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瑜好像再次来到了曾经来过的古怪山巅，只不过这一次，这里的世界已经不再清晰，在姜瑜眼中，唯有杂乱的混沌与空无。
他这是第二次来到这处古怪山巅了。
但这一次，姜瑜心间有种预感，这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了。
冰凉的心间也在此时稍稍暖了一下，因为原来天青一直都在。
他俯瞰着虚幻的云海翻涌，剧烈起伏的心境也在此刻重归平静。
那末日的场景好像在此刻已经离他远去，又好像萦绕在心间从不曾褪去。
姜瑜很迷茫。
他或许真的错了。
但是又错在何处呢？
错在不该立下宏图大志？
错在不该自命不凡？
又或是错在自己所走的每一步。
他从未像此时这样怀疑过自己。
又或者换一种说法，直到今日他才终于回过神来，愿意真正的停下脚步，去思考自己走过的路，秉持的信念，以及未来想要踏出的道路。
以往的自己太过偏执，却忽视了最为重要的东西。
那就是他的本心。
原来他的本心已经如此腐朽，已经对这世界不抱有希望。
他是从哪一刻开始对这个世界失望的呢？
姜瑜不禁扪心自问。
或许是在玄霄宗看着宗门内部拉帮结派，腐朽不堪，而他却只能眼睁睁看着，无能为力的时候。
或许是在天魔宗看着诸多魔徒，杀人不眨眼，对于生命毫无敬畏之心的时候。
或许是在北疆道葬秘境看着九大仙门破坏规矩，以势强压的时候。
又或许是在刚刚，数千人的生命如同草芥，被随意碾碎的时候。
姜瑜很想知道，如果是曾经的先贤们看到现如今的天下，他们会不会后悔，他们会不会对自己的后辈子孙失望。
他好像一直在固执的想要去追寻一个答案。
一个没有人能给出的答案。
以至于现在的他回过神来，才发现，他早已忽略了最重要的东西，失去了曾经的意气风发，也早已忘却了昔日的自己。
但现在，应该还来得及。
……
圣人云，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
每个人对于未来都会有属于自己的无限畅想。
有人希望安稳度日，平平淡淡就好；有人早早立下鸿鹄之志，期望一飞冲天；也有人心怀天下，希望万民同乐，安得广厦千万间，庇佑所有寒士。
而姜瑜，自然也不会例外，他也有着对于未来的架构。
原本的架构只有他自己。
但慢慢的，这个属于姜瑜自己的未来架构开始有了别的色彩，别的希望开始灌输进原本独属于他的未来之中。
潜移默化，改变着他。
现在看去，原来只有一种颜色的架构，已经是五颜六色，绚烂异常。
天青还在等着他将其唤醒。
楚月还在等着他光明正大的迎娶。
周宇还在等着他的解释。
叶晴还在等着他去解救。
姜青云还在等着他去寻找。
秘境主人还在等着他中兴苍梧。
……
承载着希望，就不必绝望，就绝不可能让寄予希望之人失望。
哪怕世界混乱，哪怕凡俗庸恶，哪怕本心已逝。
希望与失望，本就是相互依存。
总有人做出开天辟地的大事受到万民瞻仰，总有人愿意顶天立地承载世间因果，总有人心若九幽但行若圣庭。
那个人为什么不是他。
艰难泥泞的道路，总会有第一个人踏出，身后跟随的众人，总会给予你无限的力量。
施加于身的痛苦，也总会在未来某一日尽数返还。
“梦青川”说错了。
彻头彻尾的错了。
正是强者心怀悯世之心，天下方才是天下，人族方才是人族。
无论是曾经黑暗动乱的年代，抑或是现在看似安静祥和的世界。
人族的强者总在保护弱者。
难道有谁生来就是强者吗？
不会的。
或许姜瑜所期望的世界，就在眼前。
或许他一直寻找的答案，就在脚下。
只不过出现了一些微不足道的绊脚石罢了。
踢碎便是，斩断便是。
大道就在脚下。
梦境与虚妄。
“梦青川”倒是提醒了他。
……
“不。”
沙哑的低吟自伏地不起的姜瑜口中传出。
他艰难的颤动着，好似挣扎着要将身上无形的枷锁撕碎，将梦青川的诛心之言打破。
“梦青川，你真的很拙劣啊。”
“虽然很真实，但假的终究是假的，真的也永远是真的。”
“你低估我了，你也高估你自己了。”
姜瑜手撑着地面，挣扎着站起，看着依旧黄沙漫天的末日场景，心魂已经不再颤动，心境已经重归祥和，双目也已经恢复了清澈。
“但你有些话说对了。”
“孬弱不堪的力量，普通至极的出身，幼稚可笑的心境，姑且如此吧。”
“正如你所说，现在的我确实改变不了什么。”
“但有些事情本就不需要改变，天理自会回旋往复，一切也自有定数，有些东西平日里根本从未显现，但它就是埋藏在每一个人心间，亿万万年以来从不曾消磨。”
“我还想谢谢你，让我对这个世界好像又重新燃起了点点希望，也让我相信，古时的人族大能，是对的，他们所作出的牺牲，也是值得的。”
“更让我坚信，希望存在于每一个人心间。”
“只不过你并不是梦青川。”姜瑜面容肃穆，神色无比认真，轻轻将腰间的天青摘下，放在脚边，仰起头，看着近在咫尺规模已具，但却没有丝毫威势的黄沙龙卷，朗声道：
“虽然我不知道你到底是什么人，也不知道你这样做的目的究竟是什么，更不知道你为何要为我这个素不相识的后辈变相的‘护道’一程。”
“但，大梦一场，现如梦初醒，晚辈姜瑜，于此，叩谢前辈大恩！”
衣衫重回白洁，姜瑜抖了抖衣袖，弯腰躬身，如同儒士作揖，猛然一挥。
天地清明。
……
和灵花庄相距千里的一处昏暗石林里。
杂乱的枫叶散落在地面的石碑上，枯黄而又萧瑟。
一位席地而坐，手捧劣质酒杯自饮自酌的白发老者蓦然畅快大笑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