涌动的雾气包裹着小镇，诡异的气息弥漫着，空无一人的古老教堂，突然亮起了一盏幽蓝色的灯光，光线照在琉璃般的彩绘玻璃上，反射出奇异的色彩。
风吹过树影摇晃，就像无数个人影，熙熙攘攘地走在阴暗的道路上，这里的建筑风格与奈特一族有些相似，但仔细观察后，还能发现些许不同。
房屋内的争吵声还在继续，其中还夹杂着打斗和玻璃破碎的响动，不是一时半会能结束的。
这声音持续着，直到，白奕和许言听见了一个男孩子的哭泣声。
白奕愣了一下。
下一秒。
他便直接抬起腿，毫不犹豫地踹门而入。
“轰——”
一声巨响。
伴随着门板的断裂，里面激烈的争吵声音也戛然而止，黑暗从房内钻了出来，占领了整个世界。
“我怎么以前没发现，你居然比我还暴力。”许言在体内吐槽道。
白奕没回许言的话，他卸下门板，低下身走了进去，什么都没看见，客厅是那样的安静，他举起手，火苗在掌中燃烧，照亮了屋内的模样。
四处都堆积着厚厚的灰尘，像是很久没有人居住的样子，摆在桌上的食物已经被风化，地上有不少破碎的玻璃和碗筷，家具被白布蒙着，其余的物件都被清理干净，像是要搬家的样子。
白奕找了一圈，别说是个人了，就连个会动的生物都没发现。
“跟外面一样，四处都充斥着令人恐惧的气息。”
许言的声音出现，他能感觉到，这具身体的颤抖，跟白奕这淡定的表情实在不搭。
白奕摸了摸桌子，厚重的灰尘下面，藏着一层淡淡的腥红。
“这里在很久以前，好像发生过命案。”
“看到了，墙壁上有明显的刀痕，不仅是命案，如果按照现在看到的信息，凶手在杀人前应该与被害者发生过争吵，如果没有人刻意伪装过现场，那么还有打斗的痕迹，并且，最重要的是，他们之前应该是在吃饭，所以受害者与凶手之间，必然存在熟人或亲属关系。”
一谈到这个，许言便滔滔不绝地开始说了起来，用着手头仅有的画面，还原出半个案件真相来。
“行了，我上去看看。”
白奕踏着楼梯，缓缓而上，木梯发出年久失修的“嘎吱”声，感觉每踩一步，就有断裂的风险。
二楼上也带着一丝雾气，白奕伸手拨开，照亮楼上的房间，便看见有深红色的液体顺着木地板的纹路，缓缓流淌过来。
白奕一个大步上前，发现这些血液都是从一个紧锁的房间里渗透出来的。
他似乎听见了某种破碎的声音和惨叫，火光跳动着，投射在墙壁上，那漆黑的剪影像是狰狞的怪兽。
这次更不用敲门了。
炽热的高温融化了门锁，白奕随便一拧便松动下来，他猛地打开房门，惨白的脸上投影出扭曲的光线，一名女士倒在血泊之中，满脸的不可置信，还有惊恐的眼瞳。
不仅如此，在离那具尸体的不远处，还站着一道瘦小的漆黑身影，像是孩童一样。
就那样站着。
白奕刚伸出手，那道身影便融入雾气，逐渐化成一团灰色的形状，连带着儿童的身影，一起消失不见。
也是在这一刻，许言突然明白过来，这栋房屋正上演着某种已经发生过的历史，以重现的形式，展现在白奕的面前。
手边空落落的。
白奕停留了一会儿，才缓缓收了回来。
“柯余的妻子。”
许言解释道。
“我猜到了。”
白奕回复道。
“所以，很有可能是柯余过失杀人，而他的儿子，目睹了一切。”
许言合理推测道，当然这也是他的推测，真正的真相还得继续探查下去。
“那时候，我也能明确的感受到，柯余是灵体，是真实存在的人类，而那个打晕我，自称柯余的人，我却什么都感受不到，空荡荡的，就好像，不存在一样。”
白奕沉思道。
“还有那个婴儿，你好像也什么都没感受到。”
许言补充道。
“不对，恐惧，我感受到了恐惧。”
“不好意思，真没看出来。”
白奕站起身，在同样空荡的房间里逛了一圈，正常的家具都已经被搬走了，只能找到一些无用的垃圾，随意地扔在房间的角落。
