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有人说过，一场对局是否精彩，往往不取决于双方的水平，而是取决于双方的差距——毕竟只有势均力敌才能打得有来有回。
而另一种说法是取得成功靠朋友，取得伟大的大成功靠的却是敌人……这句话其实说的也是同样的道理。
就像冷战时期美苏争霸，双方的科技水平交替上升，而最终双方所取得的无数科研成果奠定了21世纪的爆发式发展——如果仔细去查的话，在后世无数令人耳熟能详的甚至已经像是空气一样平常且不可缺少的设施，其实就是那个时代所留下来的遗产。
在南宋覆灭之后，秦府作为一个小小的地方势力，却坐拥着世界上最先进的科技，其战斗力之强悍即便如蒙元都是碰得头破血流。
然而秦府真的强大到可以按着蒙元打了吗？
其实并没有。
首先秦府地少民寡，收入严重依赖外贸，虽然有冠绝天下的科技，但却也没有真正地取得绝对的优势。
尽管秦府有着各种各样花里胡哨的高科技产品，但事实上秦府之所以能够打赢蒙元，靠的却是肖恒的运筹帷幄……至于先进的装备却只是充分但却并不必要的条件。
一直以来肖恒的策略就是扬长避短，在局部形成优势，然后再歼灭敌人并在地方围剿之前就干净利落的撤退。
蜀山要塞一战其实也是蒙元以己之短功了秦府之长这才落败亏输，否则只是围困封锁的话即便是肖恒也暂时找不出任何应对之策。
而到了那个时候，秦府孤立无援，内部矛盾也没办轻松的依靠外部资源来碾压……而若是真的到了那个时候，肖恒的手段必然无法像现在这样游刃有余。
不过历史没有如果。
从结果上来看，肖恒每一次的选择都是正确的，所以秦府赢了，漂亮地赢了……但也仅止于此了。
蒙元实在是太庞大了，占据了三分之二个欧亚大陆的强悍帝国即便不进行全国动员秦府也难以在这个庞大的帝国身上啃下一块肉来。
事实上，秦府目前的影响力连四川都出不去。蜀地这里四面环山，再加上蜀山要塞群的作用，在防御方面是绝对有余的，但在进攻方面可就疲软了。
毕竟取得战争的胜利并不是靠一两件决战兵器就能赢的，否则建造了大和号的日本海军和发明了喷气式战斗机的德国也就不会战败了。
战争的双方至始至终比拼的都是各自的战争潜力——国土面积、人口规模、工业实力、科技水平等等。
秦府目前的地盘短时间内是无法大肆扩张了，人口方面短时间内也无法大肆增长了，但发展工业亦是一种提升自身战争潜力的办法。
对于秦府是这样，那么对于蒙元来说呢？
国土面积马上就要摸到顶了，人口规模不休养生息个几年是不会迎来大幅度上升的，而工业这东西根本没办法抄……这其中不仅仅涉及到商业、技术等，其中还有产业工人的数量和质量其实也是个隐性的门槛。
可以说工业基础这东西想要发展需要的是强大的底蕴……所谓十年树木百年树人，即便肖恒有着天大的外挂发展到目前的工业水平也差不多是瓶颈了，又何况是蒙元这种善于掠夺而拙于建设的对手呢？
然而对于蒙元来说，其实也不是没有任何提升自己的可能。
除了国土、人口以及工业之外，仍然有一项是他们能够在短时间内迎头赶上的。
那就是科技。
是的没错，就是科技！
别说是在当前这个各方面的科技刚刚起步，还没升起巨大的壁垒和门槛的时代了，即便是后世发达国家构筑起层层壁垒，但也无法抑制住其他国家在科技方面的发展。
因为智力劳动的成果虽然创造不易，但却是最容易被窃取和扩散的。
先进的金属配方、热处理方式、特殊的材料……等等。
