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是旧日支配者……
这特么都是什么倒霉玩意儿。
张谨一个激灵，醒了，然后无视了梦中的那一坨坨不可名状而庞大的黑色巨影，翻了个身，继续睡。
作为一名零零后理工科钢铁直男，张厂长对于宗教和玄学没有半毛钱概念。他又是国企大厂的老总，作风强势张扬又爱斤斤计较，有仇从来不隔夜，更不能容忍任何魑魅魍魉在他头顶上蹦迪。
一觉醒来，张谨感觉自己左边的鬓角在隐隐作痛，他摸了摸包扎伤口的纱布，也不以为意，还当是之前撞的那一下还没好透。脑子里正盘算着大事儿呢，有人轻轻敲了敲厂长办公室的门。
他起身开门一看，厂党委书记虞崇明站在门口。
除了方毅山在外面有应酬，另外三个领导全部在厂里白加黑零零七，在张谨外出开会的这几天，厂里的日常生产管理是虞崇明帮忙盯着，以厂为家已经成了常态。
虞崇明一眼就看出来张谨的精神状态不太对劲，但是他没吱声，而是以公事公办的口吻说：
“找你商量个事。”
张谨连忙将虞崇明请了进来，客客气气地说到：“虞书记，有事情您喊我下去得了，这还得麻烦您专门跑上来一趟。”
为了去线上方便，虞崇明的办公室在一层，张谨的在三十五层，虞崇明专门坐电梯跑上来的确有点不方便。
虞崇明也没跟张谨多客气，直接在沙发上坐下。
“我老领导昨天给我透了一点集团总部军代表那边的消息，说是咱们在月球上新发过去的那台机子运行状况良好，部队想增加采购订单。本来昨天就想当面跟你说的，结果市政协和市委党校来厂里考察，我光忙着接待，耽误了。”
一听部队要增加订单，张谨顿时来了精神：“虞书记，好事不怕晚，这件事咱们自然得全力以赴，也好在今年年内完成扭亏为盈的目标。”
虞崇明盘算的是另外一件事——尽管他是厂党委书记，但厂里的财政大权可是牢牢捏在张谨手里面，有些事情还是得通过张谨这个一把手拍板决定。
“这次部队准备一口气订六台机子，厂里也有钱了，我想着能不能改善一下厂里的伙食——毕竟宣传这事儿归我管，之前员工天天在网上吐槽咱们厂的伙食全集团最差，搞得全网都知道，对厂里的影响真的不太好。再说今年又新来一批实习生，好不容易拢到手的孩子，别因为吃的不好跑别的厂子去。”
订单增加了，而且部队这个甲方爸爸还是预付全款，改善厂里伙食这件事张谨自然是同意的。再说，他还有一项重要的战略规划需要整个领导层同意才行。
“虞书记，我想等上班了，喊厂里领导班子一起过来开个会——这次我去G市，和王希夷王总师当面聊了几句，他对于国家大的战略规划，拿捏的是相当到位的。”
一听张谨提起王希夷，虞崇明心下自然明白了七八分，他连忙从沙发上起身，对张谨说：
“谭泽豪也在办公室没走，我这去叫他。”
虞崇明深知谭泽豪有加班气，这个时候把他叫过来也不会给张谨好脸色看，干脆还是自己亲自过去一趟。和他预想的一样，谭泽豪正在办公室趴在电脑前熬夜审图纸，一边审一边骂娘。一听虞崇明提起王希夷，顿时恼火：
“他一个老外，无非就是照抄别人的研究成果，张谨还拿他当大神供着啊？”
“毕竟国家的战略大方针王希夷肯定是知道的，提前了解一下也没坏处。”
虞崇明顺毛捋了几句，谭泽豪这才答应等上班了就带上几个技术骨干一起过去开会。虞崇明又给方毅山打了个电话，让他开会的时候把营销中心的几个业务经理也带上。
因为相信，所以看见。
散会之后，看着王总师的赠言和签名装裱在精美的相框之中，挂办公室最显眼的地方，张谨叉着胳膊，松了一口气。
也正是王总师的这句话，给他撑腰给他勇气——重重压力之下，张厂长再次发挥一意孤行的强势作风，将厂里的战略发展规划瞄向了那个距离地球平均距离2.25亿公里的目标——火星。
也只有那个目标，配得上王总师那宏大的战略格局和构想。
老魏也在旁边，对着张谨就是一顿彩虹屁，张谨左耳进右耳出，仍然回想着和偶像相见时的点滴情景。
可控核聚变，在小型化之前有大量的科研成果可以借鉴应用，但是用于星际航行的曲速率引擎，那是一条没有任何前人走过的路。
“他相信自己一定能带领全人类走向星辰大海……这就是王总师的眼界和格局，和他相比，我们的目光只局限于眼下的一亩三分地。”
老魏适时地递梯子：“火星的地质结构，我知道中科院有些专家在研究这个，咱们可以对接一下。”
“不仅仅是对接中科院——老魏，你社会关系广，把消息放出去——我们x工盾构机厂即将启动‘火星计划’，其他厂子爱加入加入，不加入我们也不管他。”
“好的张总，一定办到。”
散会之后，虞崇明一个电话，二话不说就把刚从G市出差回来的梁静波给摇到了自己办公室。
“你抄我的能力，去张谨脑袋里看一下。”
面对厂里二把手直截了当的离谱要求，梁静波整个人简直都懵了，转而又想到虞书记不是那种胡乱提要求的人，于是哆哆嗦嗦地问了一句：
