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闭着眼睛，不时翻身苦吟的父亲，我的心里很不是滋味。
父亲每吟一次，我就感觉像是有一把刀子刺入我的心脏。
爸，我宁愿替你受这种罪，也不愿看着你这么痛苦。
今晚的月亮不错，满月如盘，十分美丽。
我想起了城里的家庭，女儿，妻子。
自从我回老家到现在，吴薇薇都没有给我打一个电话。
躺在病床上的是你丈夫的父亲啊，你为什么能如此的冷漠！
我多么希望此时此刻，吴薇薇能够打电话慰问一下父亲，这样我对她的恨意也会随之减弱几分，可是她没有。
太久没有熬夜，到了深夜我有些扛不住了，于是我坐在地板上，脑袋贴着床沉沉睡去。
“阿辉，回家睡一睡吧。”一直到我听到了耳边的呼喊，才慢慢地睁开了眼。
抬头一看，已经天亮了。
母亲已经老早来了医院，跟我换班。
昨晚保持着不正确的姿势睡了一觉，现在我只觉得脖子很痛，轻轻让自己的脖子做了个操，这才好了些。
“你吃点粥吧，我煮了粥。”母亲拎着保温饭盒递到我面前。
“我还没刷牙呢。”
“没事，你用水漱漱口就行。”
“今天早上天气不错，出了太阳。”母亲走到窗前，拉开窗帘。
早晨的阳光投射进来，显得十分温暖。
“干什么，想晒死我啊！”突然之间，父亲暴怒的声音想起。
我还没反应过来，整个人陷于愕然状态，怎么父亲突然就发脾气了？
母亲对这种情况似乎已经习惯了，她轻声地说：“晒的话我就拉上吧。”
说着，母亲走到窗帘前轻轻地拉上。
刚刚还有点阳光的房间，现在又变得“暗无天日”。
我不明白父亲为什么这么大的脾气，正要和他说说，没想到母亲扯了扯我的衣角。
我跟着她走了出去。
“妈，爸的脾气怎么变得那么臭了？”根据我的了解，父亲只有在喝醉酒的时候脾气才会变得特别暴躁，一般情况下都比较沉默寡言。
换做以前，他绝对不可能因为拉个窗帘就发这么大的脾气。
母亲也没有生气，反倒是叹了一口气：“唉，你爸的脾气都是病痛折磨出来的。一天天吃不了饭，还要遭受病痛的折磨，换做谁脾气也好不了，你多多体量一下吧。”
“医生也跟我说过，病人在痛苦的时候情绪会变得十分敏感暴躁，让我们能忍受就尽量忍着点。”母亲也知道我是个倔强的人，生怕我去和父亲理论。
我也明白，于是点点头：“我知道了。”
“我也想你爸赶紧好起来啊，有时候晚上我看到他偷偷在床上抹眼泪，我心里也很不好受。”
母亲说着说着，眼眶就有些红了。
家庭中夫妻关系往往是两个极端，一个像火一个像水，母亲的性格就像水一样包容万物，包容了我父亲这团火几十年。
我时而也在想，自己这个多忧多虑的性格，应该也是遗传自我的母亲。
回到病房里，我保持着最平和的语气和父亲聊天，想让他的心情好起来。
一开始他还有些不耐烦，于是我说起了女儿在学校里的生活，女儿在家里的趣事，渐渐地父亲的语气也变得平和。
“爸，我们家里以前种的荔枝树打籽了，很快我们就能吃上荔枝了，等你好了之后摘个十斤八斤。”我和父亲说起了村里的荔枝树。
父亲最喜欢吃的水果就是荔枝，这个只读到小学不认识多少字的农民，以前心情好的时候也会吟上两句关于荔枝的诗句：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
“要是这个鬼病能好，我一定要吃个十斤以上。”父亲笑了笑。
我忽然发现，父亲笑起来苍老之色更显，没有了当年那种雄姿英发的气势了。
人总要老的，生老病死轮回之中，无法避免。
我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发现已经是早上八点多了。
母亲像是想起了什么，对我说道：“对了，阿琴今天回来看看，你等会去车站接一下她吧。”
妹妹也回来了？
已经有好久没有见妹妹了，她嫁在别的城市，想见一面不容易，上次见她还是因为大年初二回娘家。
“嗯，我回家洗个澡就过去。”
我赶回家洗漱过后，打车前往车站。
据说妹妹九点半左右到，到车站之后我就给她打了个电话：“妹，你还有多久到？”
现在已经是九点二十几分。
“还有十分钟，快了。”
二十分钟后，我在车站出口看到了拖着行李箱的妹妹，风尘仆仆的样子体现了她内心的焦急。
“哥，爸现在怎么样了。”妹妹见到我之后，开口便问爸的病情。
“你去医院看看就知道了。”我不知道应该怎么描述，也明白言语始终苍白，不如亲眼所见。
我们两打了一辆滴滴，一边坐车一边聊。
“你孩子安顿好了吗？”我问妹妹。
“暂时让男人带着呢，我就跟他说回家看一看老爸，他也同意了。”妹妹没好气地说道，似乎她提起丈夫就有点生气。
“你们两夫妻闹矛盾啦？”我问道。
妹妹摇了摇头：“就是这两天有点小争吵，他不让我拿钱给你，我跟他吵了一顿，他也不敢多说啥。”
“他也不容易，一边上班一边还要带小孩。我知道他的性格比较柔和，平时谦让你不少，你也要多体谅体谅老公。”妹夫是个普普通通的公务员，他一边上班一边带小孩也不容易。
我从客观的角度来看，妹夫这个丈夫做得也不错了。
我和妹妹的性格倒是有点相反，我性格比较温和，她却比较暴躁泼辣，我们两人正好一个随母亲一个随父亲。
不过妹妹的性格虽然暴躁些，但也是个明事理的人，至少不会无理取闹。
去到医院后，我带着妹妹来到父亲所在的房间。
“爸。”妹妹站在门口，有些怔怔地喊了一声。
她似乎已经认不出来，躺在床上这个老人是我们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