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您别问了，看信吧！”陈元却是一根筋，他一字不提边关情形，却是逼着宇文凌看信。
宇文凌当然得看，他没有理由拒绝。
缓缓的撕掉信封上的蜜蜡，将信纸从中抽出，他低着头，一目一字的看了下去。
果然跟他预料的差不多。
李晋之的确是询问他什么时候带着李采薇离开，并且命令他要迅速，不要犹豫，信的末尾，还问了一下李采薇母子的现状。除此之外，对于边关是什么情形，李晋之一个字都没有提及。
宇文凌一伸手便将手中的信纸与信封扔到了火盆之中，亲眼看着那信纸化为灰烬，然后才问：“现在，我已经看了信了，你可以告诉我边关的情形了吗？”
陈元嘴角抽了抽，想要开口说些什么，但似乎顾虑重重。
宇文凌看出了他的为难，问道：“可是陛下不准许你告诉我的？”
陈元点头：“是，陛下说，王爷既已离开，边关的战事便与您无关，您只需要好好按照陛下的吩咐去做事，保护该保护的人，其余的，您一概不用操心。”
“那德妃呢？陛下打算一直瞒着她一辈子吗？”宇文凌闻言叹息一口气，道：“说实话，我看到你来，我就知道，边关的情形绝对不会好，我能想象的到，陛下目前的状况，德妃也一直都很关心陛下，你不肯告诉我，难道要我欺骗于她吗？期盼得了一时，能欺骗一世吗？”
陈元顿时说不出话来。
“说吧，告诉我现在情况怎么样了。”宇文凌深深的叹息一口气，道：“我心里有个数，慢慢的告诉德妃一些，等到将来……也不至于让她一下子崩溃了。”
陈元闻言立刻拼命摇头：“不！陛下最怕的就是德妃娘娘知道！”
话音一落，他猛然惊醒，一下子伸手捂住了嘴巴，再也不肯吐露一个字。
宇文凌何等聪明，已经从这些话里面明白过来：“陛下在边关的情形很难？是宇文离欺人太甚，还是……徐将军他们叛变了？”
“你怎么知道？！”陈元惊呼出声，但下一刻，他便明白自己上了宇文凌的当了。
这下子，他虽什么都没说，但也等于将一切事情都告诉他了。
“唉！我还是告诉你吧！”陈元长叹一声，转过头来看着宇文凌道：“徐将军的确是叛变了，就在你走之后一个月，那时候，北狄来势汹汹，陛下又伤病刚愈，很是力不从心，但依旧强撑着上了战场，他本以为，徐将军会是他最得力的臂膀，没有想到，这个老匹夫，居然叛变了……”
宇文凌闻言，许久没有说话。
脸上表情又是愤怒，又是无奈，又有些愧疚，他深深的叹息一口气，道：“其实离开之前，我便已经看出来徐将军的狼子野心了，只可惜，那时候别说陛下，就是全军上上下下，也没有任何一个人愿意相信本王说的话！包括陛下……”
什么？他早已经预料到了？陈元闻言顿时勃然大怒，恨不得伸手狠狠给宇文凌一巴掌，哪怕这人提前说一句，事情都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模样！
但，陈元坐在那里一动不动，脸色十分懊悔。
宇文凌的话，实实在在的点醒了他，当初，是他们不肯相信宇文凌的话，一个个都当他是叛徒，疯子，即便宇文凌说了，又有什么用？反而会被他们当成故意污蔑徐将军吧？
他们有哪一个人怀疑过忠心耿耿的徐将军会叛变呢？即便到了现在，事实已经摆在眼前，陈元也依旧不愿意相信这就是事实。
事情发展到现在，看似偶然，其实是必然。
“之后呢？陛下现在情形如何了？”宇文凌淡淡问道。
一听这个，陈元声音顿时低沉下来，语气里也有掩饰不住的怒火：“陈元这个叛徒，在战场上，趁着两军交战之际，忽然拔刀刺向陛下！事发突然，当时所有人都没有预料到……”
宇文凌猛的一把握住了身后的椅子扶手，直捏的那黄梨花木的椅子咯吱吱直响，似乎下一刻就要碎裂开来。
陈元看着他脸上的怒气，心中不由的有些欣慰，至少，宇文凌是真的在意陛下的，他不是叛徒！
唉！当初应该相信宇文凌的……
“后来呢？陛下伤的严重吗？”宇文凌几乎是用尽了浑身的力气，才能让自己平静的问出这句话。
“陛下伤在胸口，幸亏徐将军做贼心虚，这一刀刺的歪了，并没有要了陛下的性命。”陈元痛声道：“但那是战场上！事情一发生，我军立刻就涣散了！被北狄王宇文离领着人大肆杀戮，伤亡十分惨重……”
随着他的叙述，宇文凌几乎可以想象的到，当时的情景有多么的危险，多么的令人悲愤！
“……之后呢？北狄王是如何退兵的？”他声音颤抖的问。
陈元说到此处，神情比之前放松了些：“陛下毕竟是曾经的战神，即便是受了伤，也不是北狄王那种龌龊小人可以比的！他慌而不乱，带着弟兄们冲杀出重重围堵，不仅没有溃散，还带着我们逃回了军营，将北狄大军拦在了边关城外……”
宇文凌听到这里，心中却是一沉：“军营大帐，被舍弃了。”
“那是没办法的事情。”陈元叹息一口气，道：“陛下伤势严重，当时我们唯一的希望，就是保住他的命，其他的，什么都不在乎！只要陛下平安无事！”
“说的好！若是我在，也一定这么做。”宇文凌点点头，看向陈元：“你来这里时，陛下的伤已经好转了？”
