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州。
兰家本来也称不上贫穷，但是两年前家里那个出息的小儿子欠了一屁股赌债，而原本打算嫁出去的小女儿又翻墙跑了之后，兰家把能卖的都拿去换钱抵债了，他们家里就没有电视了。
就算有，欠了一屁股债忙着赚钱还债的他们也没有心思看电视。
他们家人文化水平有限，生活压力大时间紧张，更是没有看报纸的习惯，以至于让何米白白提防了两年。
但是今天不一样，不仅是因为他们家的小宝贝兰继祖回来了，而且，他带来了一个让人震惊的消息。
整个村子的人都聚集在村长家那台全村最大的电视机。
当初乐家家电送这台电视机到他家的时候，可是全村的人都出来围观了！
这两年听说是因为市里发展好，剥下来的建设款也多，学校翻建好了，原先村里的那位老中学老师成了校长，带着一个初中部和一个小学部，有拨款有捐款，不用再像以前那样，连给孩子募捐学费都难了。
这老教师本来就是个能人，东拼西凑得总能弄到经费，这学校的学费都比别的村子交的少，有时候不仅不用钱，甚至学生还能搬点米面粮油回来。
所以村里的人只要地里的活儿不是那么重，总还是愿意让孩子上学去的，反正又不要钱，免费的米面粮油谁不要啊？
现在不知道摊上哪个大财主，他干的更顺手了，去年还送了两个学生去闻州市里读高中，听说以后还要考大学。
甚至还给修了路，山脚下那条车开不进来只能上拖拉机的破土路被修了水泥路，已经修了一半儿，他们还等着路修通了之后县里派公交车下来呢。这样他们出山就有车坐，不用走上两天了！
就是不让买媳妇儿这一点比较麻烦，少了一条娶媳妇的路子。
但是这也不算大麻烦，村里大部分人的日子都比原先过得好，但凡有个手艺的不愁娶不到媳妇，天南、桂州、蜀中那些地方来找工作的女娃子总愿意嫁在这个比较富裕的地方。
兰家是少数不仅没沾光，反而日子却越过越差的家庭。
倒不是真的没沾光，但是架不住家里有个宝贝幺儿，隔三差五得惹事，今天打人明天打赌后天坏了机器，总是要钱平事，平了一回还有一回，可事情却越来越大。
虽然最后总是能平下来吧，可是小门小户的家底真的经不住这样的折腾，日子反而一天天的落魄。
难得兰家在村里出风头，没被放在后面挤，屁股底下还有个长条凳子旧房子啊电视机前面，连村长本人都往旁边站了站。
而电视机前的不是村长，是一个外来人。
“看清楚了吗？是她吗？”电视上被定格着的，就是何米在《东方时空》的那个纪录片，这是被录像带录下来的，正在被反复播放。
何米受采访从来不脱妆，也只有里面几个少有的上学的镜头能捉到她没化妆的时候，当然困难也有，总之是看不出来。
外来人一问，兰家人还没说话呢村里的人就先炸锅了。
“不像吧，咋看都不像。”
“就是，这怎么可能呢？”
还有人不住得打量画面上的女孩和电视机前坐着的兰家母女三人。
电视上那高糊的像素都挡不住她的亮白肤色，眼前这母女三人肤色深沉面色灰暗，神情萎靡眼神瑟缩，哪怕是坐着也带着束手束脚的胆怯，远不及电视上的女子落落大方明艳逼人。
再加上这三人都是身形瘦弱，电视上的却是举手投足都带着力道和精心打磨过的举止，越看就越发不像了。
“闭嘴！”兰父蹙着嗓子嚷了一句，眉眼间写满了暴躁，张嘴嚷了一句。
村人虽然对他没什么敬意和夫妻，但是看在上面的那个外乡人的面上，好歹撇嘴没说话。
兰家人细细得打量电视上那人的眉眼，鼻子嘴唇一个都不放过，时时拿那娘儿仨比对，渐渐看出相似来，眼中眸光便越来越亮。
他们终于确定了！
好歹是一个屋檐下过了十几二十年，更别说他们原本长的就有几分相像，这样仔细得打量眉眼，这要是还认不出来，那大概就是人品和脑子一起出问题了。
“是她，就是她！三丫头香儿！”兰父嘴里不干不净的咒骂着。
那外乡人比他还激动：“确定了？就是她？”
“我生的我还能不认识？化成灰我都认识她！个死丫头，翅膀硬了长本事了！”
倒是村人听到他的笃定还不信呢，一片哗然。
“真是她？不会是你想讹人瞎编的吧！”
“就是，你家三个闺女，哪个有这样的好本事？”
“听说乐家都是她的呢，乖乖，好大的家业！”
“可是我怎么看着还有点像呢？”
“你瞎了吧？”
面对村人的质疑，兰父像只无能狂怒的狒狒：“闭嘴闭嘴，你们都闭嘴！”
一边还眼巴巴得看着那个外乡人，希望这个给他带来好消息的福星能相信他。
外乡人根本管不了那么多的脸色，一脸兴奋得说道：“你们确定就好了！这就跟我进城！”
“还，还得进城啊？”兰父在本乡本土的，哪怕被看不起也还算得上一呼百应，可要是进了城他什么都抓不住，拿心里可就真的发憷了。
“对，进城！”外乡人满脸写着兴奋，“你们这里太偏僻，有个风吹草动的都找不到人！进城，必须进城！”
连细软都来不及收拾，一辆大卡车把兰家人往车上一装，在山路上跌跌撞撞得冲向城里。
而于此同时，离村子不远的镇子，最近因为有善款不用再独立支撑希望小学、乡镇中学，可以放下心来所以见了丰满的老校长打了个电话，挂下电话的时候，眉宇间还是解不开的忧愁和愤怒。
“造孽啊！”
刚过五十却已经两鬓花白的老校长叹了一口气，背着手摇摇头，出去了。
何米是个会放权的人，所以公司的事一向交给别人处理的妥当，很少有什么事情会要她亲自出马，不管是VCD卖的如火如荼还是非常可乐的热卖，她都能放手给别人做毫不担心。不管多大的场面她就跟栽在了京城似的绝不挪窝，不管是多大的媒体要采访也只能抢她上下学的那两分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