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静怡说完，脸上扬起了一抹笑意，补充说道：
“文老师，可以啊，刚来这么短的时间，姜总都开始主动保护起来啦？”
文小鱼听闻一愣，突然感到哪里不对，瞬间脸红到了脖子根，连忙解释道：
“什么乱七八糟的，他这是在保护吗？这明明就是赤裸裸地怀疑我，你说，他要是相信我，怎么会说让我如实说，感觉像是在暗示我别想说瞎话。还让我别害怕呢？我怕什么？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还我不想说，我不想说什么？我什么都没做，该说什么说什么呗。你别胡说了昂，就你们姜总，不落井下石就算好的了。”
文小鱼一口气说完，叶静怡已经听出来她的尴尬，和极力掩饰，没有接话，只是在电话那端抿嘴乐。
文小鱼感觉自己刚才有些激动，轻咳了一声，稳定了一下情绪，然后继续说：
“我刚下课，先去吃点东西，一会儿就过去，你在公司等我吧。我先挂啦！”
说完赶紧按了结束键。此时文小鱼的心脏砰砰跳起来异常快，她思忖半天，姜牧野的话意其实再明显不过了，他就是让自己别趟这摊浑水，有事儿公司顶。但她不愿意多想，怕是自作多情，刚才是怕叶静怡瞎猜测，才胡乱编了个理由搪塞过去。幸好刚才是在打电话，自己脸红对面也看不见，要真是当着面说，保准被叶静怡取笑，保不齐无中生有。
回系里开车的路上，文小鱼想着刚才叶静怡说的话，姜牧野居然在这个时候来宽慰她，这到底是几个意思？她怎么可能听不出来姜牧野在保护她，只是她不肯往那个方向想罢了，万一想错了，岂不是变成了自作多情吗？
文小鱼开车去公司的路上，又路过了煎饼摊，老板娘正要准备收摊，看见文小鱼过来，收起手中打扫的动作，对着看不到表情的头盔笑了笑，说：
“姑娘，又没按时吃午饭啊？”
文小鱼忙摘下头盔，回以微笑，道：
“是，老板娘，您要收摊啦？”
老板娘没说什么，笑着打开了面糊桶，一边开火，一边说：
“没事儿，我还没收摊呢，不差你一个，都快一点了，我见没什么人来了，也是刚想收摊。”
没等太久，老板娘就把一个新鲜出炉的煎饼递到了文小鱼面前，脸上依然带着笑，说：
“我这里还剩下一包辣条和一根肠，都给你加上了，平时你总来照顾我生意，这次就当是送你了。以后中午饭别吃太晚，吃点儿有营养的，快走吧。”
文小鱼习惯先扫码，这么一听，赶紧掏手机，老板娘眼疾手快把二维码拿到一边，文小鱼见老板娘执意如此，赶紧说：
“谢谢老板娘，下次我多买几个，您可不能再这么客气了。”
老板娘笑着不答，文小鱼和她说了再见，继续戴好头盔，一拧油门朝公司开去。
想着老板娘的嘱咐，她已经很多年没有接受到陌生人的问候了，就算是以前在国外，她也很少有朋友，独来独往已经成了她的习惯日常。那个瘦弱的男孩身影再一次浮现在脑海里。
拿着大号超级豪华版煎饼进了设计部，文小鱼走到茶水间倒了杯奶茶，因为今天公司临时通知开会，所有人员都在自己的工位上等着，所以每间办公室都显得格外热闹。
文小鱼先一口气喝完一杯奶茶，因为上了一上午课，确实有点儿渴，然后又接了一杯回了座位上，一边大口吃着煎饼，一边跟叶静怡说话，腮帮子塞得满满的，像个仓鼠。
“一会儿你们也要开会吗？”
叶静怡凑到文小鱼身前，低声说：
“一开始的时候就说是下午要开全体会，我不知道是什么事儿，这种会一年也开不了两三次。要不是姜总亲自让我通知你，我都不知道是因为这事儿。你肯定没事儿，对吧？”
文小鱼用奶茶把嘴里的一口煎饼顺下肚，白了一眼她，说：
“你每天就不盼着我有点儿好，我就去临时做了个翻译，现在我都不知道他们到底在说什么。你让我跟别人透露，我都不知道从何说起！”
“哦，那我就放心了，我不是说了吗，我看姜总对你很担心，我就是证实一下自己的想法，你要问心无愧我就更确定姜总是在保护你了。”
叶静怡说完，薄唇抿了抿，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文小鱼还是一脸嫌弃，自顾吃着煎饼。
反正也是等，她打开电脑，边吃边给张晴看论文，连身后站着人都没有觉察出来。
“为什么你给我买的里面没有这么多附加品？”
话音一出，文小鱼被吓了一跳，赶紧转身回头看。见姜牧野站在身后，面色冷峻，没有一点儿表情，又侧头看叶静怡，眼神里带着埋怨，埋怨她为什么不提醒自己，叶静怡被姜牧野的一句话已经完全带跑偏，不知道自己听见了什么，刚要脑补各种画面，和文小鱼眼神相对之后，带着一脸装傻充愣扭向一边，再也不往这边看，姜牧野好想看出了她的意思，依然冷声说：
