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红梅问他，“黄总，吴老板的货你看中了吗？”
“没有。就这么堆在老鼠到处跑的地方，就算合格我也不敢要。”
“我也是觉得那环境太差了。”
黄弘扬又把手包夹在腋窝下了，双手放在皮带处。还是白衬衣，领子系上，袖口扣实。
五月的天已经很热了，唐红梅换了短袖衣。看着黄弘扬的打扮，她都替他感到热。
武老板开了辆奥迪轿车来的。
等都上了车，武老板说：“我的货在以前的百货大楼仓库那边。这几天请了人在分级。”
听这行话，武老板应该很了解老板需要什么样的货。
到了地方，拾级上了二楼，是个大平层，开阔的空间，水泥地被拖得很干净，堆放薇菜干的底下摊了塑料布。八个妇女在很大一堆薇菜干里分拣粗细，粗的一边，细的一边。
武老板把黄弘扬带到大约有两百斤量的一堆薇菜干，“这是特级的，是最粗的了。”
黄弘扬拿起一根，对着阳光看透明度。薇菜干茎上，渗透着红光。
唐红梅看清楚了，觉得这回他应该满意了。之前看吴老板的，的确没有这么透光。
武老板一堆一堆给他介绍，一级的，二级的，最细的。
唐红梅跟在后面学着怎么区别，对比。真是长见识，一根薇菜干还有这么多学问。
武老板报价，“特级的，六万一吨，一级五万五，二级五万。你做出口，一级是合适的，做国内二级比较好。”
黄弘扬露了笑脸，“武老板是行家。”
武老板笑道：“行家算不上。和广东老板打交道多，很多是做出口的。今年他们还没来收的。黄总先到先给你。”
“好。”黄弘扬转头跟身边的唐红梅说道：“你把武老板的四个等级的每一样带点回去，算一下出水率。”
武老板喊来一个工人去拿来小塑料袋和纸笔，递给唐红梅，“把每样袋子里写个数放进去，免得忘记搞混了。”
一个大男人这么细心周到，黄弘扬的心里对他有了新的评判。
“武老板，你这里有罐头厂吗？停产的，生产线还在的，我想去看看。”
“有一个，在郊区，我带你去。”
武老板不多问，开车带着他们去到郊区一个生产梨子菠萝罐头的厂子。
有个门卫老头，知道了来意，赶紧打电话摇来了厂长。
厂子快破产了，老头希望快点卖掉，自己也不用守着了。
在厂长办公室，武老板给黄弘扬和刘厂长互相做了介绍。
黄弘扬从手包里拿出一张名片，又将包放到凳子上，站起来，双手将名片，略微鞠躬递给刘厂长。
刘厂长坐站着，左手接过名片，看了正面看反面，然后老爷一样，右手向下压了压，“坐坐坐。”
唐红梅难得有机会出来见世面，大老板的主场，她只管观察他们的言行举止。看到刘厂长这么没有礼貌，心想难怪他厂子搞不下去了。
黄弘扬双手恭敬地给对方递名片，是他的修养，是他对别人的尊重。
他们主要是聊厂子打算怎么处理。
黄弘扬建议武老板，“武老板为人真诚办事磊落，愿意做我的供应商吗？接一个罐头厂，给我生产盐渍薇菜。”
武老板尴尬地笑道：“这一块我还不是完全懂，等回去你细说。”
黄弘扬跟刘厂长提出，去厂里看看设备。
这个罐头厂有一千多平米，车间里只有一条生产线，半自动的，机器已经生锈了。
黄弘扬看到车间里有一排水泥砌的池子，告诉武老板，“这个池子有用，薇菜就可以放在这里泡水。”
参观完车间，看到厂子周边的环境，杂草比人还高了。
从黄弘扬和武老板的对话中，刘厂长知道了他们的意思。他以为黄弘扬是来买厂子的，一听让武老板租下来做蔬菜半成品，不愿意陪同了，自己先出了车间，回到办公室。
黄弘扬出来后，来办公室和刘厂长打招呼，“刘厂长，我们先回去拿个主意，回头给你答复。”
刘厂长垮着老脸，“厂子不租。”
黄弘扬依然对他恭敬道：“知道了，谢谢刘厂长。”后退三步才转身离开办公室。
唐红梅将他的动作看得明明白白。这黄总的涵养是真好。
武老板将二人送到酒店门口就回去了。
酒店周围有一家小南杂店，有家水果店，其他是早点店。
黄弘扬夹着个包在那里找有电子称的小店。
唐红梅跟在他后面问他找什么。
“先把薇菜干称一下重，你记一下。”
唐红梅明白了，晚上做实验，明天定盘子。
她把四样都称好记好了，黄弘扬又道：“等会儿找服务员要四个盆子来，放你房间去泡水，标记好，别混了。晚上吴老板他们肯定还要来的。”
这人想得真细，唐红梅服了。
“下午休息。五点半下楼去吃晚饭。”黄弘扬说话间人已经走到房门口了。
“好的。”
唐红梅转身去找服务员拿盆子。
将四样薇菜干泡好后，唐红梅躺到床上，先给柳叶打了电话，问儿子的情况，说了自己在这边的情况，长话短说：“这个老板是真的大老板，那说话行事……啧啧，派头十足，像电视剧里的香港大老板……这回我学到了不少东西呢……”
柳叶在那头还是叮嘱她，“那就好……他没怎么着你吧。你注意点啊。”
