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优景到达深山的时候已经完全冷静下来了。
再度回到这个住了好几个月的复式楼，连优景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复式楼里与他们离开之前并没有什么不同，她看着熟悉的小茶几和屋内的陈设，恍然生出经年隔世的感觉。
旁边有人递给她一杯温水。
“谢谢。”连优景下意识地接过并道谢，偏头看旁边人的时候，思绪顿时被拉回了现实。
“不客气。”原早见淡淡道。
他并没有回他的房间，来到这里以后，不知道是出于担心连优景还是别的什么原因，他和连优景一起坐在了复式楼的沙发上。
连优景抿了口水，温度刚刚好。
她又回想起以前原早见给她递红糖水的时候。
“说起来，”连优景双手捂着杯子，挡住了大半张脸，“你以前也给我递过水。”
“嗯。”原早见的声音听不出情绪，“不是什么大事。”
“确实……”
不过对于连优景来说，那也算是大事。原早见不能明白她的感受，她也永远不会将那种心情说出来。
连优景垂下眼，小口小口地将杯中的温水喝完。
时间已经不早了，但原早见显然没有要去休息的打算，连优景将杯子放在茶几上，偏头看他：“你是不是想跟我说什么？”
“……嗯。”原早见浓密的眼睫在他眼睛上投下两片小小的阴影。
连优景等了会儿，见他嗯了一声却没有开口的打算，有些不解地眨了眨眼道：“你想说什么？”
“……”
“原早见？”连优景戳了戳他的手臂，想尽可能让气氛轻松一点，她半开玩笑道，“是那么难说出口的话吗，这一点都不像你哦。让我猜猜，你会不会是要说——”
连优景故意装成思考的样子，用手按着额角，一脸困扰的思考，然后试探性地开口：“秋樱是你放走的？”
原早见看她几秒，摇头道：“不是。”
连优景再猜：“秋樱之后会过来这边？与我们会合？”
原早见眉心微动，语气也变得有些冷淡：“……你为什么老猜秋樱。”
“因为，”连优景摸着鼻子讪笑，“凡哥不需要你担心，只有秋樱总是做一些出其不意的事情，会担心她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那你呢？”
“我？”连优景微愣，“我也没什么好担心的吧？而且，”她像是有些困扰似地抓了抓头发，视线移到一边，她笑道，“和我有关的事情有什么不能说出口的？你以前教训我的时候也没有一点犹豫啊。”
这话听起来颇有些埋怨的意思，原早见抬眼瞧她，她指尖卷着头发，视线落在空气中不知哪点，另一只手放在腿上，仿佛紧张一样下意识地揪着裤子。
“连优景，”原早见叫了她一声，“对不起。”
“……不用道歉啦！”连优景揪着裤子的手又紧了几分，但她自己并没有意识到。她下意识地逃避话题，“对了，你到底要说什么啊？”
原早见看着她拘束的样子，微叹了口气：“是关于你的猫。”
“我的猫？”连优景愣了下，“你知道它在哪？”
“不，”原早见摇头，“你的猫曾经找过我，它告诉我，你给自己下了个封印。”
“我？封印?对我自己？”连优景惊讶地瞪大双眼，她有些费力地思考，却对此毫无印象，“我怎么可能对自己下封印……不对，我的猫为什么会去找你？”
时狗不是不与其他人说话的么？和她在一起的时候，从来没有对原早见开口说过话，为什么会背着她去找原早见？
连优景有些茫然，脑子里像是有什么东西快速地掠过，她却没能具体抓住。她皱着眉，搜寻着大脑里的相关记忆：“这很奇怪……”
“你记不记得那天我跟你要猫？”原早见突然道。
连优景的思绪被他打断，她愣了下，点了点头：“记得。”
原早见问：“你当时没有怀疑什么吗？”
“怀疑……”连优景回想起那天的事情，像是抓到了什么线索，她有些不确定道，“你的意思是，我的猫，和时顾有关？”
原早见看着她，没有开口。
是默认。
连优景觉得不可思议，她有些烦躁的扯了扯头发，以往与时狗相处的片段浮现在脑海里，她忽然想起自己有一天晚上时狗趁她睡着出去了，而那时候她其实并没有睡着。
那天晚上时狗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在它回来之前，连优景为了让自己快点睡着，对大脑用了个魔法。
