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万物复苏。
好像只是打了个瞌睡的工夫，世界就已经被绿色所占满了。
数十台煤气车停在了小山脚下，一群游客三三两两地从车上下来四处溜达。
这座小山不高，也不出名，却有一条小河流经山脚，小河与小山之间还开满了野花。
虽然不是什么名声之地，但这景色也算得上是相当不错了。
这里距离恭州不远，景色也相当不错，不下点功夫还真找不到这么适合踏青的地方。
而事实上，为了规划肖恒等人踏青的地点，这个看似随意的地点却是内务府精挑细选的，就连张岚本人都来了好多次，最后才在许多备选地点之中选择了这里。
原本肖恒不想兴师动众的，在他看来出门随便找个草地，铺上毯子支上烤炉，吃点烤串喝点酒，晚上再睡个帐篷什么的就可以了。
然而张岚却完全不同意肖恒的想法，他认为肖恒乃是整个秦府的根基与支柱，决不能出半点问题……即便不带大军出行，最起码出行地点还是要早早确定的，并且在去之前一定要肃清周围任何可能存在的威胁。
肖恒说不过他，最后也在不大操大办的前提下同意了张岚的计划。
然而随着张岚开始大肆考察各处地点，肖恒即将出门踏青这件事也开始在某些人之间流传起来……
最开始只是小蝶跑来说要一起去，然后不知怎么的女皇陛下也知道了这件事，也表示想要一起去。
然后事情就开始变得不可收拾……
既然赵金芮要去了，那么作为“太上皇”的赵擎和“皇太后”李玉翠也想去凑凑热闹。
再来就是秦荐知道这件事后，就要带着老友张南一起去。
而作为秦荐的儿子，秦国城当然也知道了这件事，那么同在秘书处的韩子德当然也就知道了。
韩子德虽然没想跟着，但架不住国公爷韩非想去！
而同在秘书处干活的黄世忠听到这件事之后，也涎着脸想要跑来插一脚……
最后这个队伍就越滚越大，越来越无法收拾。
肖恒也没想到自己难得地忙里偷闲，最后居然搞成拖家带口。
不过既然人比较多了，那么相对的准备也就要更细致些，各方面的条件也就相对更好一点。
张岚在发现队伍变得复杂之后，首先调集了一些野战装备例如帐篷、驱蚊片之类的东西，然后还让人在岸边建了简易的凉亭。
对于建凉亭这件事肖恒有些不太赞成，但考虑到无论是秦荐、赵擎还是黄世忠，都算是长辈级别的，也不好让他们跟自己一起坐在草地上撸串……最后还是勉强批复了这方面的预算。
不过等他们到地方之后，肖恒看着远方的小山、漫山遍野的小花以及花丛中的竹质凉亭，心中对张岚的怨言顿时消失无踪了。
无论是不是在张岚那边泄了密，至少他这件事办得还是挺不错的。
“这地方选的不错，那个凉亭也很漂亮。”肖恒夸奖道。
“公子谬赞了。”张岚嘴上虽然谦虚着，但显然对自己在这件事的处理上颇为自得。
“就是下次嘴严点就更好了。”肖恒淡淡的一句话，让张岚脸上的表情顿时凝固起来。
“公，公子，我不是，我没有……”张岚着急道。
“行了。”肖恒摆摆手，“现在不是你的问题，而是我的问题了，唉……”
看着身后那一串家长，肖恒就觉得脑袋疼。
秦荐是秦幼萱他爹。
赵擎是女皇殿下他爹。
这俩人自从碰面开始说话就有点不对味，虽然还没到阴阳怪气，但一直在暗藏机锋。
好在他俩不同车，不然这一路都不得安生。
但现在的问题是……他们已经下车了。
除了这俩各种意义上的亲爹之外，张岚他爹张南，韩子青他爹韩非以及曾经的黄相爷现在的黄顾问，这仨人也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这其中除了黄相爷稍微弱势了点之外，韩非的两个儿子一个在秘书处，另一个是肖恒拜把兄弟。
