所，立马奔进电梯里。
顾时笑了。
那时，自己准备了好久，他在心里反复组织将要说的话，最后用最直白的方式：“其实……黄石说得没错，我是私生子。”
“听说，我母亲为了嫁进豪门才生的我，可惜算盘落空了，她嫌我累赘就自己走了，所以他们都说我没人要，私生子也是真的。”
卓越看他的眼神慢慢变了，顾时见过那眼神，与之前知道他身世后的那些朋友一样，是诧异，那些朋友诧异过后随之而来的是避嫌，到最后是嫌弃和疏远。
“我随梁叔长大，没人管我，还挺自由。”
他扯着嘴角，勉强笑了一下，他以为自己要像失去其他朋友一样，要失去卓越了。
谁知道那人轻轻抱住自己：“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呜呜呜呜呜~~”
“你怎么哭了？”
“我替你哭，啊呜呜呜~~”
有个人，替他哭了一次又一次。
“你怎么就没人要了，以后我要，什么私生子，关你什么事，那些猪狗不如，唔唔唔唔………”
他及时捂住卓越嘴巴：“卓越，不能骂人。”
卓越好像忽然意识到自己骂的是他爸妈，小眼神委屈巴巴：“对不起~~”
顾时那时其实并不介意他怎么骂他们，但他害怕卓越因为他，变成别人嘴里没礼貌的人。
那时，年纪太小了，太在意别人怎么说了。
客厅里，为了方便他们一起创作腾出一块地方，放了一张两米多长的办公桌。
卓越从浴室出来就见顾时坐那画画。
“很晚了。”他因为酒劲有些头疼。
顾时回头：“你先去睡吧，我赶会儿。”
卓越抬脚往客厅走，他拉过椅子坐在顾时身边。
顾时笔尖停住，“你还能建模？”
卓越使劲揉了揉发红的脸颊，他摇摇头，椅子悄悄拉近两个人距离，然后趴在桌上。
屋里的空调很暖，顾时身上的梅麟香安抚着卓越，笔在纸上发出细微的磨砂声。
「没人管我，还挺自由。」
顾时跟他这话时，他甚至羡慕过，从小到大没人管确实很自由，可一个人住后，再想起这话心就隐隐的疼。
他小时候该多孤单啊！
“顾时～我木有很杂遇见你。”卓越困意浓厚，含糊着声音。
顾时，我没有很早遇见你。
笔再笔停住，顾时转头看身旁半熟睡的人，这画面像极了当初一起读书的时候，他轻轻靠近，在他额头落下一吻。
笔尖再次发出摩擦纸张声，顾时心里知道他们不用早些遇见，因为一个不被爱的孩子根本学不会爱别人，一个受人非议的孩子，任何人的靠近都显得早有预谋。
若不是绑匪面前卓越显得那么傻，他才不会与他做朋友。
一个明明信息素斗不过的别人的人，为了他却没有后退。
他的生命里原来也会出现一个为他拼命的人。
周末的清晨，卓越一觉睡到自然醒，他看看被子就知道自己又睡顾时的床了，而身边像往常一样空荡荡。
他从怀疑自己没有魅力，到现在单纯觉得顾时只是不喜欢赖床而已。
卓越在被子里翻滚两圈，他们分别五年，和以前总有不一样的地方吧。
梅麟香让卓越脑袋又拱了拱，门外忽然传出两人说话声。
卓越身子一顿，从被子里仰出脑袋，声音太过细小，他只能鬼鬼祟祟下床，光着脚踩在地板上，靠近门板偷听外面的动静。
他来顾时家住了大半个月，除了杨青还是第一次有人来，听声音是女孩。
顾时给蔚澄澄递过茶水：“今天怎么找这里来了？”
他如往日一样淡然置之，蔚澄澄却不能如往日一样忽视他对自己的态度，明明他也是会紧张别人的人，明明他也是会偏爱别人的人，怎么能不是自己。
“这段时间，我去了工作室三次都没遇见你，就想来这里看看。”
“有事？”
顾时就是这样，每次她一出现就会问什么事，所以她会配合的找各种借口出现。
宴会结束到现在，她想了无数个理由去工作室找顾时却都没有遇见，今日找到家里她连理由都不要了。
“没事就不能来吗？”
蔚澄澄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她向四周张望：“这是我第二次来这里吧，上一次还是跟着顾爷爷一起来的。”
“嗯。”顾时余光瞟见原本紧闭的主卧门露出一丝丝缝隙，他知道里面的人醒了。
顾时拉过椅子在蔚澄澄对面坐下，两人都沉默着，蔚澄澄在等顾时先开口，可显然他并不准备说什么。
“黎姨说的事你考虑的怎么样？”
顾时眼中闪过一丝凌厉，昨晚黎菲菲跟他说和蔚家联姻之事，他以为是她一人为了权势痴心妄想，蔚家老爷子怎么可能认他这位孙女婿，这才过一夜，原来是她跟黎菲菲达成了一致。
顾时一直把蔚澄澄当作恩人的女儿，没什么喜欢或者讨厌，但今日心底却有不一样的东西——反感。
明明他之前已经跟蔚澄澄说过不会争顾家，也不会牺牲自己任何事，她们是一样的人，只在乎自己想要的能不能达成而不顾别人。
顾时压低声音：“澄澄，你知道我最讨厌的人是谁吗？”
蔚澄澄看着他，答案显而易见。
