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星宇看了看时间，将胳膊上带着黑色的腕表伸到侯炎眼前。
侯炎还没反应过来，只看到白皙的胳膊伸了过来，便一把抓住，细腻的触感在掌心蔓延开来。
“你这是干嘛呢？”
“我没干嘛。”
“让你看时间呢，已经过十点了。我们什么时候回？”
“我问问我妈哈，看她们那边结束了没，你跟小姨一起回。”
得到的回复是，“让他们懂点事，照顾好哥哥。”
“哥，她们这顿饭吃的够久的，还没结束呢，你跟我回家吧。”
“没事，我带钥匙了。”
“你认得路不？”
“认得。”
崔文浩看了看时间：“翊哥，时间还早，要不要去网吧来几局？”
“你不是戒游戏了吗？”
……
除了两个女孩子，其他人都有点想撤的感觉。
崔文浩拿出他的结束语：“革命之路道阻且长，同志们仍需努力啊，为了明天的早课积蓄精力，咱们碰个杯就撤了吧，下次有缘再聚。”
干杯。
一行七人浩浩荡荡的走到分岔路口。
耗子看了看在场的几个人。
“大家怎么回。”
“女士们，打车还是走回去。”
“刚刚吃太多了，正好走回去吧，反正也挺近的。”
“行。”
“哥，你不跟我回家的话，我送你回去，大晚上的不好辨别路。”
“我跟他一个小区。”陈翊难得的主动开口。
“哦对，你现在跟陈奶奶住，我怎么把这茬给忘了。那正好，你俩搭个伴。”侯炎说着。
崔文浩对着两位女孩说:“咱们都在一个方向，顺路，那就一起回吧。”
大家都说行。
只有女孩肉眼可见的不开心。
思想斗争了一会，她还是过去站陈翊旁边，鼓起勇气挽着他的胳膊，“陈翊哥哥，你送我回去好不好。”
陈翊一如既往的冷着脸，抽出了自己的胳膊，带着点淡漠疏离的口吻说道：今天太晚了，你们人多挺安全的，下次有机会再送你。”
崔文浩知道陈翊的脾气，怕女孩子纠缠会惹他生气，让女孩下不来台。
便发挥他的特长，贱兮兮的说道：“嫂子，我们保证给你安安全全的送到家。以后见面的机会还多着呢，不在于这一次，是吧。”
女孩脸红，但是心里仍然不乐意，这是好不容易才得来的机会。但人家已经这么说了，也不好再纠缠：“那好吧，那明天见。”
“嗯，注意安全。”
“哥，你到家也给我发个消息哈，要是翊哥半路消失了，你就打个车或者给我打电话，大半夜别乱跑。”
“翊哥是那么不靠谱的人吗？”崔文浩说着给他来了脑瓜崩。
大家笑挥手告别，然后分道扬镳。
一行五人，热热闹闹的，与这寂静的街头形成鲜明的对比。
另外一边，一行两人，冷冷清清的，跟沉默的夜色融为一体。
小城市的好处就是，白天黑夜分的很明确，白天辛勤劳苦，晚上安静享受生活。
确实是，这才十点半，路上已经很少有车辆经过，行人几乎没有的。
陈翊为了配合宫星宇的步伐，放慢了步子，他那长腿的优势都发挥不出来了。
安静的夜晚，只有橘黄的路灯洒在清冷的地面上。
这条小路没有过往的行人和车辆，只有两个人的脚步声回响在空荡的街面上。
白天的酷暑尽消，微风一吹，竟然有点凉了。
宫星宇瑟缩了一下肩膀，白色短袖中的胳膊，起了鸡皮疙瘩。
“这才九月，温度就已经这么低了吗？”宫星宇搓着胳膊问道。
“只是早晚凉。我们这边离沙漠近，昼夜温差挺大的，早上出门的时候最好还是带个外套。”
“哦。”
“那会，纸巾是不是砸到你了？”
“没有，擦着过去的。”
“那就行。”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