“这里……”
白奕刚想说些什么。
外面便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谁也不知道这片灰蒙蒙的雾气里究竟藏着什么东西，白奕推开阳台的门，从二楼往外望去。
有火焰从灰雾中亮起，一点一点，越来越多，慢慢地汇聚起来，沿着主路，不断前进。
白奕仔细观察，发现是一群穿着黑色长袍的人，蒙着头，正举着火把，坐着统一的姿势，像极了那种虔诚的教徒。
那好像是恐惧的源头。
白奕低下头，惊奇地发现，自己的手颤抖地可怕，甚至快要抓不住面前的栏杆。
“白奕！我刚刚没看清，你再抬头看看。”
许言焦急的声音传来。
白奕听话地抬起头，他这时才注意到，在那火把的尽头，燃烧着更加凶猛的东西，感觉只需要看上一眼，就会堕入无尽的深渊。
“呃……”
白奕捂住胸口，突然弯下腰来。
“你怎么了？什么症状？”
许言立马紧张起来，开玩笑，白奕出事了没事，这具身体不能有事，他还打算有一天能抢回来呢。
“疼。”
这下，白奕连声音都有点虚弱起来。
“别搞啊，你就看了一眼，难不成，那玩意还能用眼神杀了你？”
白奕咬着牙，赶紧躲回屋内，靠着墙壁大声地喘着气回道：
“也许，我感受到了一种侵蚀，就像恶从我体内诞生出来一样，所有的负面情绪和邪恶念头被同时放大，放大，放到无限大。”
“听起来还真恐怖，白奕，你不会就此恶化了吧？”
许言这下也认真起来了，因为他感觉到，白奕现在的状态是真的很糟糕。
“我尽力……不会。”
白奕垂下头，就连那双血瞳也暗淡许多，休息了许久，他才逐渐缓了过来。
“如果说，刚刚那些画面是重现过去，那么，楼下的那些人是怎么回事？是现在吗？”
许言有些疑惑。
黑暗镇有太多说不清的东西，似真实，似虚假，刚刚还空荡的小镇，瞬间就填满了诡异的居民。
“不知道，这情况我从未遇过，那群人跟那个家伙一样，什么都感受不到。”
白奕如此回答道。
他走下楼，推开门时，街道又恢复到正常的状态，虚无空荡，充斥着不存在的恐惧。
“又是假的。”
许言得出了这样的结论。
“许言，我突然有一种想法。”
白奕望着四周，一条思路在脑海中逐渐成型。
“说来听听。”
“我们看到的，是过去与未来，而我们，是现在，现在的黑暗镇，看到了现在的世界。”
“不愧是鬼王，想法总是异常跳跃。”
“你觉得呢？”
白奕一边走着，一边询问道。
“我同意你的说法。”
难得的是，许言表达了自己的认可。
那群举着火把的人是过去，柯余是未来，他们是现在，可是这其中，究竟有什么关联？
又是什么样的因果。
将他们搅在一起。
未知的谜题，一个接着一个，深埋在这诡异的黑暗镇中。
“再往前走走，我刚看到镇里他们的终点，应该是这里最高的建筑，好像，是一座教堂。”
许言建议道。
白奕点点头，熄灭了自己手中的火焰，继续往前走去。
如果换了别人，根本走不到黑暗镇的教堂，就像白奕所感觉到的一样，那是“恐惧”的源头，是一种侵蚀，在源源不断地向外散发着这种恐惧的情绪。
越靠近教堂，就越能感受到些什么，藏在黑暗里，那蠢蠢欲动的东西。
而且，他们的行动也没有那么顺利，教堂漆黑的大门紧锁着，找了半天，也没发现打开的方法。
灰雾开始缓慢移动起来，吹过的微风里，飘散些许食物的香味。
“咕……”
白奕的肚子叫了起来。
“你饿了。”
许言说道。
困了就要睡觉，饿了就要吃东西，这就是人类的生存法则。
“突然发现，活着真麻烦。”
“你少跟我废话，要不是我这命，你现在早就不知道凉在哪儿了，还嫌麻烦，你要啥啥不懂，我没嫌你麻烦就好了。”