“这你放心，黄总不是这样的人。我在他斜对面的房间。”
晚饭后没多久，吴老板带着他的人来找黄弘扬了，就是来问他要不要收他们的货。
“不好意思啦，货没有达到我的要求。”
吴老板不想就此放弃，“要不我们降点钱，四万八一吨收了吧。”
“不是价格的问题，我是做出口贸易的，食品有检测标准的，抱歉啦。”黄弘扬平静说道。
吴老板看起来很气愤，拉长了脸走了。
唐红梅这才走进去，坐在桌子那边，“黄总，吴老板好像很生气的样子。”
黄弘扬又在处理邮件，“没办法，他的货的确没有达到我的标准。”
唐红梅有一个很大的疑惑，不说不痛快，“黄总，我有个问题想请教您。”
黄弘扬的双手在打字回邮件，“请说。”
“您在还没有了解货在哪里的情况下就接下了订单，你不怕交不上货赔款吗？”
“我先把单子接下，签了合同再去找货，看起来是有很大的风险。但如果我先去找货再来签约，可能这笔单就落入他人之手了。同样也是有风险的。”他停下来，转过身，“但，我知道哪里有货，只是时间的问题，所以，我将交货时间定在我认为可以完成的范围内，给自己留足了时间找货源生产。”
唐红梅的理解是，“管他三七二十一，先把单子拿下再说？”
“前提是，你得知道货源的方向。如果湖南没有找到，我就去重庆，贵州，这三个地方总会有我要的货。最迟，七八份去东北找，只是时间成本太大了，所以，我要尽量在这几个地方找到货源。”
“也就是说，先要有五成的货源把握，再签这十成的订单？”
“差不多意思吧，你去琢磨吧，我要工作了，拜拜。明天早上七点叫我。”黄弘扬很干脆地说完就下了逐客令。
唐红梅回到自己房间，真就琢磨起他这做生意的道道来。
这得磨炼多久才有这样的把握，换她，肯定是先去确定货源再来签单，觉得这样保险。但万一呢？人家定盘子的功夫修炼的没有万一，只有一万。
早上七点，唐红梅准时去敲斜对面的房门。
听到里面回了句慵懒的“起来了”，赶紧回来洗漱。
唐红梅的房门开着的，黄弘扬过来看泡了十多个小时的薇菜干。
从水里捞出泡得肥大的薇菜干看了一遍，黄弘扬道：“按原样装袋，去电子称上过一下，记录好了来汇报。”
拿她当助理了？唐红梅却很乐意当他的小助理。
跑到下面水果店称重回来，将昨天和今天的数据纸递给黄弘扬。
黄弘扬看完，“你看，”指着纸上的数据，“5克泡出了30克，6克泡出了40克，这两种等级的出菜率最高，这就很符合我要的标准了。”
“这样啊。那新鲜的薇菜采回来有什么要求吗？”
这个问题问到点上了，“薇菜离了土很容易老，要先把杆脚放在泥土上糊点土锁住切口水分，这样，薇菜可用部分就多一点，也不会有杂质，泡发后透明度就大一些。”
“明白了。又学到了新东西，”唐红梅想收藏这张纸，“黄总，这张纸可以给我吗？我要学习一下。”
“可以。你回去后，找找你们哪里有没有可以合作的罐头厂，给我做供应商。我叫一个经理带你去离你琉城比较近的沅江厂实地考察一下，你也可以来我在广东的厂子看一下，来我公司考察。”黄弘扬关闭电脑，收拾桌上的东西。
这两天接触下来，唐红梅对他提议的，当他的供应商动了心思。自己不是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事做吗，现在有棵现成的大树，何不背靠一下呢？高兴地表示，“一定去您公司看一下。”
唐红梅准备回房收拾东西，被他叫住了。
只见他从手包里拿出一沓百元钞，“吧嗒吧嗒”数了一把，递给她，“给你的辛苦费。多亏了你和你哥帮忙。我等会儿就去武老板那里提货，押车回广州。你怎么回去？”
唐红梅看着面前的一沓钱，不知该不该接，“黄总您太客气了。说起来是我骗了您……”
“拿着，你应得的。”黄弘扬往前伸了伸手，“不算骗，你很真诚，值得信赖，也带我找到了货。”
唐红梅只好接下了这一沓钱，羞怯道：“拿您这钱不好意思啊。”
“不说这个话啦。你怎么回去？”
“哦，有绥宁到琉城的班车，我做大巴回去。”
“那好，路上注意安全，到家了告诉我一下。”黄弘扬提上电脑包，夹了手包，“我去退房，你自己去吃早饭吧。”
这人说话真干脆。唐红梅笑着应道：“好的，祝黄总一路顺风到家。拜拜。”
两人就此别过。
唐红梅协助黄弘扬完成了收菜任务。
回琉城要坐三个半小时，够晕了。
包里揣了一沓钱也不知是多少，弄得唐红梅像揣了个炸弹似的，在车上时刻提着神不敢睡觉。
下午到家后才放松身心。第一件事，先把那一沓拿出来数了一下：三千块。
唐红梅高兴得像捡了个大元宝，兀自笑的嘴角咧到了耳朵根去了。
这算不算是她开“皮包公司”得的第一桶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