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归一这句话如同向平静的水面投下了一块巨石，引得波涛阵阵，涟漪四起。
别说周围的普通群众，就连方源都愣住了。
要知道对于配枪警员来说，枪可是他们的第二生命。
头可破，血可流，配枪不能丢。
哪怕是几颗子弹也有记录，一旦少了任何一发都需要说明具体缘由，进行全方面调查，防止出现滥用私用的情况。
因此不管发生了什么，只要他们自己还没死，警员都是不可能把自己的枪交给别人的。
向警员要枪，无异于无理取闹，方源哪里听到过这么离谱的要求。
他茫然而错愕地看着李归一，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听错了。
“方警官，借枪一用。”
张齐听到这话顿时就傻眼了，脑海中第一时间浮现李归一之前跟他提到的“玩笑话”。
难道想从这里逃离，真的……要自杀？
李归一当时也没跟他多解释，他以为这只是一个玩笑。
可是现在他突然后知后觉明白过来，以李归一的性格，不可能在那种情况下还跟他开玩笑。
而借枪还能干什么，除了杀人，不就是自杀吗？
根据张齐对李归一的了解，他不认为李归一借枪是为了杀人，他绝不是这种人，杀人的事他肯定做不来。
那么答案就显而易见了。
他要自杀！
想到这里，张齐咽了咽口水，目光中流露出浓浓的惊恐。
虽然他觉得不太可能，但依旧不受控制地生出这么一个念头——
李归一他怕是疯了吧！
当然，不知情的群众不可能知道张齐所想，他们只能按照自身逻辑得出最符合认知的结论。
“你小子要枪干什么？怕不是发现逃不出去精神失常了想报复社会?警察同志，可千万不能给他枪呀！”
聂广昆立刻从人群里跳了出来，慌慌张张地喊道。
他记得自己不久前才严厉批评了李归一一顿，有充分理由怀疑他是想在临死前报复自己。
而且他今晚监工的时候，总感觉李归一看自己的眼神不太对劲，像是豺狼一样虎视眈眈，指不定心里憋着坏呢！
“对对对，警察同志，可不能把枪交出去啊，万一他发疯乱射怎么办？就算他不乱来，不小心擦枪走火了也很危险！”
既然领导都带头发话了，不少人也跟着附和道。
他们有的认识李归一，有的不认识，反正不熟就是了。
虽然他们不知道他要枪干什么，但不妨碍以最大的恶意揣测别人。
在如今这险局乱象之中，谁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
莫名其妙死了这么多人，有人被逼疯了也很正常。
总之，手枪这种杀伤性武器，自己不能拥有没关系，但绝对不能让别人拿着。
警察拿枪很正常，可以接受，但你一个普通人也想拿。
开什么玩笑？
鬼知道你是何居心。
“警察同志，我看他就是疯了，他说的什么方法也肯定是骗你的，千万不能上当啊！”
聂广昆见这么多人支持自己，底气一下子就足了。
他上前一步，指着李归一的鼻子，厉声指责道：
“李归一，是不是我之前批评了你一顿，你心里记恨上了，所以想拿枪打死我啊？”
“我告诉你，我批评你是应该的，难道迟到了不应该批评嘛？”
“但是你因此记恨就不对了，我批评你是为了你好，是为了你以后不再犯错误，你应该感谢我而不是敌视怨恨，明白不？”
清了清嗓子，聂广昆又看向方源，堆着笑脸道：
“警察同志，可不能给他枪，他要枪肯定是为了报复我，您得明辨是非啊！”
全程，李归一始终缄口不言。
这种情况他早就有所预料，但没想到会激起众人这么大的反应。
尤其是聂广昆，他居然认为自己会因为那么一件小事就要杀了他，实在可笑。
他分明只是想把彩票……哦不，把辞职信甩他脸上而已。
李归一没有解释什么，众口铄金，此时再多的解释都没有用。
他需要做的，只是用行动说话。
他伸出手，微笑看着方源，“方警官，枪借我一下，可以吗？”
多种复杂的念头在脑海中打起了架，令方源的眉头紧紧皱起，但最终只是化作一句：
“你要枪干什么？”
“自杀。”李归一言简意赅道。
语气依旧是不咸不淡，仿佛只是在说一件十分寻常的事情。
“什么！？”
一语激起千层浪。
其实方源已经隐隐猜到李归一想要做什么了，但是听到他亲口说出来，还是感觉极度的匪夷所思。
他绞尽脑汁思考了那么久，最后得出的逃离方法就是这个吗？
这么一个离奇的答案。
自杀……
“警察同志，你不要相信他的鬼话啊，他肯定是想报复我，他想杀了我！”
见到方源面露犹豫，聂广昆赶紧劝道。
“自杀？三岁小孩都不信，他脑子肯定出问题了。”
“自杀要枪干嘛？你要自杀学吴清明去跳楼啊？当我们都是傻子呀！”
“不能给，警察同志，千万不能给啊！”
……
不少人随声附和。
面对滔滔非议，方源也不由得有些动摇，他握紧了枪后退一步，“你真的要自杀？”
“嗯。”李归一点了点头。
方源沉默半晌，接着问道：“那为什么不跳楼，非得要枪？”
“如果跳楼有用的话，我早就跳楼了。”
李归一自嘲一笑，郑重其事道：
“原因一时半会我也解释不清楚，总之我要提醒在座的诸位，等我先通过自杀离开了，你们想以什么方式自杀都可以，但绝对不能跳楼，否则会死得很惨。”
他已经尝试了好几次，连没有感情的影子都不敢跳出这个楼层所在的空间，外面肯定有不得了的危险。
甚至很可能，比这个空间本身，更加可怕。
“哦，还有一个理由，用枪自杀比较简单，不会有太大的痛苦，我怕疼。”
顿了顿，李归一又补充了一句。
“警察同志，不能给，不能把枪交给他啊！”
听着耳边的聒噪，方源闭上眼睛，头痛似地揉了揉太阳穴，接着举起枪怒喝一声：
“都给我安静！”
“警察同志，你可不能……”聂广昆原本还想劝几句，却见方源竟然把枪头对准了自己。
“你这个混账东西再逼逼，老子一枪先崩了你！”
“别、别冲动，我闭嘴，我闭嘴！”
聂广昆缩了缩脖子，连退几步，噤若寒蝉般把自己的嘴巴给捂住了。
方源收起枪沉思了半晌，随后目光复杂地看向李归一，沉声道：
“小李同志，我最后再问你一遍，你确定要自杀？只有这样才能从这里逃出去？”
“是的，正因为怕大家不敢相信，所以我先来给大家做个示范。”李归一半是认真半是调侃地说道，“我先死给你们看。”
“好，我信你。”
方源深吸了一口气，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中，把自己视为第二生命的那把枪缓缓递到了李归一手上。
他知道，李归一并不是疯了，他比在场的所有人都冷静。
李归一之所以要在众人面前这么做，就是为了向那些质疑他的人证明，自杀是逃离这里的唯一方法。
如果李归一失败了，也不会对别人造成影响，因为死的只是他自己。
如果李归一成功了，那么就成功验证了自杀逃离的可行性，那么大家就都有救了。
实际上，他是在拿自己的命，来为众人探一条生路！
这坦然赴死的决心，这舍我其谁的魄力，令方源为之动容。
所以，他才愿意把枪交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