很多时候先进科技与落后科技之间的差距就是一层窗户纸罢了，捅破很难也很简单——难的时候投入大量的时间和资金硬砸都无法突破，而简单的时候可能一句话就能形成重要突破。
所谓难者不会，会者不难就是这个道理。
一本兵法或是一本着作，在这个年代可能要耗费作者一生的精力。然而读者只要捧着书看就能得到其他人毕生经验的精华。
而到了后世，阿尔法系列的人工智能横空出世，是耗费了多少心血和金钱才能达到的程度？然而后来者只要抄抄代码就能达到类似的高度。
人类的智力成果天生就有扩散性和转移性，这是难以避免的。
现在，摆在蒙元面前的秦府，就是这么一个强大的文明导师，而秦府的技术路线和作战方式，必然成为其效仿的对象。
……
大金，曾经的中都。
而孛儿只斤氏与完颜氏之间的血仇不仅让失败了的完颜氏被屠戮殆尽，就连当地的汉人也成了蒙人泄愤的对象。
经历过战火之后，曾经繁华一时的中都家家戴孝、十室九空。
不过就算在这种情况下，仍有一个极为尊贵的人物没有受到任何伤害，此人便是乌鲁台大萨满。
不光是乌鲁台本人，就连他手下的一堆虾兵蟹将也都没死，只是脸上多多少少带了些伤痕。
他们此时呆地方是远离皇城的简陋民居，而且周围还派有重兵把守……近乎于人盯人的看管，让这些人插翅难飞。
不过他们似乎也没有逃跑的意思了，有的在打铁，有的在画图，还有的在跟乌鲁台低声聊天……整个民居繁忙且生动。
在他们旁边的墙上，挂着一些似是而非的图画——如果没人解说的话，即便是肖恒亲至也未必分得清究竟哪些是机枪、哪些是步枪。
是的，这里曾经是大金研究秦府武器的研发局，由亲历火器战争的乌鲁台大萨满负责组建。
若是给他们足够的时间的话，未必造不出大炮来，只可惜蒙元根本就没给他们足够的时间。
不过在蒙元入城开始屠杀之后，乌鲁台大萨满命人将他们之前造好的铁皮大地雷摆在了门口，并且挂上了拉发引信。
没见过这玩意的蒙军踹门便入，结果两个行伍的小队直接就被炸翻了，无一生还。
闻讯而来的大量蒙军包围了这里，但却也只是包围，并未轻举妄动。
蒙元高层对于火器非常重视，听闻这里有个没见过的火器炸了，顿时引起了蒙元高层的注意力，立即派人来与乌鲁台大萨满等人谈判。
至于谈判的结果……至少他们的命保住了，而这个研究室也获得了蒙元高层的资助。
随着蒙元与秦府的战争不断进行，蒙军接连吃亏之下，倒也不是没有任何收获。
例如包铅的子弹头，例如未爆炸的哑弹……以及通过士兵们口述的，秦府曾经使用过的各种武器等等。
可以说这是个以国家力量所建立起来的，专门针对秦府武器装备的山寨工厂。
在蒙元接管这里之前，乌鲁台大萨满他们根据肖恒投下的航弹残片，恢复出了之前他们用来炸蒙军的大地雷，并且自己研究了拉发引信，其核心是南北朝时期发明的“发烛”。
陶宗仪《辍耕录》中记载：“杭人削松木为小片，其薄如纸，熔磺涂木片顶分许，名曰发烛，又曰焠儿。盖以发火及代烛也。”
发烛，也就是一种涂抹了硫磺的木片。使用时利用火镰将火星喷上，既可将“阴火”引发为“阳火”。
利用这个原理，乌鲁台大萨满等人研究出了拉发的引信，并且以此为阶成功保住了自己以及其他人的命。
而在蒙元接管这里之后，尽管他们得到的资料越来越多，实物、残片乃至模糊不清的图画和口供更是数不胜数，然而这里再没有新的实物出现。
这不是说乌鲁台大萨满他们没有研究成果，事实正相反，因蒙元提供的一些实物和残片而使得以前很多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有了解决的思路。
