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遇到宫伊，就是今天这个日子。
好像是人类的什么节日。
那天这个世界格外的冷，天空雾蒙蒙的往下飘着雪花，但是也很热闹。
刚刚划破虚空一脚踏进这里时他就被冷风袭了面，紧忙给自己套了几个御寒的道具。
他在这个世界漫无目的的走着。
雪落在他身上。
可能是因为他的体温比较低，雪在他身上一直没有化。
他伸出手接了几朵。
这雪花长得还挺标准。
他的世界永远高温，伴随着无休止的白日与征伐。
那些东西为了寻找乐趣肆意戏弄生物并将其摧毁。
祂们在一片虚无中建造属于自己的乐土。
他对这并不感兴趣。
每每玩乐时他就在旁边，看着那些玩物露出痛苦的表情。
本以为时间就会在这件无聊的事情中这么消磨过去。
可是。
祂们的世界突然闯进了一个奇怪的生物。
明明没见过这种东西，但是祂们的意识同时闪过一个词。
人类。
在无尽虚无中，出现了一个人类。
虽然知道了是人类，但是祂们这个时候对这种奇怪的生物并不好奇。和其他生物一样，在欣赏了这个人类绝望痛苦的表情之后将他折磨致死。
但是他不一样，他想了解人类，他想知道为什么人类会出现在祂们认知里。
所以他开始寻找走出虚空的方法。
所幸不难。
祂们似乎比祂们想象地还要有能力。
他幻化成人类的样子，划破虚空，来到了陌生的种种世界。
从此，他见过许多人类，也见到了他们的生老病死。
偶尔他会好奇，试图理解死亡，却终究不得章法。在他的认知里，他可以改变死亡，可不同的是他总是把那些快要死亡的人类变成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他们确实是活了下去。
但是活下来的人类已经不再适合在原有的世界生活下去。所以，他给他们构建了合适的地方。
他走走停停，偶尔回到他的世界。
他踩着雪，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去了那么多存在人类的世界，这是他第一次遇到冬天，第一次看到人类口中的雪。
不过真的很冷。
他抬眼，见到前面的人类纷纷驻足，逐渐聚集了很多人。
他几乎是被人群推搡着往前走。他默默收了力气，因为对他来说，人类太过脆弱，稍微不注意就能把他们撕碎。
结果就是，他差点被人推倒。
不过旁边本来跟着人群走的那个人手快，紧忙揽住他的腰把他往自己这边带。
他抬头，第一眼注意到的就是对方深邃的墨绿色眼眸。
这人戴着黑色口罩，看不清面容。他的眼睛很漂亮，头发有些短，露出光洁的额头。
他回神，低头见对方还揽着自己的腰，眸色渐深。
对方似乎也意识到不妥，慢慢收回手把人扶正，对他道，“跨年人多，你多注意一下安全。”
他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之后的一段路，对方都和他在一起。
人群慢慢停住，他们也顺势停下脚步。
他不知道这些人为什么在这里，不过据旁边这人所说，他们在“跨年”。
夜很黑，不过却被灯火撕破黑暗。雪也渐渐停了下来。
前面的大楼暗下去，显现出数字。人们开始随着数字倒数。
他身边的这个人也跟着一起大喊，似乎是觉得口罩有些不方便，抬手把口罩拉下来挂在下巴上，露出完整的一张脸。
周围的声音很吵，他看到对方对他说了什么，墨绿色的眼睛带着明显的笑意。
对方也注意到了他似乎听不见他的声音，微微弯腰凑近，呼出的热气温暖了他的耳朵，濡湿后又迅速冷却，他听到对方道，“跟着一起喊啊。”
他试探地张嘴，不过眼神却一直盯着对方的面容。
对方很漂亮，漂亮得让他想把这人一直带在身边，让他的眼睛只能看着他。
他后知后觉明白，他想把这人收藏起来。
倒计时很快结束，随着烟花的绽放，在一片爆竹声中。
在人声鼎沸中。
对方转过头看着他，眼尾微红眼神明亮。
他对他笑道。
“新年快乐啊！”
他怔愣了一下，断了刚刚的思绪，然后讷讷点头回应，“新年快乐。”
他不知道对方听没听见。
烟花结束后，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硝烟的味道。
人群渐渐散去。
他听到对方笑道，“相逢便是缘，走啊，我请你喝奶茶去。”
不知怎么，他就答应了。
或许是觉得不应该拒绝吧。
那人把他带到了附近的奶茶店，给他点了一杯热热的奶茶。