顾时却肯定得再跟她强调一遍：“我母亲黎菲菲。”
算郑重提醒。
屋子里气氛凝固，顾时停了停，没有继续往下说联姻的事，而是送客：“回去吧，顾家的一切我都不稀罕，爷爷对我有恩，我只还与他而已，其他的与我无关。”
蔚澄澄红着眼眶：“既与你无关，那你为什么总拿自己的身世说事情，我就不能单纯的喜欢你？”
“我不喜欢你。”
有时候，表白的话说开了，便好拒绝和保持距离了。
顾时盯着蔚澄澄的眼睛，眼神肯定没有一丝动摇。
“是那天晚上那个人？”蔚澄澄红着眼，眼里满是想要确认。
因为她去找过酒店监控，监控很巧的在顾时来之前断掉了，没有分机位而是整个断掉，她根本不信有这么巧的事。
顾时眼神丝毫不躲避也不回答，蔚澄澄听不见答案不死心：“你是不是喜欢上次宴会上带走的那个人？”
“我喜欢谁跟你无关，你只要知道，我不喜欢你。”
“顾时！”蔚澄澄的大吼一声，最终也没有阻止这句残忍的话。
眼泪不争气的一颗颗滚落，她抬手迅速擦掉眼泪：“她也那么喜欢你吗？知道你是私生子吗？知道你父母是什么样的人吗？你们家那乱七八糟的关系背景……”
人急了就会乱说，会专挑别人痛处说。
顾时不疾不徐站起身，打开家门：“回去吧。”
蔚澄澄也没有理由再多待一秒，拿起昂贵的包离开。
门合上，顾时看那扇虚掩的房门毫无动静，他径直朝着办公桌走，没一会儿里面的人发出慢吞吞的脚步声。
他像昨晚一样悄悄坐在顾时身边，椅子又挪近点，余光偷偷打量。
“都听见了？”
顾时笔在纸上没有停下，纸上宏伟的建筑已经出型。
卓越伸着脑袋研究图中细节，一不小心就把脑袋伸到顾时胸前：“她要是Alpha，我刚才高低要出来给她两拳。”
“再说了，我见不得人吗？你刚才要说是，我就穿着你的大t袖，我就光着腿出来！”
“…………”
顾时突然就笑了，他大概知道，这剧情卓越从哪里看来的。
卓越见他笑，自己停下不说了，好像哪里有点不对，他侧头对上顾时饶有意思的眼神。
“怎么不说了？”
“…………”
卓越小脸又微微泛红了：“就应该报上我的大名！”
“啊，你这图真的太牛了。”卓越僵硬扯过话题：“顾老板动漫界少了你，绝对是损失。”
“是吗，建筑界少了我也是损失。”顾时毫不留情推开卓越脑袋，继续画画。
下午，卓越对着电脑又失去动力：“好烦。”
他看着手中两根被薅下来的头发：“我应该不到四十岁就会光头吧！”
顾时瞥一眼：“你这挠头的劲儿，用不了那么多年。”
卓越气得瞪直眼睛，用不了？所以他每天那么早起，不愿意跟自己多睡一会儿，敢情这是已经开始嫌弃了？果然Enigma靠不住。
他噘嘴将椅子拉开些，不愿再理他，可是又不想回电脑面前耗着。
‘哇哦哦～哇哦哦～’
卓越拿起手机兴致缺缺：“干嘛？”
电话那头传来卓默惨兮兮又委屈巴巴的声音：“哥～呜呜～我没有工作了～～”
“哦。”卓越一点都不想关心卓默失业的问题，顺口问问：“被辞退了？”
“辞退？开玩笑，我这么聪明大方，正义爆棚，帅气的o怎么会被辞退呢！”卓默语气激动。
卓越心中更加确定，八九不离十就是被辞退了。
“是我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勇挑上司，唇枪舌剑，伸张正义，我把他给踹了！”
卓越揉了揉因为长时间盯电脑而干涩的眼睛：“方佩佩女士知道吗？”
“还没说，我不敢，哥～哥哥～哥哥哥哥～”
“自己说。”
电话挂断，顾时家门口便响起急促的门铃声。
“顾时哥！顾时哥！”卓默响亮的嗓门随着门铃一起传进屋内。
卓越和顾时同时回头盯着进户门。
“要开门吗？”顾时问。
“不要。”
“好的，我去开。”
“…………”
不要开门是他不要去开的意思吗！
不要开门不是大家都不要去开的意思嘛！
“默默。”顾时和蔼可亲平易近人，卓越嫌弃的转回头去。
大尾巴狼给黄鼠狼开门了！
“谢谢顾时哥～！”
“哥！”卓默蹦着往里冲。
卓越连带转椅回头：“你专业跟我公司不对口，没有实习位置。”
卓默蹦跳的脚一下子停住，戏精上身：“一母同胞的兄弟，你居然说这种话，我哥到底是变心了，不要我了！”
“…………”
卓默回头可怜巴巴：“顾时哥哥！”
“…………”
卓越脑海里的小天使有些崩裂了。
小天使：听听人家叫的哥哥，我见犹怜，想想你当时叫的哥哥，恨不得牙都碎了。
小恶魔：人家是o自然会撒娇，咱们是A不能屈服！
小天使：你再矜持下去人就跟别人跑了。
小恶魔：顾时是有原则的人。
顾时从橱里拿出饮料，零食塞进卓默手里：“想要什么样的工作？”
“…………”
有原则个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