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准备就绪，接下来，就看钱斌作何反应了。
不过不管他怎么反应，他的结局都是一样的——被仉东海顶替，唯一区别是，宋铁毅究竟是安然留在乞活军，还是和钱斌一样，被他人顶替。
随后我便离开旧城，在冲天阁外与甄焱汇合。
到了傍晚时分，老周会带着金饼从旧城离开，届时会有很多人发现他的行踪，并对他的举动产生巨大的疑惑，老周带着金饼逃离旧城的消息不胫而走，很快就会传入钱斌的耳朵里。
再过不了多久，我和甄焱闹翻的消息也会传入钱斌耳中，这时候，他身边的一个人或者两个人，会给他一些意见，到时，究竟谁的意见能左右钱斌最终的行动，几乎已是定数，只不过定数有两个。
第二天一早，我找了几个人陪甄焱继续考察，自己则回了旧城。
城中空寂，看不到一个行人，我一边朝自己的住处走，一边死死盯着路口处的大房间。
大房的房门紧闭，没有人将它打开，也没有人从里面出来。
直到我离大房还有不到十米的时候，房门突然被推开，朱连锦慌慌张张地跑了出来，在他身后，还跟着一脸阴霾的钱斌。
只不过，此刻钱斌的脸上还多了一份得意。
一扫到他的表情，我便笑了，拿出手机，用最快的速度给仉东海发了一条消息：“宋铁毅是内鬼。”
我没见过那个宋铁毅，但我知道，他一定是内鬼。
没等到仉东海的回信，朱连锦就冲到了我跟前：“小郭师傅，你没事吧，甄公子没把你怎么样吧？”
从朱连锦对我的称呼上，就能发觉一些问题了。
我长出一口气：“问题不大，就是因为卖水的分成谈不拢，闹得有点不愉快。”
“来来来，进屋再说。”
朱连锦这时候的语气就不是很好，他大概能从我的话语中听出来，我已经傍不住甄焱这棵大树了。
如果我背后没有甄焱撑腰，那我在乞活军中的地位，可以说跟说了火箭似的，直线下跌。
朱连锦拉着我进了大房，刘莹也凑上来关切了一句：“小郭师傅没什么事情吧？”
呵，你这也变成“小郭师傅”了，用不用这么现实。
不过相比于朱连锦，刘莹的口吻中还真带着那么一点点关切的意味。
待钱斌关上了门，朱连锦才开口：“我和甄公子没谈崩了？”
我无奈地摇头：“他好像又不想做水库了。”
一边说着，我就在想，钱斌你个狗日的怎么还不发难。
终于，这边我话音刚落，钱斌就开口了：“他不想做更好，掌舵的，兵器工厂可千万千万不能拆啊，那可是咱们乞活军的立命之本！”
好了，有这一句，我就彻底放心了。
朱连锦本来还盼着能卖水赚点钱，被钱斌这么一吼，也是一脸头疼不已的表情：“老钱啊，这话你都念叨了整整一晚上了，你不嫌烦，我都听反烦了。”
钱斌朝着朱连锦凑近进步，说道：“掌舵的，想当初，咱们乞活军可就是靠着这么一个兵器工厂积攒下了最初的资本，那个工厂是咱们乞活军的根本所在，绝对不能卖呀。这个姓郭的不安好心，他把工厂拆了，是想毁了咱们乞活军的基业！”
嗯……这个理由好像没什么说服力啊，估计是昨天朱连锦要拆工厂的消息出现得太突然，宋铁毅没有帮钱斌想好借口。
朱连锦叹口气：“那个破工厂还是当年老杨设计出来的，他死后，老设备损坏没人会修理，那个厂子都多少年没启用过了，它要是乞活军的根基所在，乞活军早就完蛋了。”
钱斌不依不饶：“可是掌舵的你也不想想，放眼整个冲天阁，兵器工厂就咱们这一个，三大帮为什么一直没动咱们，还不就是觊觎咱们的工厂么，他们不知道工厂是谁设计的，所以不敢动手，就怕万一动手，一个不留神把设计师给办了，就没办法得到咱们的工厂了呀。可是现在，可是现在，这个姓郭的竟然要将工厂拆掉！”
朱连锦还是叹气：“老钱，你都说了，三大帮是不敢动工厂的设计师才不动手，这和工厂在不在有什么关系？”
“关系巨大……”
我知道，钱斌为了搞我，肯定准备了一大堆话术，但他有心情说，可我没心情听啊。
我摆摆手，示意他停一停，别说，他还镇听嘴了。
随后，我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合同的草框递给朱连锦：“这是合同的草框架，该谈的我都谈好了，和之前咱们聊得一样，卖水得来的钱，我拿四成，掌舵的拿六成，恶鬼道不分成，但要免费用咱们这儿的水资源，我跟甄焱打听了一下，他们那边需求量并不大，可就是这一点资源缺口，却弄得他们焦头烂额，等到水库建好以后，乞活军和恶鬼道就是不可分割的利益共同体了。”