而一些他们从未想过的情报，则让他们醍醐灌顶，大呼“原来如此”。
然而技术上的突飞猛进，却并没有形成类似拉发地雷那样有用的成品实物，所以研究团队面临的压力也就越来越大。
这一日，负责看管他们的一位蒙元官员又来到了这个简陋的民居，用他那奇特的口音问道：“乌鲁台大萨满，主人问你研究得怎么样了？如果你们再拿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万一主人发怒了你们可担待不起！”
“是。”乌鲁台大萨满慢悠悠地答道。
倒不是说他多有信心，而是因为他早就看透了生死。在中都被蒙元攻破的时候，乌鲁台就知道自己的命运已经不能再由自己掌握了。
所以生死这种问题他已经看开了。
“你！？”那为蒙人官员有些气急败坏，“你到底能不能拿出东西来！？如果拿不出来，可别怪我心狠手辣了！”
“东西嘛，当然有。”乌鲁台点点头，“但我需要几个会打枪管的色目人。”
“不可能！”那蒙人官员立即摇头道。
色目人会造枪、造炮，虽然效率不高但毕竟是会造，而枪炮所带来的战力提升，也才是蒙元战力大涨的秘密。
“那就没办法了……我只能给你这个。”乌鲁台大萨满似乎早有准备，从兜里掏出一个与秦府所使用的全金属弹药已经没什么区别，只是尾端多了一根药捻儿出来。
这药捻儿就是早期的引信，用带火药的纸张或者纱布捻成细条，便于点燃的一种原始引信——就跟鞭炮中所使用的药捻儿差不多。
全金属弹药的屁股上加一根药捻儿……不得不说，老人家的确很有想法。
全金属弹药的泄漏是没办法的事情，毕竟在激烈的战斗中不可能奢求战士们回收每一个弹壳。
而获得了秦府的弹壳，再得到了从尸体上挖出来的弹头……这样一来两样东西就全了，是个人就能想到将弹头和弹壳结合起来。
而等弹头弹壳结合之后，自然也很容易联想到里面中空的部分应该是装火药的。
在最后，秦府的枪械使用的是电发火装置，所以在弹壳底部有一个被蜡纸封上的小孔——当子弹上膛时，微型火花塞会刺破蜡纸，最后在弹药内部点火引燃。
而同样是一个弹壳，没见过实物的乌鲁台大萨满想当然的认为这个小孔是给药捻儿留的，所以这才造出了这种外形跟现代枪弹差不多的，但屁股上却多了一根“老鼠尾巴”的大号鞭炮。
“这八成就是秦府所使用的弹丸了，只是我们这边没有燧发枪，你们找人试试。”乌鲁台大萨满如是说。
“这个……”蒙人官员仔细的看了一遍这个全金属弹药，再仔细看了看它屁股上的药捻儿……因为他也有一把手铳的关系，所以很快就看明白了应该如何使用。
“还有别的吗？”蒙人官员贪心不足的问道。
“没有，其他的东西都不成形，如果你能派几个色目人来，我们这边的速度就能更快一些。”乌鲁台大萨满回答道。
“唔……”面对已经拿出第二项实物的乌鲁台团队，那名官员的口终于有点松动的迹象了。
乌鲁台偷偷的看着他，发现这家伙脸上的犹豫之后就露出了一丝笑容。
犹豫就好，犹豫就说明他已经心动了。而等他心动之后自然就会加大支援力度，甚至派那些包色目人工匠起来帮忙也不是没有可能。
“回头再说吧，我先把这东西报上去。”蒙人官员说完就离开了。
等他走了之后，乌鲁台团队的所有人就都松了口气。至少这一次他们过关了，暂时能够活下来了。
而对于乌鲁台大萨满来说，他担心的事情更多。但好在那个小耗子似的药捻儿版全金属弹似乎真的打动了蒙元高层，在那之后没多久就有一个色目人小队被派了过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