“我看你吃得挺专注，没让她叫你。”
听见这话文小鱼嘴里的半口煎饼差点儿没吐出来，硬是当着他的面又咽了回去，平复一下心情，她说：
“姜总，有什么事儿吗？”
姜牧野低头看着她，不动声色，道：
“如果吃完了，你跟我上楼吧。第四会议室。”
文小鱼没回答，起身就要跟姜牧野走，姜牧野则是看着文小鱼电脑上的论文，提醒道：
“先保存一下，那么多数据都是自己做的，被别有用心的人拿走就不好了。”
文小鱼这才意识到刚才张晴的论文还在电脑桌面打开着，眼睛看了一眼姜牧野，嘴上没说话，但表情已经表现出了谢意。关了电脑，文小鱼抬眼，看见姜牧野已经站在电梯口等她，赶忙拿好手机，瞅了一眼还在偷瞄自己的叶静怡，没好气的吓唬她：
“行，果然看出来你跟谁亲了，吃里扒外的，等我一会儿回来收拾你。”
说完，拍了一下叶静怡的后背，赶紧向姜牧野的方向跑去。
电梯里，只有姜牧野和文小鱼两个人，文小鱼没做声，姜牧野目不斜视看着电梯的层数按钮，突然打破宁静道：
“文老师，叶静怡已经告诉你今天临时找你来的原因了吧？其实没什么，只不过是例行公事，做一个调查，给对方公司和政府一个交代。”
话说得相当轻松，任文小鱼怎么听也听不出姜牧野话里带着埋怨和紧张。文小鱼突然想到了昨晚的事，不确定会不会和一会儿要说的内容有关，坦然说：
“姜总，说实话昨晚我不小心把会议上做笔记的稿纸带了出来，但是我第一时间做了销毁。不知道一会儿是不是要说出来，我的行为是不是符合公司的要求，我不清楚，但是我敢以我的人格担保，我绝对没有把纸上的内容透露给别人，我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这听上去可能没办法让你信服，但是事实就是事实，我接受你们的随时调查。”
姜牧野像是早就知道了这一切，听到文小鱼这么说并没有吃惊，只是淡淡地说：
“文老师，我之前跟你说过，你只需要和调查组的人如实说就可以，如果真的像你说的那样，你更不必紧张，也不用跟我解释。”
第四会议室里已经坐满了人，文小鱼看到了阶梯座位上黑压压的一片，本来以为就是走个过场的她，突然感到事情其实并没有那么简单，心里不觉生出一丝紧张。
正在选择坐在哪里的时候，姜牧野对她开口：
“你跟我来，坐在我旁边。”
这次他没有叫她当翻译，文小鱼的目光下意识看向了坐在第一排的外宾，很明显他们身后有了已经有了两名翻译人员，当文小鱼跟在姜牧野身后，走向第一排座椅的另一端时，文小鱼用余光瞥见了坐在外宾身后的人，是赵安琪。
赵安琪？她在这里干什么？哦，对，她在业务部，理所应当来这里。那为什么周五的会她缺席？是故意不来？还是有事来不了？为什么这个时候叫她？问题像雪球一样，在脑子里越滚越大，身旁的一句男声解开了她的焦虑。
“周五确实应该她在场，你们学校临时找她去当翻译了。今天来，是因为这本应该是她们部门的工作，你现在的身份是事件当事人。”
姜牧野好像有洞察一切的本领，说的云淡风轻，而文小鱼却并不这么认为，刚才和赵安琪有那么一瞬间的眼神对视，她好像从她的眼中看到了算计、嘲讽和得意。
两人坐好，不多时，业务部主管苑启成站在前台一侧，对着姜牧野使了个眼色，姜牧野见状起身，走到台前，用很郑重的语气说明了今天将大家召集在此的原因，在上次协商会后的两天里，双方协商内容被泄露。
由于这次福瑞斯特和莱茵公司联合的项目是政府扶持项目，扶持项目方向被透露出去问题并不严重，关键是具体措施和投资金额，其中就包括项目中的几个竞标书。
因为当时协商会时，市里派人到现场，所以出事时，市里同样非常重视，第一时间派人进行跟进。姜牧野虽然在会上说公司会组成调查组进行调查，一定找出泄露者，并进行严肃处理，但明眼人都知道，但凡有市里介入，调查组不可能只是公司的人。
现在把周五的原班人马召集起来，其实就是婉转的告知一下，在场所有人都要进行例行公事调查，姜牧野亲自将调查办公室安排在了第四会议室，派柯凡来现场协助，可见对事件的重视程度。
一散会，调查马上开始，第四会议室的第一排座椅前马上自动升起一排可供写字的工作台，所有调查组人员落座第一排，被调查人员坐在最前方，面对台下。
这种形式让文小鱼突然感觉有点儿似曾相识，她回国第三天的时候到工大面试就是这样，当时台下坐着赵校长、刘书记，还有人事处、教务处处长，以及七七八八的系主任，其中就有齐主任，看外表根本没觉得他是个系主任，没架子，一直对台上的面试者报以微笑，文小鱼当时就是因为一直注意着他，所以心情格外轻松，以至于回答问题时对答如流、泰然自若，印象分极高。