“虞书记……张总这是怎么了？”
“我怀疑他的精神状态不太对，总之还是先看一下比较好，免得夜长梦多。”
回想起自己唤醒沈妙璃的经过，梁静波感觉这种事一来需要机缘巧合，二来，双方起码也得有着深厚的联系。张谨又是个作风强势不信邪的主儿，万一给他惹毛了……
“可是……这得面对面……”
“没关系，我来安排。”说罢，虞崇明冲办公室门口喊了一声，“韩晓。”
韩晓立刻推门走进办公室：“书记，您叫我？”
“想个办法给张谨下点药，让他中午多睡会。”
“好的书记。”
韩晓答应一声，转身就走。看着她那干脆利落的背影，梁静波再次抽搐起嘴角——好几天不见，韩晓这个虞书记的临时助理兼保镖真的是越来越溜了。
到了中午吃饭的点，韩晓果然很顺利地给张谨下安眠药，把他给弄睡着了。梁静波跟着韩晓偷偷摸摸地溜进厂长办公室，一眼就看见张厂长正趴在办公桌上呼呼大睡，在他背后的墙上，挂着一副精美的金色大相框，相框中央是一张小小的白色A4纸，显得和大相框很不成比例。
“别愣了，咱们开始吧。”韩晓咔咔地捏了捏拳头，“你上，我来给你望风。”
梁静波心里可没谱：“万一不成功……虞书记会不会怪我。”
“不会的，顶多他会自己上。”
“那……还是算了吧……”
想到虞书记骨子里也是倔驴一个，梁静波觉得这种窥探厂里一把手心理状态的事儿，还是自己这个下属来背锅比较好。他回忆着自己唤醒沈妙璃时的情形，心念一动，再次看到了那个小小的蓝色光点。
他伸出右手，食指刚刚触碰到那个小小的蓝色光点，就看到无数的小价签在自己周围盘旋呼啸，如同千万只飞鸟。鸟群远去之后，是一张张公式、文件、论文和图纸，堆得如同连绵不绝的群山，液压油和机油就是流淌在山间的河流和瀑布；在群山之中，遍布着各种总成，轴承和盾构机零部件，此外还有大型折弯机，数控车床，激光切割机床，龙门吊，自动热处理多用炉，电焊机器人，电泳线，三坐标测量仪，金相显微镜……这无数大大小小的机械组成的兽群，在山间奔跑追逐，发出一声声嚎叫；再然后，视线拉远，它们组成了一颗红色而遥远的星球，一条条土黄色的金属沙虫正纷纷从岩石中扬起脑袋，望向遥远的星空……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张谨的内心世界梁静波看得那叫一个风中凌乱，他还在吐槽呢，就感觉到一阵熟悉的阴森和恐惧涌上心头。只见一坨又一坨黑色的巨影正围绕着那颗红色星球盘旋飞翔，有的黑色巨影还拖曳着如章鱼一般的条条触手。
其中一只触手摇身一变，变成了佛祖的模样，但转瞬间化为齑粉，又一变，是浑身散发着吉祥光芒的菩萨，还是眨眼就灰飞烟灭……梁静波眼睁睁看着这些巨怪轮番上阵各种变换，佛家道家的神仙挨个儿换，甚至连西方的基督耶稣和圣母玛利亚都整出来了，但是张谨的内心世界依然不为所动，稳如泰山——鸟群般的价签在文件、论文和图纸组成的群山中飞翔，液压油在山中流淌，滋润着两岸的盾构机总成和零部件，各种机械跟不要钱似的在那颗红色星球上恣意奔腾，还有盾构机变成的一条条土黄色沙虫在乱窜……
直到此时此刻，梁静波才总算明白过来，一群克苏鲁在张总的梦里轮番蹦迪，他却跟个没事人似的。再加上张谨又是个三级能力者，虽然能力坑爹到极致，但超能力，起码是一种抗体，可以维持携带者面对怪物时精神状态不崩溃。
精神不崩溃加上钢铁直男属性——张厂长岂止是硬核狠人，简直就是碾压一切的存在。
可那一坨坨黑色的不可名状的东西在张谨梦里各种蹦迪，终归还是个隐患，要不是虞书记及时发现，指不定哪天就会操纵着张厂长整出一个大活，给全厂的人开个大眼。
想到这里，梁静波连忙退出了张厂长的内心世界，拉着韩晓就去找虞书记汇报。
“……总之，它们使用惯用伎俩，在张总的梦里伪装成各路神佛菩萨，后来发现他实在是不上道，干脆卸掉伪装露出真面目。”
“张谨现在的全部心思都放在开发新产品上了。”虞崇明沉吟片刻，然后又问，“这次去G市，他是不是遇到了什么。”
想到这趟出差短短几天，遇到的各种大小事儿都快赶得上能写一本书了，张谨在其中的各种搅屎棍骚操作简直是让人无语，梁静波实在是不知道应该从何说起，只能结结巴巴地说：
“张总的脑袋，撞到了一面都是鬼画符的墙……然后，那些怪物，就从墙里冒了出来。”
虞崇明先是一愣，然后迅速说到：“赶紧给你师父打电话，这个问题要是得不到解决，张总怕是要出岔子。”
梁静波简直要哭了：“虞书记，我没他的号……”
因为每次有事都是老何直接找到梁静波本人，老何的手机号梁静波是根本没有。
“他之前给我留的手机号，早就已经停机。”虞崇明再次沉思片刻，然后坚定地说，“你应该知道可以在哪里找到他，我这就亲自过去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