朱连锦仔细看了看草框上的内容，先是眉头快速舒展开来，旋即又一脸疑惑：“小郭兄弟，你刚才不还说，你和甄焱闹翻了么，这合同是……”
刘莹才凑过去看了一眼，同样面带疑惑地望向了我。
我舒口气，说：“我的脾气不好，他的脾气也不怎么样，我们俩在一块儿的时候经常吵架，可不知道怎么的，这次吵架的事儿，竟然传到掌舵的耳朵里了，还闹出了这么大的误会。”
刘莹咋呼起来：“不对啊，不都说，甄焱把你抓了，老周带着黄金出去赎你去了吗？”
我也做出一副十分愕然的表情：“赎我？他赎我干什么，甄焱也就是和我吵架，又不会把我怎么着了……嗨，我明白了，今天我确实让周哥带着金饼出去，但我那是让他把金饼挪到我和甄焱开的新店铺里去，毕竟新店开张嘛，得备足现金才行，这都是怎么传的啊，传着传着，成了另一个故事了。”
朱连锦看看手里的合同草框，又抬起头来，和刘莹四目相对。
钱斌这会儿已经?的跟个什么似的了，战战兢兢唤了朱连锦一声：“掌舵的……”
“你给我滚！”
朱连锦一巴掌拍在椅子扶手上，整个椅子都被震得七零八碎，也就是他立马扎住了抹布，要不然指定得栽一跟头。
钱斌自然也是待不下去了，只能灰头土脸地离开。
“小郭兄弟……”朱连锦两只眼睛眯成了月牙，笑呵呵地朝我迎了过来。
我也冲他笑：“我知道，掌舵的又要给我办接风宴是把，我琢磨着，这一次光叫上周哥和聂前辈就成了，钱师傅就算了吧。”
朱连锦忙点头：“成啊，成啊，小郭兄弟怎么说，老哥哥我就怎么办。”
现在他说的那都是客气话，不过用不了多久，这话就要变成现实了。
我来解释一下，为什么我一看到钱斌的表情，就断定宋铁毅是内奸，像这种事别人看不穿也正常，虽说大多数时候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但有些时候，则是在局观局，局外之人不知局。
先前我之所以将钱斌身边的大多数内鬼全都支走，只留下了宋铁毅和一个从恶鬼道来的内鬼，就是因为，这两个能够对钱斌最后的行为造成决定性影响。
我放出消息，说我和甄焱闹翻了，就是让钱斌意识到，我的靠山已经没有了，现在是他搬倒我的绝佳机会。
为了让他一听到这个消息就立即找我麻烦，我才在前面设计了那么多环节，一步一步激怒他，让他对我恨之入骨，以他那睚眦必报的性格，逮不住机会的时候他拿我没办法，一旦让他抓住机会，他必然立即出手，毫不留情。
但他要向我动手，也得找个理由啊，兵器工厂，就是我给他的理由，其实钱斌说得也没错，丢了兵器工厂，乞活军在三大帮的眼中确实会变得不如以前那么重要，毕竟工厂虽然停止运转了，但里面还有那么多还能用的设备呢，光是这些能工巧匠打造出来的设备，就够三大帮眼馋的了。
而三大帮之所以没有一直没有动手料理乞活军，原因我之前已经分析过一次了，成本太大，不划算，但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三大帮同时看到了乞活军的兵器工厂，谁动手，都会引起另外两房的觊觎。
但相对于兵器工厂，恶鬼道更需要水资源，所以当我说要将工厂改造成水库的时候，甄焱第一个赞成。
那么问题来了，弥山对水资源没问题啊，他们就想要兵器工厂啊，作为弥山派到乞活军来的内鬼，宋铁毅一定会阻止兵器工厂被改造成水库。
而我留下的另一个内鬼，则来自恶鬼道，他的愿望则和宋铁毅相反，他是会想尽办法促成工厂的改建嘚
我做过一个假设，如果宋铁毅不是内鬼，另一个内鬼长期待在钱斌身边，十分了解钱斌会在我失去靠山的时候向我动手，也必然知道钱斌会拿兵器工厂来做借口，为了维护恶鬼道的利益，他一定会全力劝说钱斌，放弃动我的想法。
钱斌本来就不太确定我和甄焱闹翻的消息是不是真的，再被人这么一劝，十有八九就会放弃。
可如果宋铁毅是内鬼呢？
他也会尽全力保护兵器工厂，催促钱斌向我下黑手。
在两边都劝钱斌的时候，正负两股外部力量就会达到某种微妙的平衡，而钱斌心中对我的仇恨，急于报仇雪耻的欲望，就会成为他的主要驱动力，这样一来，他有极其大的概率跑到朱连锦面前进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