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特利耶与娜莎的发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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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今日无事】争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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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后,拉特利耶的冷涕痊愈,他就再与父亲说事,这次他并未提及军旅之事,仅是觉得手工织布不甚理想,然则被摒斥为不务正业,又被遣去做算账的活。每次做累了,就拿帕洛斯赠与他的书仔细研读,对力的施展和平衡的应用反而日有长进。

有时候他亦或者抽空来劳斯丹德宅邸练剑,兴许是因为被工作而郁着,有时候居然会挥砍杂草为乐,这一切都被宅邸的主人看在眼里,普利特与他凑在一堆时,那股对周遭的不满如跨行高峰深谷,低起高落,势要与不理解啃个头破血流,期间又哀疼叹苦,说与秃鹫乌鸦作伴,拳掌驱散黑暗一样的想法。

拉特利耶常常好奇周边的事情,如今越发肆无忌惮,例如望着普利特编织铺鸟笼,一望就是两三个小时,盯着野鸽逐渐走入笼子里,麻线脱摆,扑腾一声,眼睛瞪得比往常大一些。除非他立即被叫去家里赶工,否则都不会留在家里。

他亦或者坐在钟表店,那里是他感到最悠心的地方,风铃能让他静下心来,纸笔划过的吱喳声细腻舒滑,偶有的呢喃穿纵越横般织构他们的思绪。两主仆经常被店主询问所谓“力量的分布”,见他们稍有增长之际,又遣去做手工,做累了就躲到后台依着小木凳歇息,凳面大概够得着娜莎的膝盖高。

查茹兰特先生倘若以为事情已经结束,这想必会成为他这辈子都为之惊诧的往事。正如这几天来,弗兰格亚在普兰卢茨的东部战区取得优胜之际,街头卖报的欢呼声渐冒渐隐,如果情势利好,将领土一分为二并不是问题。

“形势对我有利可图。”拉特利耶装着自己摇曳高脚酒杯,眼边挂单眼镜片,铜镊子被举在半空中见着略显耀眼的光斑。

“什么形势。”娜莎扑在桌头要歇眼了。

“这不是您的事情,我说过——我的父亲倘若听不懂劝说,我就会做些什么。”

“你想给他甜头?”

“没错。”

钟摆靡靡之声令人尽管听得忐忑不安,谁知道猫头鹰何时窜出钟头震耳溃聋呢?

“战争”的爆发始于第二天——九月十二日。纺织厂很早就开始与时间做斗争,据说是因为在普兰卢茨的西线决定增派更多人手,而第四军实在耗不起,第二军则临时替换了它的位置。

因此对第四军重新补员整顿的任务并非以军部一己之力完成,而是平摊到大小多家手工工厂的身上。

拉特利耶被遣去登记军服的价格表,手工工厂里忙乱的很,数不清的破补丁紧挨着靓丽得多的布料,白净的衣服是由无数个布上刀疤脸贴缝而成的。他到头来一想想查维希发生的血案,布疤编织孕育了它们,居然要为他们的诞生付出代价,白净的亚麻和羊毛大衣以铁做靠山,以铅做弟兄,背弃他们真正的同类,而破布的患难之交居然只有肉里长的朱砂。

“感觉不太妙。”他喃喃自语。话语刚落,记在总金额的那一栏上油墨滴污,正巧落在数字与数字之间,他正还没刻小数点之际,周围的喧哗和疲倦衍生了不断敲打他心灵的恶习。但还未想起下一步,就突然害怕起来。双手僵如石块,脸木讷如树皮,心压沉于深海,气上下喘如瀑,恶如离弦之箭,善如待救之鸽。

发毛的各色长袜游离游往在少年的眼前,粗足长腿纸上不忘各色各样的杂言——来王都附近打工的也不都是本地人,外省来的话——说的似弹簧,如果清齿龈边擦音更浓厚些的话,那就是往西北的西弗兰格尼尔普来的,如果是喜欢把ui发“乌”的长音,也不喜欢元音挨着N发鼻音的人,那应该就是罗艮蒂瓦区、诺尔尼弗区一带的人,人们觉得他们说话如铃铛,特别悦耳。那王都本地人呢?他们也有自己一套说辞,以他们的倔强,还是坚持在尾音e发原声而不是“呃”。