他把口罩摘下随意扔进店里的垃圾桶后脱掉大衣坐到他对面。
对方里面穿的是白色卫衣。
他这才注意到，对于人类来说，对方似乎看起来年纪很小的样子。
“我叫宫伊，你呢？”他撑着下巴，笑意盈盈的看着他。
他却不知道怎么回话。
他没有名字。
但是祂们从诞生之初就按顺序排列。
最终，他还是道，“你可以叫我04。”
“凌肆？”宫伊想了想，然后看着他道，“很好的名字呢。”
他不知道宫伊是转变成了哪两个字，只是顺着话往下说，“为什么这么说？”
宫伊笑着道，“凌驾于九天之上，人生肆意妄为，凌肆，不是很好吗？当然，这里的肆意妄为是褒义词哦。”
他这回知道了。是“凌”“肆”这两个字。
奶茶很快做好，宫伊去取了奶茶之后把其中一份递给他。
凌肆接过奶茶，他还是不明白，这个宫伊为什么会找上他。
“你为什么要请我喝奶茶？”他问。
总会有个目的的。
人类都是这个样子。
宫伊想了想，然后趴在桌子上乐了一会儿，才支起脑袋对他道，“我跟你说了你别笑话我。”
凌肆莫名。
宫伊笑道，“今天晚上跨年的人太多，和我爸妈走散了。我不太敢一个人待着，所以想找你陪我待一会儿。”
凌肆还是觉得不对，但他无意追问下去。
不过……
他问道，“你今年多大？”
宫伊吸了一口奶茶，嚼了嚼珍珠咽下去后对他道，“十七了。”
“是不是觉得这么大人了还不敢一个人待着很好玩？”他被自己逗乐了。
凌肆摇了摇头。
十七岁。
这个孩子才活了十七年，还很小呢。
“我刚刚已经联系我父母了，他们很快就到，看我请你喝奶茶的份上，你就再陪陪我嘛。”这孩子在不自觉撒娇。
凌肆嗯了一声，静静看着宫伊。
这种性格的人类，一般浸泡在爱意中长大。
一定有人给了他很多很多的爱。
宫伊看向窗外，然后转头对凌肆道，“我爸妈来了。”
他们两个走出店铺。
“伊宝！”他的母亲喊他。
宫伊道，“都说了不要在外面这么叫我啦。”
凌肆静静看着宫伊走向他的父母。
他看到宫伊对他父母说了什么，他的父母看过来。
凌肆点头致意。
然后宫伊从父亲手中的购物袋中拿出了什么东西，他的母亲为他围上一条白色的围巾。
宫伊跑了回来。
他把手上的东西塞进凌肆的手里。
是几个橘子。
宫伊一边把自己脖子上的围巾解下来一边道，“你敢想，他们两个丢下我居然是自己逛街去了，也不怕我真的丢了。”
他把围巾给凌肆围上，“刚刚就觉得你穿的好少的样子，不冷吗？”
宫伊把围巾给凌肆仔仔细细系上。
“好了，这样就不冷了。”宫伊拍了拍凌肆。
墨绿色的眼睛如刚刚那样带着笑意看着他，他对凌肆道，“我再说一次，新年快乐，所以……笑一笑嘛，不要这么不开心。”
凌肆：“我……看起来不开心？”
宫伊摇头，“也不是，就是觉得你有点……孤独。”
“那种落寞的眼神，不应该在今天存在。不对，是什么时候都不应该存在。”宫伊笑道。
凌肆沉默了片刻，突然道，“你是故意的……”
无论是对他名字的解释，还是对他说的他怕一个人待着这句话。
刚刚一起跨过年，周围人还是很多的。
他说了一个很明显的谎言，凌肆发现了，没有追究就是想看看他到底想做什么，却没想到是这样。
宫伊没有回答这句话，反而眉眼弯弯对他道，“橘子记得吃哦，我爸刚买的，吃了就忘掉那些不好的事吧。”
“我就先走了。”宫伊对他道。
凌肆看着宫伊和他父母离去的背影。
对方转过身对他摆了摆手。
凌肆举起手，学着他的样子回应他。
他从不觉得自己孤独，经历过无尽的岁月后，他后知后觉想。
自己确实孤独。
那个叫宫伊的人类带着自己年少的热情，让他觉得第一次遇到的冬天也没有那么寒冷。
凌肆摸上颈间的围巾，然后轻笑出声。
他确实孤独，幸好碰上了他。
宫伊是他漫长生命中出现的第一缕光。
他像个小太阳。
所以……
凌肆想。
他确实孤独。
他会在这个世界停留的久一点，等着宫伊老去，死去。
然后，带走他。
人间惊鸿一瞥，从此他成了逐光的人。]
……
凌肆睁开眼睛，还没缓过神。
他蜷缩在那副骨架身侧。
那副骨架是冷的。
凌肆眨巴眨巴眼睛，让自己的泪无声落下。
他不喜欢做梦。
却又很想做梦。
因为梦里全是他。
可是次数很少。
“伊宝……”
“你说让我陪陪你，你说让我不要不开心。”
凌肆慢慢凑近身边的白骨。
“所以你怎么舍得抛下我？”
“是你说的……”他慢慢拉住他的手骨。
“你怎么舍得……”
宫伊，我也可以给你很多很多的爱。
你回来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