穿过一个广场公园，算是一条捷径，可以节约一点路程。
公园绿化做的不错，树木林立，郁郁葱葱，遮天蔽日，是避暑纳凉的好地方。
广场中心音乐喷泉此时停止了工作，只剩地面湿湿的。
穿过一条长长的绿茵小道的时候，两边高耸浓密的树荫挡住了光线，显得深沉安静。
绿植泥土和生命之源的水作用后引发出的土地的清香，在没人的夜晚更是无限放大，宫星宇不由的深深吸了一口气，心里感慨道，“空气真好，”心情都变好了。
就在喜悦的时候，几声不合时宜的斑鸠叫声打破了他的思维。
在幽静黑暗的小道上，突如其来的奇怪的叫声让人毛骨悚然，感觉那声音就在自己的头顶上方在自己的耳边，惊吓中往旁边一闪，就撞到了陈翊。
陈翊伸手扶了他一把。
手抓在他冰凉的胳膊上的时候，他掌心的温度让宫星宇觉得有那么一丝的暖意。
“那是东西在叫？怪吓人的。”
“是鸟，这边很常见的斑鸠，。”
陈翊将他拉到自己右边，右臂很自然的就搭在他肩膀上。
像是朋友间亲昵的姿态，也像是一种保护的感觉。
他手掌的温度，贴在自己起着鸡皮疙瘩的手臂上感觉刚刚好，就像寒冷的冬天中的一盆炭火。
鸟的叫声又断断续续的响了起来，这次仔细的听，那种初入耳中的惊悚感好像也没有了，听久了还挺好听的。
有多久没有听到过自然界的鸟叫声了呢？
所见到的鸟类都是人工养殖的。
养在精致的笼子中，有着华丽的羽毛，伶利的步伐，优美的翅膀，精致的食物，却怎么也飞不出那方寸之地。
向往天空的自由，也割不断现实的禁锢。
那是一种悲悯，是对无法改变残忍现实的无力感。
“这种鸟没见过，是不是就生长在你们肃城这一带。”
“应该是北方一带都常见，具体没了解过。”
“哦”
“它们的叫声一两只还可以，要是十几只同时叫，就跟鬼片中里面那种背景音差不多，你看过恐怖片没，就那种夜深人静的时候坟墓边上突然传出的……
宫星宇拍了拍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臂。
“你别说了，大半夜怪渗人的。”
陈翊偷偷勾起嘴角。
走过这条绿荫小道，外面就是连接城市的次干道。
不远处路灯光打过来，心里的慌乱顿时减少了。
路灯的清辉，将两个少年的影子拉的很长。
“沪市可是数一数二的城市，怎么到我们这种小城来了？”
“你不也是在省城念书吗？为什么来这个地方？”
“这是我的故乡，小时候在这边长大的，我奶奶也在这边，当然……也有一些乱七八糟的其他原因。”
宫星宇没有打听别人隐私的习惯，便没再下问。
“哦，我是因为一些变故来这边的。”
“相遇就是缘分。小地方有小地方的好，你呆的久一点就知道了。”
“嗯，是挺好的，刚见到小猴子的时候就感觉到了。”
“这边的环境还能适应吗？”
“挺好的，才九月份天气就很凉快了，我们那边正是高温天呢。我喜欢这边的温度。”
“喜欢就好。那你在这边除了猴子，还有没有其他的亲朋好友。”
“没有。”
他的语气带着点落寞。
陈翊动作娴熟的揉了揉他的头发，自然到当事人都没有觉得不对。
宫星宇侧头看他，只看到他清晰刚毅的下颌线。
他的记忆中，只有爸爸和妈妈这样摸过自己的头发，还是他小的时候。长大了就只剩疏离和天人永隔了。
沉默无言。
一阵手机铃声。
“小翊，几点回来啊。”
“奶奶你先睡，不用等我，我们刚吃过饭，晚点回去。”
“行，不管你了，注意安全。”
“好。”
“你跟奶奶一起住啊。”
“是，大多时候在奶奶这儿，有时候单独住。”
哦。
走到小区门口。
有间小卖部的灯还亮着。