粗言谓语不等闲,但拉特利耶对这些话一向不喜欢。就请求他们快些搬运,岂知一旁的人挤掉桌上的油墨,乌落纤纸,记数的纸张都要遭殃,这一次更加要命,就连军服寄出存件的数目也涂污一片,他不得不从犹豫中清醒过来,指甲大的油污遮盖了全数,又令人回去数,结果半数军服已经被装订在马车上。

他正想着要喊停,内心却又一个想法——现在是不是我应该说自己不称职的时候?

车轱辘就要滚出房外,他才舍得喊一句:

“等等,刚刚那车东西,我是说军服,它多少件?”

有位五十多岁的白胡子站在马车的载货箱内,“先生,您是说现在在车上点装的,还是这房子里所有的?”

“所有,所有。”他手还在打颤。

“三百五十件。”

“谢谢你。”

他应声让大家检查军服的洁净和完好性,大概半刻钟之后才想起来要抄下新的数,然后才让大家各干各的事。在总价值旁的油污则令他蔚然一笑,既然这是未可知的错误,他干脆如实报上。

“仅仅报数应该不会太大差错的。”

他就把这张单呈上去,递给父亲去看。原想着例如这些累计的差错,证明自己的无能,这些天来实在无法动手,即便在做工的时候合眼歇息,也未见的多少责骂。

“没问题吗?”他在粗略地打量那张价格单。

“应该……没问题。”

“那姑且就信你一次。如果做累了就歇息去吧。”

粗糙的手触碰他的右肩,抵不过困意的父亲右抽身回到另一边去对数了。

这种信任是很纯粹的,没有任何杂质。

拉特利耶垂着头依在门柱边俯视地面,阴影和各色鞋靴、袜往鞋更以上的地方,沉思良久,明显的错误应能察觉得出,意料之外的答复引他恍惚,垂丧如淋湿的菜梗,眼帘所见因为失神而模糊。

苏拉日的工作忙碌,以至于毫无要休息的机会,到了晚上,他回到卧室倒头就睡,过了两三小时,半夜初醒,连鞋都没穿就走出房间。

“呃……我到底要干什么呢?让一只手掌阻止另一只手掌?”他来回踱步,有那么一刻又想从楼梯窜下去,“难道我还要改回去?这是意外。”

被黑暗罩盖大半边连,他颔首托下巴着思考,屈膝仰坐,陷入停滞不前的境地,自上次病患以来又感觉不至于怒不可遏。任命状也许也真就是戏耍自己的废纸一张,踏实在手工作坊度过一生也未尝不好。

但这是他所满足的,所追求的?这一疑问浮现在他脑海之中,化为眉间的褶皱。所望的一切寂静和深处不可见发乌黑,颇为孤寂,咫尺近千里的连绵火光,化作眼前在房内仅剩的那几缕温蕴,若隐若现的橙芒照到他的左眼,目视那些地板边缘的缝隙,化似一张箭矢般指明前路。

应该要回去。

“倘若出事我负责任吧。”

他走向窗边,看着一轮眉月被乌云弥蒙遮掩,云雾之间满是令人感到清爽的冷光,又在书桌前写下几笔字,就又睡着了。

第二日,第一团的军需官派了代表,十多位后备燧发枪手紧跟在后,与南特等工厂伙计在制衣工坊验收,军伍们的领头看起来四五十岁,头发有一角发白,鼻子上还有个痣,手抵着佩刀,刀鞘由上到下数第二个铜护套还有被劈砍过的痕迹。

他们看过样板,从马车上捡了两套军服,外衣的袖子是松树叶绿,还带三个银白的尖头横条,袖扣也是银色的,在大衣上的尖尾横条和袖边的色彩不一样,分别是银白和袖口同绿色,近盖着腿部的两边还有口袋,边缘也有松树叶绿的条。三角帽的帽沿是白色的,还有一边贴有同绿色的羽毛。

“这些服装别说够格,品质无可置疑。”代表说。

“如果都没问题,那我们就结算。给足尾数,你我又成交了一笔划算的买卖。”

“都同样是为陛下效劳嘛。”

不过当南特他自己给出账单时,双方都诧异于这价格的廉价。

“你这是……哦,彰显对陛下的忠心?”