许言恨不得代替白奕行动，可他就算再怎么想要，交易出去的资格，就是别人的了。
他不是白奕，
白奕可以做到的事情，他做不到。
“我在想，你能感受到饿，那便是活着的证明，那说明这里的存在，是真实的，并非虚假。”
“这不重要，你先告诉我，吃的要去哪里找？”
白奕现在的感觉，就是全身心都在抗拒，再叠加一个饥饿的感受。
“如果有活物，那你直接生火烤就行了，不过，我估计这破镇子空荡的样子，应该是没有了，你去附近人家里找找吧，说不定，能发现一些剩下的食物。”
饥饿战胜一切。
白奕寻着小道行走，走着走着，便察觉前方传来某种奇怪的动静，像人在说话，又像在哀嚎。
直觉在疯狂地发出警报。
没等许言说话，白奕便绕进旁边的草丛，蹲了下来。
“没想到，你反应还挺快的。”
许言本以为，以鬼王的高傲，避免不了打上一架，却没想到，他主动让开了路。
响动逐渐大声起来。
白奕抬起眼眸，发现那是一道黑色的人影，大约超过三米都多高，弓着腰，步伐缓慢，而且还伴随着诡异的窃窃私语，仿佛紧贴着耳畔。
它瞪着腥红的双眼，左右晃动着，一点点地从白奕面前挪过。
人类的恐惧源于未知，
而已知的恐惧，
源于弱小。
比如深海，比如巨物。
许言能感觉到白奕屏住了呼吸，垂下血瞳，就是为了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只见它慢慢远去。
直到身影的消失，白奕才从草丛里站了起来，他的手一直紧紧握着，像是在为可能发生的战斗在做准备。
偶尔有混乱的风吹过，那是从深渊里蔓延的气息，通过风，传遍了每个角落。
白奕在某栋不知名的建筑里找到了未开启的罐头，能够勉强充饥。
“刚刚那是什么？”
“不知道。”
白奕坐在椅子上，优雅地开始了他的进食。
“连你也见过吗？”
“没有，我诞生的时候，神明已经存在许久了，那个时候，黑暗时代的那些怪物，早就被神明清理地干干净净，世界看上去一片祥和美好，人类和鬼界维持着基本的运作规律，安安稳稳。”
白奕想起了曾经。
回忆是最宝贵又最不值的东西。
当初那个被神明统治的世界，永远地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之中。
“听你的语气，似乎十分怀念。”
“神明并非代表着正确，祂们自己也会犯错，可是，强大的能力就代表了规则，就要履行规则的义务，不容许一丝偏差，成了最大的偏差。”
白奕感叹道。
尽管他讲话的语气很平静，但情绪的波动，还是逃不过许言的眼睛。
“既然如此，那我们或许能在黑暗镇里看到神明，也是说不定的。”
“你相信神吗？”
白奕突然开口问道。
“这个问题你好像问过，答案还是一样的，我相信。”
许言随意地回答道。
反正他们这样闲聊着，也能缓解这具身体恐惧的情绪，就因为有许言的存在，不至于让白奕被孤独与虚空击垮。
“吃完了，我刚刚，好像在前面的房门口，看到个模糊的身影。”白奕缓缓开口，他说，“而现在，不见了。”
许言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确实什么都没有。
黑暗中，可躲着无数的恐惧，等待着白奕松懈的时候，猛烈袭来。
“要去看看吗？虽然这并不是一个好建议，再教你一点，人类的本能，就是学会，规避危险。”
黑暗镇。
一个谁也不知道的地方。
这里充斥着黑暗，一切的不详都可以存在，它倒映着过去现在和未来，它可以容纳怪物，可以被世界抹去，
也可以，被召唤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