“你等会。”
陈翊掀开塑料门帘，微微低头，买了一盒烟，两瓶水。
他把一瓶的盖子稍微拧松一点递给他，自己拧开痛快的喝了几口。
小区门口赤白的灯光下，他的一半脸明亮，深沉且孤傲。一半掩藏在阴影中，看不清楚具体的神色。
宫星宇总是容易被这些小细节感动，。
虽然因为身高差的缘故，宫星宇看陈翊需要仰起头来，一种压迫感。
但今天相处过后，身高形成的压迫感好像变成了一种安全感。
陈翊借着灯光，一圈一圈的剥开烟盒外圈的塑封。
抽出一根给他，“来一根。”
“不用了。”宫星宇摇摇头。
火苗窜出，一圈烟雾升起。
他吸了一口，伴随着舒服的叹息缓缓吐出烟圈。
宫星宇觉得他这个动作确实很适合他，十足的流氓气。
转头喝了一口水，“少抽点吧，对身体不好。”
他笑了一声，不是冷笑。
“走吧。”
刚往里面走了几步，就听到大门口有人喊他的名字：“陈翊。”
接着一声口哨。
两人同时转过身。
门口那个人一身非主流的打扮，长长的头发遮住了大半部分的脸。
手里拿着一个东西对着他们晃了晃。
陈翊吐出一口烟圈，转头对宫星宇说，“你先回去吧。”
“好。”
宫星宇偷偷在两人身上打量了一下，确定对方战斗力没陈翊强，便先回去了。
爬楼梯，开锁，开灯，将所有的开关都打开，灯火通明的地方他才安心。
给侯炎发了消息，“我到了。”便去卫生间洗漱。
擦着湿湿的头发出来的时候，距离小猴子的回复：“那就好，早点睡。”已经过去了十几分钟，他将手机扔到沙发上没再回复。
吹干头发，趴在沙发上百无聊赖的刷会手机。
等了半晌见本小溪还没回来，不想发消息打扰她，便留了客厅的灯，回房间睡了。
可能是因为本小溪没回来的缘故，他前半夜都没怎么睡安稳，总感觉半梦半醒的。后半夜听到开门关门的声音，他才迷迷糊糊睡着了。
早上的闹铃响第三遍的时候他才渐渐清醒过来。
挣扎着看了看时间，七点十分，一个激灵，整个人都醒了，匆匆忙忙的洗漱穿衣。
然后找了半天的包，才想起来，昨天从姨母她们那离开的时候忘在那边了。
七点半早读课，第一天正式上课他不想迟到。
急急忙忙的跑着，在小区门口的早点铺子口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早啊，陈翊同学”他微笑着打声招呼。
看到熟悉的人，心里安定了不少。
这是他第二天去学校，路线还不熟。
昨天是本小溪送他到校长办公室的，在他的再三坚持下，她才没有跟着他去教室。
陈翊多买了一份早餐。
一杯豆浆和两个包子。
递给他早点的时候他还没反应过来，“谢……谢。”
突然想起昨天猴子说的别太见外了。
“那我明天早点出门，帮你带早餐。”
“不用。”他咽下一口包子。
“我们不用走快点吗，只有十分钟了。”
“带你抄条近路，以后时间来不及的时候可以走捷径。”
穿过小区门前面的马路。就是一个勉强称得上公园的小园子，沿着鹅卵石小道就能走到对面那片待拆的城中村。
穿过城中村就能看到学校了。
走进这片上了年纪的老巷子。
里面弯弯绕绕的许多小道延伸到不同的方向，压根不知道该走哪条。
地面是红砖铺成的，有些地方已经凹凸不平，一下雨就唧泥。
经过时间的沉淀，此处落满了灰尘，红砖变灰瓦。
墙壁的颜色都是一样的灰扑扑还有斑驳脱落。
抬头看上去，两层楼的高度，上面只有个小小的窗户，看着有点压抑。
今天的天空格外的蓝。
看着这迷宫一样的巷子，平视的时候是阴暗狭窄的小道。
抬头是逼仄的天空，突然想起了坐井观天这几个字。