无形的推手着查茹兰特先生,又何况在十名列兵的陪同下,刺刀套都开口了。

“我认为……这个价格仍有需要商讨的空间。”

“不是已经商讨完毕了吗?”代表的话就像钢琴逐渐右弹升调般愈发尖锐起来,“你知道的,当我看到这种价格,我们万分感恩,如果这单买卖成了,你可就能得到美名啊,到时候客源一多,别说是周边村镇,乃至于佩尼萝人都会光顾的,借我之口,我也许可以请示王家行会委员会,向陛下给你在军服优先方面行个方便。”

南特的眼睛让拉特利耶不由发怵,但当父亲的目光真的扫到他身上的时候,却没有一点责难的意思,“但我是恐怕如果账目对不上,你就会有麻烦,如果能确保你的仍能够耍点心机,不会被贬谪,那就在这里签字,一切就完了。”

“放心,我有的是分寸。”代表大手一摆,伸起羽毛笔挥肆草线,一个潦草大名——“德·费伊尔”锤定了这桩买卖,“国王为财政焦头烂额,我们只是为其分忧。”

“的确,战场上的争锋让你们折损太多了。”他领着军官和其士卒往外走,外面耀阳注面,风凉如梳,斑驳的树叶化黄落地,就像西线完全不着调的部署一样。南特又特意说道:“但愿来日第一趟春风来临之时,你们的刺刀会刺入维斯安特疆域内。”

“但愿如此。”

随从们就领着两辆运货马车离开了。

可拉特利耶觉得他活不过来年临春。

他们都一言不发,各干各的活,唯有南特对他的儿子说:“这些失误不算什么,这些天来我对你管得紧,等以后再去做管账的事情也不迟。”

“也就是说我能回家了?”

“理应如此。”查茹兰特先生说。

然而来到钟表店的时候,拉特利耶把来龙去脉讲清楚之后,作为交好之人,帕洛斯却说出这番话来:

“以我所见,它正是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媚阳罢了,也不排除南特,也就是你的父亲,如果想要让你留在他那里做工,不同于常人、恰当的宽仁也是有必要的。”

“父亲大人的意思是说:如果查茹兰特先生格外开恩,这就是在哄你,如果他日后要追究起来,那就是缓兵之计,狐狸骗兔子的毛绒诱惑。”

听完两父女的话,拉特利耶由不得寒毛竖起,就连直视晨阳的勇气都被折损一刻多,阳光也不再具有温暖的含义。

“那怎么办?”

她说:“很简单,没问起话来的时候一句话都不要说,你抱着愧疚的心态,替先生多做几趟事情就好。”

“我也能替你圆几句话,他总不能伸手打笑脸人。”沙斐拉日先生更是有所期待,因为这些天来已经很久没见过他了。

“但这样不好吧……”拉特利耶说,“这件事是我的错。”

大小姐娓娓道来:“没事。保持必要的缄默,如果非要说错,就错在没有仔细检查。因为正如你所说,它就是意外,来来往往的人把油墨撞倒,为了检查军服有没有被油污的差错,从而忘记了这点。而且你也说了,写小数点的时候也没看清楚,以为已经写了,那天你也很累,分不清看似简单的差错其实很正常。而你哥和管账事的师傅也跑去外头,没人检查,人百密一疏自然就亏。”

“不过,你所言是真的吗?”她侧过身来用一种窥视偷吃者的眼神看待拉特利耶,“仅求你不要胡说八道这就足够了。”

娜莎的处境看似相当悠闲,偶尔抽空和珊妮逛镇上,这件事一并与他说,“上次么,我和珊妮去逛集市,她也有问到你,说是你到哪去,我同她说你在被一沓的账务折磨。你今天有空的话,就命令你跟我上集市去。”

“去集市?也好。”

