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顾总是说她口是心非，现在她坦白了一切，口是心非的那个反倒变成了他自己。
连优景想，到底是什么影响了她呢？
是爷爷葬礼上见到他的惊鸿一瞥，是与他熟悉后日渐不受控制的心跳速度，是在他面前能够无所顾忌地做自己，是被他纵容着任性着关心着在乎着，是舍不得放开手站到他对面，还是某种宿命的命中注定？
她喜欢他，喜欢到无法忍受与他分离，喜欢到想要完全拥有，喜欢到把他也装进自己的人生目标里。
连优景的人生目标，是和时顾在一起，做世界第一的咸鱼魔法师。
……
“哭够了吗？”
时顾把她的脑袋按进自己怀里，清朗的少年声线在她耳畔响起，他说话时喷洒的气息落在耳廓，连优景有一点脸红。
在这个拥抱维持的不短的一段时间里终于冷静下来的两个人，此时身体仍然紧紧地抱在一起，却看不见对方的表情。
所有的情绪通过体温和话语来传递，尽管冷静下来了，但谁也没有先松手。
连优景的眼泪早就不流了，她把脸枕在时顾的胸膛上，耳朵能听见他一下又一下沉稳有力的心跳声。
连优景揪着时顾被她眼泪沾湿大半的前襟，声音又小又弱，语气却很笃定：“你就是喜欢我。”
“嗯。”时顾的下颚抵着她发顶蹭了蹭，他说话也像是无奈的轻叹，“被你发现了，我就是喜欢你。”
能怎么办呢，他也无法控制住自己的感觉。
时顾用手绕着连优景一缕长发把玩，在她看不见的一双黑眸中氤氲着厚重的一片蒙蒙沉雾。
“我不值得你喜欢。”他的声音极轻，像是山崖上飘渺的薄云，只要一阵风就能吹散，“会很痛苦的……”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连优景抱着他的双手又紧了几分，“我说过了，这是我自己做的决定，我已经想好了所有可能出现的结果，包括最糟糕的那一种。”
“……”
“我们每天都在一起，我们是最亲近的人，”连优景仰头看向他，哭过后的双眼红红的像个小兔子，其中却藏着无法撼动的坚决，“时顾，你比任何人都更值得我喜欢。”
你永远看不到自己有多耀眼。
我要说什么才能让你明白，你对我的致命吸引力。
无法诉诸语言，或者说浅薄的话语根本不足以把她的决心完完整整的展示出来。
连优景的手抚上眼前少年的侧脸，那双比繁星还要璀璨的眼睛里装着千丝万缕捋不清的混乱情绪，他脸上浮现的微笑像是某种精致的易碎品，连优景心尖发颤，她努力地朝他露出一个笑。
时顾揉了揉她的脑袋，微叹了口气低喃：“如果能早一点找到你就好了。”
找到？
虽然没能完全明白时顾这句话的意思，但连优景还是坚定地点头说：“现在也不晚。”
时顾看着她，摇了摇头，轻轻笑了一声。
……
在屋外呆了一段时间的两人整理好自己的衣服，最后对视一眼，两人都是尴尬地一声轻咳。
时顾的白色上衣上有明显的一滩水痕，那是她眼泪留下的痕迹，一时间还没能自动变干，连优景双颊微红，她偏过脸去，指尖在他前襟上一点。
那件衣服立即膨胀起热度，刚才那滩水痕已然不见，留下皱皱巴巴的一块。虽然看起来有点不体面，但好歹是把衣服烘干了。
连优景现在已经不是当初那个连烘干衣服都做不到的废柴魔法师了。
时顾噗一声笑，揉了揉她的脑袋，牵着她一起走进屋里。
“你们终于舍得进来了。”
不管说话的人声音多虚弱，仍旧没能掩盖住这句话里透露出来的促狭之意。
莉莉半坐在狭小房间内的石头床上，脸色苍白地看着两人笑。她身上盖着一件灰色的破旧毛毯，双手交握放在略有些隆起的小腹上。
手腕上什么也没戴。
连优景本来被她这句话说的又有点害臊，但视线落到莉莉身上时，她惊讶地看向时顾。
时顾明白她的意思，面色平静地点了点头。
连优景皱起眉来，坐到莉莉身边仔细查看她。
“你还好吗？”
“我很好。”莉莉点头微笑。
连优景现在仍然能够回想起来，当时在那个新闻报道中看到的虚弱的莉莉。
脸色白如金纸，被时顾横抱在怀中，勾着时顾肩膀的手都因为使不上力而在颤抖。
虽然如今面对面观察莉莉，她的状态比当时刚被时顾救出来时要好上很多，但与最初在风景台的山洞里初见时，却憔悴苍白了无数倍。
莉莉的手始终没有从小腹上移开，连优景的视线落在她的腹部，她皱着眉轻声问：“赤古呢？”
回答这个问题的人是时顾：“他死了。”
“……”连优景说不出话来，仿佛喉咙口有什么堵着，干哑又晦涩。
莉莉用一只手轻拍了拍连优景的后背安慰她：“已经过去了，景景不要在意。”
连优景握住莉莉的那只手，她垂下头来看着那只骨头从青白色的皮肤里凸了出来的纤细的手，心里愈发堵得慌。
她望着莉莉的肚子，声音闷闷的：“这样已经……多久了？”
莉莉轻拍连优景的手背温和笑道：“已经快五个月了。”说着又像想到什么，她微叹，“赤古还没来得及知道孩子的存在呢。”
“……”
连优景吸了吸鼻子，莉莉又拍了拍她的手背安抚道：“没关系的景景，我都已经看开了，你还难过什么呢？”
对于赤古的死亡，最伤心的那个应该是莉莉。
连优景虽然为莉莉和赤古感到难过，但更让她觉得难受的是，将来很可能有一天，她或者时顾也会变成这个样子。
与时顾面对面的时候信誓旦旦说着自己能够接受所有的结果，但真实面对可能迎来的结局时，连优景还是感觉到那种几乎倾倒一般压过来的痛楚。
情绪压得人喘不过气来，但她不想被时顾或者莉莉发现她的心情。
毕竟刚刚才和时顾说清楚。
连优景勉强扯出一个笑来，“嗯了”一声扯开话题问：“你一直在这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