而张岚他爹就更不得了，甚至直接掌握着秦府在蒙元内部的情报线——只有他有足够的威望能取得那些复兴社元老们的信任。
这么一堆人凑在一起，那可真是精彩绝伦……然而对于肖恒来说却只感觉到心累。
好在那帮老头子大概也都有自己的自觉，没有打扰肖恒他们这些年轻人，而张岚在报告了一些事情之后，就跑去秦他们那边伺候去了，将空间留给了肖恒他们。
肖恒尽量控制自己不去看，也不去想凉亭那边的情况，自己按照原定计划铺上野餐布，然后在旁边支起了烤架。
就在肖恒忙碌的时候，就听身后秦幼萱和赵芮之间的对话。
“姊姊你说，他们在聊什么这么开心？”秦幼萱问道。
“还能有什么，无非就些无聊透顶的东西。”赵芮不屑道。
尽管有段时间没碰面了，但赵芮一开口就让肖恒找回了他们还住楼上楼下时的熟悉感，再加上小蝶也凑够去开始叽叽喳喳，如此日常的一幕让肖恒心中一片平静。
是啊，努力了这么长时间，为的不就是这样平静而又富足的生活吗？
自从来到这个时代之后，肖恒就一直被各种压力赶着往前走，而直到此刻才算是真正的有了足够的自保能力。
其实肖恒有时候也在想，若是以现在这样割据一方其实也不错，慢慢的发展、慢慢的进步，等新一批的学子们成长起来之后，未来就交给他们去决定其实也不错。
只可惜热兰遮的荷兰人以及日本的英国人给肖恒敲起了警钟——如果继续这样沉沦下去的话，搞不好一百年后中国又要沦为列强的殖民地了。
求得自身安稳之后又要求子孙后代平安，求得子孙平安后又要想千秋万代……
想到这里，肖恒不由得叹了口气。
“唉……”
当肖恒叹气的时候，三双眼睛齐刷刷的转了过来。
“官人为何叹气？”秦幼萱关心地问道，而赵芮和小蝶虽然没说话但也都盯着他看。
“没事，只是突然觉得……这样的生活也挺不错的。”肖恒一边说着，手里也没闲着，弄了一团引火纸塞进烤炉里，然后挑出一根根细木炭架在纸上。
火镰轻擦，一排火星就被喷到了沾染了易燃物的引火纸上。一阵烟尘过后，火苗就从那引火纸上冒了起来。
肖恒小心翼翼地护着火苗，等它将其他细木炭引燃……引燃之后就可以放更粗一些的木炭了。
“真的吗？”秦幼萱看着他的眼睛。
“……嗯，除了有点累之外，别的都挺好的。”肖恒有点言不由衷。
自从抵达蜀地之后，肖恒就一直忙得像个陀螺一样转个不停。
虽然在此之前他也是挺忙的，但那时候他要处理的问题不多，没事跟王铁锤一起研究研究怎么造东西也挺有趣的，偶尔有什么想法了只要跑到后院去试验就好。
而现在，肖恒的忙大部分都是在处理各种文件，而且还都是不得不处理的问题。
直到成立了秘书处之后，肖恒这才有了稍稍喘息的空闲，不然别说是踏青了，就连上厕所都得一路小跑着去！
一周七天，天天无休，是个人都会觉得疲惫。
不过肖恒很少提起工作上的烦闷与疲惫，都将自己最好的一面留给了家人。
此时听闻肖恒终于说出了心里话，秦幼萱不由得有些心疼，然而她又没有什么办法……在这方面她都不如小蝶，至少小蝶还能帮得上忙，至少在财政方面不用肖恒操心。
“算了算了，你看你们都是什么表情……我就是抱怨两句又不是别的。”肖恒眼见着气氛沉闷下来，不由打了个哈哈将这件事一笔带过。
“我让厨房准备了好多，牛肉、羊肉、香肠、鸡翅、蔬菜……什么都有，你们想吃什么？”
肖恒打开旁边的箱子问道。
木头箱子里面铺着厚厚的棉被，棉被之中又放着一个木盒，木盒下面铺着碎冰，上面落满了一层层腌制好的各种肉串。
而另一个木箱中则摆满了各种还带着露水的新鲜蔬菜。