他们向店主咿呀几句之后,就满怀惬意地巡游镇上的集市去了。

不料帕洛斯的言辞一语中的,风平浪静地应一个星期以后,秋叶泛黄,整个潘诺都陷入浓郁的橙橘之风。从跳蚤市场上的琥珀显出沙粒般的刺眼黄斑,娜莎和她的仆人各挑一个,拉特利耶揣在口袋里时不时地看,就在他又一次凝视之时,回旋镖终于打在他的头上。

“你最近工作很不在状态。”南特站在他面前同样盯着琥珀看,抵捏着桌沿,“不过,过去的事情也就罢了。”

他的儿子收回琥珀,藏在口袋里,“上次是我不好。”

“这同样是我的疏忽,不妨是一种信任之失,做生意的始终不能和当兵的比谁能打。”

“但……”拉特利耶哀叹一声。

“难道你还有话跟我说?”

“的确有。”他对父亲长呼一口气,“这件事我有故意的成分,我只是重新点算了衣服的数量,至于金额总数,其实我应该再重新计算,不至于连这些东西也不会做……”

“你那天并非精神很好,我见得出来。”

拉特利耶继续说:“这不合理,对庞大的亏损又为何不加以斥责?”

“如果按照原先算法,其实第一团交给我们有总金额一成的定金,剩余的就是九成的余额,当我知道疏忽导致剩余的九成居然打一折的时候,心里自然是不痛快的。后来我一想,如果作为工厂的领事,我并没有做到核对的指责,你就算是怨墨利乌斯没给你一点时间去思考,那也于事无补。要知道铁齿铜牙可抵不过铅弹钢刀,阴险又喜欢抽油水的人也喜欢在这种疏忽中抽刀割肉,一旦你又把人家到手的肉抢回去,信誉就成废纸了。”

“难道非要吃亏?”

“你这孩子,对棍棒怎么讨道理?”南特请儿子坐下,自己倒还没找到一张凳子,“这一次吃亏是我方的疏忽,但我丑话说在前头,如果军部自己查上来,我可不认这是赠礼,这是动态妥协。”

“那个。”他把手掌心翻出来给父亲晃,“如果你听我接下来说的,这件事和我也有关,我会付这个……”

“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南特的口气愈发激烈,“莫非你还能把这些钱要回来不是?”

“我其实……是因为。”拉特利耶支支吾吾地说:“我不情愿纠正错误,这不是我想干的活,明知道的错误其实可以逆转的机会就放任它溜走。我只肯说这不是我想要的。”

“你要累死我,拉特利耶。”

“嗯?”

“你给我听着,上个星期的事情如果你来担责任,如何取得资助者的信任,怎么确保你能挣回这个亏损,以及它后续引发的一系列后果你一无所知。这不予追究,我亦领错。”查茹兰特先生的耐心都快烧尽在眉目之中,“但跟你的父亲谈条件是需要本钱的,用芦荟磨胡子的小家子气所为来对抗我,你休想。如果连这些疏忽也做不好,就不要妄言道其他的事情了!”

“我不觉得算账能让我好到哪去,还不如不读书,浪费时间和钱。”

南特快把自己手上刚拿的凳子捏凹之意,语调三步一跨,“你最好明天真的不去。呵,你非要吃铅子莲花羹,喝硝碳迷魂汤,望着火花欲盼仙,挨着鞭子要登天。”

“登天就登天。我都还没说,全让父亲你一个人说了算。”拉特利耶发怵还不忘叫嚷两声,“你怎么知道除了当兵我还没有别的追求呢?那张纸还不是被你撕掉丢在后巷里的,你看我还有资格吗?但你也说过,知识能清澈人的心灵,你让我对数字面面相觑,全是钱,全都污浊了。好嘛,我就算待在大学里我也不想在账本堆里发霉,绝不!”

“你,你果真要讨打吗?!”

“我小时候不受你打过几回?查茹兰特先生,您得知道儿子身体还硬朗。对嘛,你是家里的国王,可你只有棍子,没有权杖。好嘛,你尽管打好了。”

南特的儿子果然有那么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眼见这场讨论大锅烩彻底煮糊了,更为较真,“我瞅着那些织布机就像枯骨,还不如让我去捣鼓机械嘞,还账本?没有品质和效率哪来的钱。”

南特眉头一皱,“你的意思是——是说我不对?”

