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尚未出世的孩子此刻自然没有发表自己意见的余地，石敬瑭听李重碧这样说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不得不说，他与李重碧之间的感情也算得上是深厚，虽然说当初李嗣源将女儿嫁给他也有些监视的意味在里面，但年少夫妻这么多年走过来总也有些情谊在，更何况当初他们之间的第一个孩子是李重碧为了救他而失了的，故而这么多年虽无所出，石敬瑭也从未动过什么不该动的念头。
旁人都以为他是怕李嗣源才如此。
但李嗣源死后，石敬瑭也没有那样的想法。
在政权的中心去谈一个爱字似乎有些太可笑了，但是石敬瑭很希望有朝一日李重碧能看见自己的成功，所以如果李重碧不发现某些最要命的问题，他是不会痛下杀手的。
“我会请最好的郎中随行。”石敬瑭低声道。
李重碧点了点头。
她眼底也有叹息。
她知道，一切都不全是假的，但总有更要紧的东西横在他们两个人之间。
而且，是永远也越不过去的一道天堑。
李重碧低低道：“这么多年之后又得了一个孩子，这是上天的垂怜。”
垂怜，还是玩笑？她有些迷茫地抚着自己的肚子。
从前两人还有恩爱在的时候，她想要一个孩子，但孩子迟迟没有来。现在，在一切已经分崩离析，在她将要看着石敬瑭走向死亡的时候，这个孩子如此突兀地出现了。
这个孩子是来见证石敬瑭的死亡吗？
如果是那样的话，无论男女，她想要这个孩子叫素衣。
为石敬瑭而缟素，算是夫妻最后一点情分。
石敬瑭并不知道妻子在想些什么，他只是松了一口气。
李存礼这些日子以来四处奔波倒是不显疲色，反而更显出几分兴奋之意来。在石敬瑭走马上任河东节度使的消息传来的时候，他人是已经回到楚国的地界上了。马希崇的军队在这厢整装待发，而李存礼也早在寻一把趁手的弓箭。
以流矢取人性命的事情，他倒是还真没有做过。他实在是很期待这一箭会在南地闹出些什么乱子来。张子凡的精力是已经被石敬瑭牵扯去了一大半，想来不良人也要为此头疼一番，唯有李星云或许不会中这调虎离山之计，还要多加防备。
李存礼情知自己还需要一个助力。
李绛璎身边的高手不多，能牵制李星云的更是寥寥无几，他如今尚且拿不准李星云真正的深浅所在，虽正面对敌不会怕他，但若是要分心再去杀马希崇又要提防不良人时还是有些困难，若说帮手，他第一时间能想到的便是四大尸祖。
但焊魃不便于出面，否则便会把楚汉之间的矛盾又转移到齐国身上去，虽现在上饶公主同齐国之间的关系已经不像是原来同吴国那样紧密，但是徐知诰对上饶的态度是比对旁的吴国宗室宽厚了许多，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
而降臣和侯卿此刻都是无暇他顾，一个正忙着做更多的尝试以保证太平公主的复活能够万无一失，一个是正尝试用焚血蛊解决泣血录的副作用，等到萤勾干脆便是不知所踪，也不知道阿姐究竟留下了一个什么样的心愿，能让萤勾心甘情愿消失了这样长的时间。
李存礼正沉吟间，忽然听见了一个嘶哑的声音。
“你是想要个足够强大的帮手么？”
李存礼犹豫了一下，他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将实话说出来。李无名是个相当要面子的人，不知如果被驳了面子会做出些什么。
他只能尽可能委婉地说道：“如今要做李星云的对手，只怕并非易事。”
“无妨，我只要做不良人的对手便够了。”李无名道。“让他们知道如今的不良帅究竟是什么人，不良人自己便会乱起来。”
他低低笑着，那张枯槁的面皮扭曲起来时一如恶鬼。
“曾经的那位天子还活着——我要让不良人，不，我要让天下人都知道这个消息。”
李存礼悚然而惊。
“不！”他脱口道。“现在还不能让天下人知道李星云还活着。”
“怎么，怕世人不肯认你家的那位殿下？”李无名嗬嗬冷笑起来。“无妨，真相大白天下之际便是他身败名裂之时。”
李存礼凝神一想，觉得倒也有理，笑道：“那便有劳了。”
李无名没有理会他那只伸出来的手，转身便走。李存礼的手被晾在了半空中倒也不恼，只是微微笑了笑。
“你记挂的事情太多了。”李绛璎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他的身边，又或者李存礼是早已经察觉到了，但没有要防备的意思。“优柔寡断可成不了大事。”
“欲成天下霸业，不得不小心些。”李存礼的神色带上了一点阴霾。“我不想再经历一次功亏一篑。”
“放心。”李绛璎道。“我相信天命不会永远眷顾于李星云。”
马希崇出征，李存忍虽长于暗杀，却是主动请缨留下来保护徐青素。这件事也只有她来做最为合适，因为她可以让真正的徐青素直接离开那危机重重的皇宫。
其实李存礼对李存忍的尽心竭力总是觉得有些意外，他的本意是让李存忍帮助他渡过难关，却不想李存忍一直帮他到今日。
而问起李存忍的时候，李存忍只是说：“我希望她许诺的太平世间真的能够到来，这世上，不该再有第二个我了。”
她这样说的时候，神情显得苍茫而寥落，也不知想起了什么。
大概是想起了在她被李克用收为义女之前的时光。
天胜二年十一月，楚汉两军交战于贺州以东。
汉军的反应着实十分迅速，这一场战争竟然是发生在楚国自家疆域上的，不由得叫人怀疑楚国如今的实力贸贸然攻打南汉究竟是否正确。
李存礼在暗中冷眼看着马希崇。
此战，他当然在中军。
然而这天下高手眼前，万军之中又算得了什么？
厮杀未起，只听一声暴喝自对面军中传来。
“马希崇！你这弑父杀兄的恶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