“鸡翅！鸡翅！多刷蜂蜜！”小蝶第一个举手道。
“好嘞！”肖恒应和一声，就拿出几个鸡翅放在炭火上慢慢烤了起来。
在短暂的沉默之后，秦幼萱和赵芮两人默契的不再提累不累的问题，而是各自点了餐，然后就在一边小声的说起话来。
“姊姊最近在做什么啊？”秦幼萱轻声问道。
“练武，射箭……再不就是看书。”赵芮也同样压低了声音，也不知道是不想让肖恒听见还是不想打扰他烤串。
“哦……”秦幼萱点点头。
“其实也挺无聊的……那你呢？”赵芮问道。
“我？平日里做做女红，看看话本……其实也没什么事可干。”秦幼萱一摊手。
蜀地不像临安，这里没有各式各样的店铺，也没有杂耍卖艺的……或者说有，但却水平不高，难以入眼。
这里也没有临安大剧院，艺术系的那些姑娘们也没有新戏排练，一天天除了练基本功外就是学习……她们的学习进度甚至已经达到初中水平了，再过一段时间搞不好都要毕业了！
到了那个时候，这曲艺班子估计也就要散了……毕竟秦府目前正处于快速发展时期，初中毕业的人才无论在哪都是急需。
两人聊着聊着，不由自主的就开始怀念起当初在临安的日子来。
那时候的快乐真的很简单，若不是蒙元南下的话，真希望那样的日子能够一直持续下去。
秦幼萱她们那边家长里短，肖恒这边却也支着耳朵在偷听……
无聊其实才是这个时代富人阶级的主旋律，类似临安这样繁华的大都市其实才是异类。
普通百姓永远有干不完的活，忙里偷闲聊聊天、晒晒太阳就已经是很不错的消遣了，偶尔有重大节日村里请些唱戏的来那简直比过节本身还令人高兴。
而类似秦幼萱这种身份地位的大户小姐，出嫁之后基本上就是女红刺绣，每天读话本度日……偶有大节才会出门透透风。
至于布料首饰、胭脂水粉什么的，基本都是商家直接送上门来任其挑选……这购物都是足不出户的！
一般人家没经历过繁华，这样的日子也就能过下去。可经历过临安的繁华之后，再重新回到这近乎于关禁闭的生活里，那种难受无异于断网断电断手机。
作为一个现代人，肖恒很理解这种感受，心中也暗暗有了些新的想法。
在蜀地已经稳定下来的情况下，似乎已经可以考虑搞搞精神文明建设了？
“官人？想什么呢？都快烤糊了……”
忽然，肖恒身后伸出一双手来，将烤炉上的鸡翅翻了翻。
“哦……我在想化工厂的事。”肖恒连忙将其他肉串也翻了翻，然后在上面刷了些料油。对于他之前想到的那些可以打发时间的想法，他却并未提及，准备到时候给她们一个惊喜。
“还没想好吗？”秦幼萱诧异道。
“是，毕竟污染有些大，而且还有泄漏风险……”肖恒看了看羊肉烤得差不多了，这才开始在肉上撒盐、撒调料。
“泄露风险？”赵芮还不知道有这事。
“对，裂解车间污染很大，另外火碱生产的副产物氯气是剧毒物质，一旦泄露后果不堪设想。”肖恒认真的说。
“但是那个工厂其实很重要的吧？”赵芮继续问道。
“当然。”肖恒点头。
无论是汽油、柴油还是氢氧化钠，甚至连氯气本身都是非常重要的工业产品。
“我看了好久地图，却没发现什么太合适的地方……也只有澳大利亚那边的无人区勉强符合标准。”肖恒苦笑道。
“澳大利亚……”赵芮回忆着之前看过的那个地球仪，“……那里好像很远吧？”
“的确很远，距离热兰遮也超过4000公里，即便是我们最快的运输舰，单程也要8天左右，这一来一回半个月就过去了。”
肖恒说完顿了顿，拿起烤好的肉串递给她们，并且还从旁边的“冰”箱里拿出几瓶低度酒。
“好了，别想那么多了……今天咱们不醉不归！”
“不醉不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