那个魔法……
连优景指尖泛起红光，她在自己额心点了点。
一道道枷锁断裂，大脑里轰轰闷响，连优景身体震了震，那些被封锁的记忆海浪一般涌来，她的脸色随着记忆的一点点复苏而变得难看。
连优景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也许是几分钟，也许是几个小时。
她终于理顺了脑子里那些尘封的记忆，而原早见一直在她身旁沉默的等待。
“原……原早见。”连优景嗓子有些干，她舔了舔唇，心情有些复杂，“你问我的那时候就知道了是不是？你为什么不告诉我？我的猫就是时顾。”
“它陪了你很久。”原早见眸光略暗了些许。
“可是，它是时顾啊。”连优景闭了闭眼，“你一直都在找他不是吗？如果那时候你告诉我他是时顾……”
“你会愿意把他交给我？”原早见忽然问。
连优景愣了下，她的表情有些复杂，张了张嘴有些艰难道：“……我不会。”
“……”
原早见盯着她，忽然笑了笑。
他的眉眼比往日都要柔和，但那个笑容里却看不出开心的情绪。
连优景面色复杂的开口想说什么，原早见却忽然伸出一根指头抵住她的唇。
“嘘。”他的声音低沉冷淡，他的眼睛映着灯光，他的脸上带着浅淡的微笑，“我知道你不会，我不想你为难，所以没有告诉你。”
“连优景，”他说，“你会再次见到他的，我保证。”
“……”
连优景有些愣愣地望着他，他收回手，朝她淡淡笑了下：“好好休息。”
他站起身，很快离开了复式楼。
连优景抚摸着刚才被他指头触到的嘴唇，觉得喉咙有些干，她忍不住咽了咽喉，有些困惑于原早见的反应。
见到时顾……
他为什么要做出那样的保证？
而且，如果只是关于她的猫，为什么会迟迟说不出口？
原早见到底在想什么……
“原早见。”连优景低喃着他的名字，但却没有人回应。
这个名字她喊过无数次，从以前只要开口就觉得心悸，到之后开口会感觉开心，可现在……
连优景很茫然，她困惑不解，想要得到解答，但原早见却总是说话说一半，不肯说开，总是要她猜。
什么贪心的再进一步，什么不想让她为难，什么保证的。
原早见为什么那么奇怪。
他能不能，不要让她产生不切实际的幻想。
连优景捂着脸，颓丧地倒在沙发上，自暴自弃地自言自语：“我要不直接告白吧，可是告白完被他讨厌怎么办，他以前就不喜欢我，好不容易关系改善了，难道又要回到以前那种状态里？他能不能喜欢我啊，或者不要继续对我这么好了，既然不喜欢我就不要让我心动啊……真讨厌啊，为什么我这么喜欢他……”
完了，好想哭。
连优景绝望的想，爱情真是个糟糕的东西，她和秋樱，从来都没有体会到爱情的甜美。
……
原早见坐在书桌前，望着桌上摊开的笔记本发愣。
这是他的日记本。
然而最新的一页上，全都是他暴躁时候画出的线条。
连优景当初以为写给秋家大人的工作笔记是他的日记，最后被他在上面设下的防御结界反噬，差点将精灵打散。
原早见的胸前至今还留着那件事的证据——被秋樱三道银针刺中，留下的疤痕。
无法治愈，时不时还会出血。
他以前不想让连优景知道，但在深山时因为精灵受损，照顾他的连优景看到了，却一直在为秋樱说话，仿佛担心他会对秋樱生气。
有什么可生气的？
就算生气，也是生自己的气，和秋樱无关，和她也无关。
连优景总是在他面前说秋樱，好像他们之间的话题只有秋樱。
她似乎从来没有看到过他，六年来，她眼里不是秋樱就是时顾，他有时会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存在感很低。
连优景从来没有看到过他。
在深山、在现世、在林瑾的生日宴上，和她说了那么多，她一点都没意识到。
原早见不知道人类是不是真的能够迟钝到那种地步。
牵手、拥抱、亲吻。
她没有排斥，却也没有认真对待过，每一次她都像从来没发生似的，事情过去了就遗忘得一干二净，在他面前像个乖巧又软弱的小姑娘。
虽然很不想承认。
原早见知道她大概率只是在装傻。
他不想让连优景为难，可还是忍不住烦躁。
明明是他先认识的连优景，明明是他先来的，什么都是他先，可是……
为什么她在意的人，始终都不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