也许，抬头能看到的这一条湛蓝的天空，就是这片荒废地带唯一能仰望的美好的吧。
“这边还有人住吗？”宫星宇轻声问道。
“没有。本来早就应该拆的，政府的拨款迟迟下不来，就这么耽搁下去了。”
“哦。”
“你自己先记一下路，下次你自己走的时候就不会迷路，这片地方不是很大，但万一绕进去，也挺耽误时间的。还有……”
“还有什么？”
“没什么，可能要迟到了。”
“那咱们走快点吧。”
“以后早上赶时间的话可以从这边走，平时能走大道尽量就别走这种小路。尤其是晚上。”
“为什么啊？”
“这边毕竟都是老建筑，年久失修，要是有砖瓦落下，砸晕人，好几天都发现不了，发现的时候尸体都臭了。”
宫星宇瑟缩了一下。
心想真有这么夸张吗？
如果出事的是自己的话，真的只能等发臭了才会有人寻着臭味找到自己吧，哎，真是可怜。
“还有啊，南边快临近出口处有一家网吧，别去，尽量能远离就远离。”
“南边？网吧？”
“为什么啊？”
“有流氓，强抢民男的那种，尤其是你这种细皮嫩肉，长的还不错的……
额……
“反正记住别走就是了。”
到学校门口的时候，上课铃声刚好响起。
早自习，一般都是班主任坐镇，他们的老卢几乎不来，一个班的人也是散养惯了，但是得防着点教导主任的巡视。
被逮到要在周一升旗仪式的时候当着全校的面念检讨，那是真的很丢脸。
尤其是当自己喜欢的人还在人群中的时候，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所以，在早读课上，坐在最后一排最后一位的同学，就成了全班的侦察兵，边吃早点边关注着走廊中的动态。
要是有老师来这一层检查要提醒一下，让那些补觉的和玩手机的都醒醒，别被收了手机还要做检讨。
其他班级朗朗读声传遍走廊的时候，20班的教室落针可闻。
除了有几个趴在桌子上睡得天昏地暗的同学外，其他同学都很认真的在看书，至于看的什么书那就不得而知了。
这时，侦察兵迅速的喊了一句“巡查组来人了，快醒醒，快醒醒。”
教室里面迅速的响起藏东西的声音。
读书声随之而起。
当宫星宇和陈翊从后门进来的时候，侦察兵同学焦急的喊道:“两位同学走快点，快点坐好，教导主任进前面的班了。”
在座位上坐定。
宫星宇戳戳小猴子的肩膀，看着他睡眼惺忪的样子，你怎么永远一副睡不醒的样子。
“一听到上课铃我就犯困，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那真是没救了。教导主任很凶吗？怎么坐在后门那个同学那么紧张。”
小猴子揉了揉眼睛，背抵在宫星宇的桌沿上，用书遮着嘴巴，“一个班级里要是有人被逮到，班主任就得跟着挨批，老卢对咱们很不错了，不能连累到他。他要是生气了不给咱玩手机的自由，那样太得不偿失了。”
“自由？”
“是啊，老卢从来不收我们的手机，只是提醒。除非你光明正大的扰乱了秩序。其他时候只要你作业做了，他讲的课听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
“还有这么宽容的老师？”
“可不是，老卢对咱们好，咱们也不能不地道。教导主任最喜欢逮学生，逮着要当众念检讨。班主任还要承受教导主任的碎碎念。
大家都不愿意撞在教导主任手里，所以格外留心着他。”
宫星宇会意的点点头，找出了还没复习的英语课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