而现在，文小鱼坐在台上，面对着台下除了姜牧野、沃克和翻译以外，六个陌生的面孔，一张比一张冷，到了姜牧野那里更是可以结冰似的，陡然让她一个激灵。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文小鱼抿着薄唇，听着台下人挨个提问。
问话很直白，也很简单，大致上就是散会后都去了什么地方、接触了什么人、有没有和其他人讨论关于会议的内容，如果在公司，旁边的监控室人员会当即调出监控录像，当场进行核实，出了公司的部分，记录员会做好记录，等待调查组成员问话后的一一核实，所以在这时，回答的干脆利索，思路清晰至关重要。
虽然问话已经很客气，近乎聊天，但是谈话的双方的对坐位置，总会让文小鱼出戏，像是在审讯犯人，这种感觉很不好。
“您好，请问散会后，你都去了哪里？”
这是市里派来的人，先开口询问。文小鱼正襟危坐，双手放在膝盖上，坦然地回答：
“那天晚上我有课，所以我没参加酒会，散会后回了学校。”
要不是姜牧野突然在沃克面前说她有课，她肯定会和其他人一样在酒会里推杯换盏，不亦乐乎，哪里会多出来这么多节外生枝的事情。想着，文小鱼看了一眼台下的姜牧野，男人似乎什么都没发生过，好像这事儿与他无关，眸子被会议室明晃晃的灯光照得更加深不见底，同样盯着她，不见喜怒，文小鱼收回视线，又看向问话的人。
因为前面几个人都是在酒会，监控追踪在酒会，时间吻合，并没有用多久。现在文小鱼说自己没参加酒会，回了学校，监控室人员此时将文小鱼的外形识别定格，然后选择了在整个时段搜索，会后所有出现文小鱼身影的画面一一呈现在大屏幕上。
其中一个画面引起了调查组成员的注意，那就是文小鱼的身影出现在了设计部的文印室。
按理说文小鱼出现在设计部很正常，但视频里她在文印室的一台碎纸机前足足停留了四分钟，调查人员目光冷冷地看向了她。文小鱼则是异常冷静，平静地回答：
“抱歉，因为我的疏忽，把翻译速记的资料带出了会场，我当时发现，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销毁，但是您看到了，文印室的碎纸机罢工了，我只能带走它，找个可以碎它的地方。”
“你可以去别的楼层啊。”
另一个人开口问。
“我当时想到去别的楼层，其他部门，但是我毕竟不是公司员工，下班的时间私自去别的部门，而且手里又有这么重要的资料，还是避嫌好。我想我们学校系办有一台碎纸机，况且晚上我正好有课，顺路的事儿。所以，我拿着它们回了学校。”
回答很简练，理由也比较充分，所有行为都是顺理成章的，调查人员闻言，又问：
“文老师，当天晚上您回学校，有没有什么人能证明吗？”
文小鱼没做亏心事，如果说上课是因为顺着姜牧野编出来的假话，那回到系办用碎纸机就是千真万确的事。文小鱼本能张口就要回答：姚姗。但是话到嘴边突然想到，姚姗当晚是替齐主任值班，如果现在电话打给姚姗，是能证明自己的清白，但是齐主任那边可能就不是他一个人说不清了，没准儿还会连累一起吃饭的几个中层领导，如果事情被学校知道，保不齐更多人会受牵连。
她停顿了两秒后，开口道：
“没人证明。”
这时，包括姜牧野在内所有人都齐刷刷看向文小鱼，台上的女人回答的如此镇定，文小鱼在众多人当中看到了赵安琪盯着她的眼神，有一秒钟她看到了她向她投来得意的微笑。文小鱼没有在意，只是轻声且带有自信的说：
“我可以用我的人格担保，我当晚确实去了系办，用了碎纸机。”
文小鱼说完，自己都感觉有些苍白，现在这个年头，谁还信什么人格。之后默不作声，等着检查组再次提问。
一秒、两秒……，会议室静得落针可闻，突然一个女声响起，大家看向她，是市里派来的，一个戴着黑框眼镜，年龄约莫四五十岁，坐在最里侧，一直都没有说话的人。
“你们单位没有值班人员吗？当晚在你们系里值班的人不能帮你作证吗？”
文小鱼对上她的目光，突然感到芒刺在背，对方的眼神明显利如刀戟。这是文小鱼一直想办法回避的问题，她却顺理成章地问出来，这让文小鱼不免心里慌张，但表情刻意保持着平静，回答：
“我去系办的时候没有人。”
“晚上值班，办公室没有人？还有，如果没有人你怎么进去的？”
这个女人句句紧逼，思路异常清晰，感觉柯南都不如她。这问题让文小鱼都没法儿回答，一句话能一下毁了好几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