“那我没这么说,建议已经提过了,你不听我的吃亏在前头,就别怕钱在手指间溜走。”

“哦豁,我不听你的就要亏钱咯?”

拉特利耶双手摊开,摆出一副没辙的样子,“不跟时代变化怎么能赢得先机?那一切就只能看墨利乌斯给不给你接下来的运气了。”

南特咆哮道:“你个犊子妄我没把你生的更聪明些,崽种!”

厚木哐当咚咚,叩击沉重响亮,还没待拉特利耶反应回来,脑袋就被一阵钝击锤得麻痛,被小凳抻击出几步远,手心全都蹭破一层皮,他哪知道自己所见的全是黑白带斑的星辰,那些不规则的形状沿着角来回拉伸压曲,隐约可见又一阵巨影蒙盖在他的面前。

拉特利耶尚能耐得住手心的灼痛,抵在他自己的背影所照的地面上,略有神智不清醒的感觉,吐字断断续续:“不管怎么说……你蔑视智慧……呵,我不会还手。”

“我看你是欠打少了。”

他拿手去挡,被敲打得如啄木鸟扎入深层年轮之位的痛处,又无法阻挡,双手完全瘫在疼入骨髓的封印之中,脸又挨了一凳面打,不知又来回翻滚追避几次,拉特利耶完全立不起身子之后,他的父亲这才罢休。

“不知深浅。”南特把凳子抛在角落,“你滚出去,要是没钱我看你能饿几天。”

“我没打算对付你……如果你认为这样好些,我无所谓。”

“我只是想让你认清你的定位,天上之星辰都有自己的方位而已。”

门后的吱嘎,渐深渐隐的呼啸携同冷风湍洗室内的闷热,脚步声轻盈沉稳,还有叮嗒作响,听出女式鞋跟的置地声。

“拉特利耶!”娜莎大步跃到他的身边,用手帕擦去他嘴角的血,“伯父不要再打了,劝告不能把人的灵魂都放逐出去。”

她要把整个身躯都置在他们之间,娇弱的身板在父子的面前终于洗刷挥之不去的怨怒。

帕洛斯也被这一刻所见的赤红感到震惊,“你就是这么对你儿子的吗?南特我真没想到,你会是这样的人。为了把儿子钉在原处,准备钢钉将手脚全都锲入身后的砖墙。你要是看看弗特他这般斯文耐心,也犯不着大动手脚鞭挞殴打自己的孩子。”

“我还得问你,凭什么要让他学你们那般坏?”南特依旧激动,却又比之前好些了,“怎么?你们也是为拉特利耶求情的,来压辄我教育的方式?”

“并非如此,我们也好一些日子没见了。”帕洛斯摊开双手稍许鞠躬致意,“你看,朋友之间没什么火药味能够挫败其感情。”

“是你让他当兵的?”南特依旧不耐烦。

沙斐拉日哀叹一声,怅然若失地接连喘气呼气,他说:“绝无此事。我怎么会呢……怎么会?我来告诉你——阿尔比斯死了,我们的老朋友葬身在一场灾难之中,你居然会认为我唆使他去征战,我有多无耻才会这么做,无疑破坏我们之间的信任。”

“查茹兰特叔叔,正是这种令人不知何以寻求快乐方向的迷茫使我们来到这里,你要问我愿不愿意遣他去当马前卒,我也会面露难色地拒绝,实在太荒唐了。”娜莎嘟着嘴,牙紧合着又对拉特利耶说:“我来看你,免得你与你父亲闹不和,笨蛋不会说话才挨这样的苦。”

“谢谢。”拉特利耶几乎陷入昏厥,倒还有几分意识,“你真好……我很喜欢。”

“才不是因为关心你呢。”

娜莎的眼皮合闭,深思为什么泪腺如此活跃,恰好就是在他们蹉跎那么半个小时之后的荒诞,记得她姊曾说的预感居然成为现实,一切就更具哀伤之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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