“是。”
陈元点头：“但是经此一役，我军损失惨重，已经没有能力与北狄大军对抗了……”
只守不攻，或者是，等着宇文凌攻打边关城镇，事情发展到这一步，不知道李晋之心中该是何等痛楚。
“那个徐将军呢？”
宇文凌忍着怒火问道：“他可曾受到惩处？”
“他……逃了。”陈元捶胸顿足道：“这根本就是蓄谋已久！那个徐将军，给了陛下一刀之后，趁着军中华混乱，杀了不少弟兄，趁机投奔北狄王了！”
“简直是畜生一个！”宇文凌听到这里，恨不得亲自去边关，单枪匹马的闯入北狄军营里，将徐将军拖出来，一刀一枪的将他碎尸万段！
陈元似乎预料到了他的想法，连忙道：“王爷，陛下说了，您的任务是保护德妃娘娘！您可不能回去边关！”
宇文凌看着他惊恐万状的眼神，不由的一笑，脸上的愤怒也松懈下来，叹息着道：“不用你提醒，本王当然知道自己身上的任务。只是那个徐将军，他一家老小都在南越，如此赤裸裸的背叛南越，反去北狄，他就不怕陛下拿他的家人出气？”
“陛下心软啊！”陈元闻言恨铁不成钢的道：“不肯拿徐将军的家人惩处，说是无论如何，徐将军都跟着他打了这么多年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妇人之仁！”
宇文凌从牙缝里咬牙吐出这一句，心中却是忽然明了，李晋之就是这样仁慈的性子，他虽然当了皇帝，但却无法保护身边的人，忠奸不分，优柔寡断，这样的人，其实并不适合做皇帝。
想到这里，宇文凌瞬间一惊，立刻将这个念头从脑海之中赶出去，他怎么能这么想！
无论如何，李晋之都是南越的皇帝，这是永远也无法改变的事实。
“你们就由着陛下？”宇文凌看了陈元一眼，冷冷道：“这个人可是差一点就害死了陛下，更是将咱们战胜北狄的唯一机会弄丢了，从此之后，一二十年内，南越只有被动挨打的份儿，再也没有机会与北狄分庭抗礼了……”
“当然不会！”
陈元闻言立刻摇头：“陛下还昏迷不醒的日子里，我与几个将军便商议着将徐将军的家人抓来，就在城墙上，当着北狄人的面儿，一个个处死了。”
“此举除了激怒徐将军之外，只会让那些北狄人看笑话。”宇文凌闻言先是一愣，继而叹息道。
陈元点头，脸上露出又是愤恨，又是无奈的神情来：“王爷所料不错，那些北狄人乐得看我们内讧，闹的越大，他们越是开心！”
“这样一来，徐将军就没有退路了，他从此之后，只能帮着宇文离攻打南越，否则，他眼不下这口气的。”宇文凌又叹：“这人是个祸害，不能留了。”
“王爷可是有什么办法？”陈元闻言，眼睛顿时一亮。
但下一刻，宇文凌就无情的打破了他的幻想：“不能，如果本王此时就在边关，即便是单枪匹马闯入敌营，本王也丝毫不惧！就算是乱军之中斩杀徐将军头颅又如何？本王什么都不怕！有的是胆子！”
“王爷好气魄！”
陈元听的心中激荡，热血沸腾，只恨不得自己就是宇文凌，能够单枪匹马闯入敌营里去，可是下一刻，他就清醒过来，这谈何容易！普天之下，只有凌王有这样的气势，他们不过是一群碌碌无为，只听人令的士兵罢了，谁有这样的能耐？
这样的气势如虹，陛下当年，也是有的……
可是现在……
“王爷此时是不能回边关的了。”陈元叹息一口气，整个人再一次陷入到颓废当中去，过了好一会儿，他才道：“这些事情王爷知道了，但是千万不要告诉德妃娘娘……”
“不告诉本宫什么？”
却在这时，窗户外头传来一道冷冰冰的声音。
屋子里的两个人陡然一惊，宇文凌首先反应过来，迅速起身走到门边将房门打开。
外头冷清清的月光之中，静静站着两个女子，不是李采薇与玲珑，又是谁？、
月光将两个人的影子拉的很长很长，也不知道她们来了多久，又听了多久。
“王爷……”玲珑低着头，并不敢看宇文凌的神情：“姐姐想来，我拦不住……”
“进来吧，本王不怪你。”宇文凌闻言深深的叹息一口气，抬手做了个请的手势，让两个人进屋。
李采薇何其倔强，单单一个玲珑，拦不住她的。
宇文凌一向都知道，所以他不怪玲珑。
“微臣参见德妃娘娘！”屋子里，陈元陡然看见李采薇从外头走进来，吃了一惊，连忙下跪请安。
李采薇立刻抬手阻止：“这种地方，本宫早已隐姓埋名，你不用行礼，快快起来吧！”
“多谢德妃娘娘。”
陈元这才缓缓起身。
李采薇看了他一眼，道：“陈将军千里迢迢，一路辛苦了。”
“微臣不敢当。”陈元闻言，顿时满头大汗：“微臣只是陛下跟前侍卫，不是什么将军，娘娘折煞微臣了……”
李采薇微微一笑，并未在这个问题上纠结，只缓缓道：“你与王爷刚刚所讲述的那些，本宫都听到了。”
都听到了……
陈元顿时有些不知所措，来之前，他只打算将那封信交给宇文凌的！其余的事情原打算一个字不提，没有想到，如今他不仅提了，还全都被德妃娘娘听见了，等回到边关，他要如何向陛下禀报这一切？
陛下一定会生气……
但眼下，最重要的事情，是稳住德妃与宇文凌。这一点，陈元还是分的清轻重缓急的。
“娘娘。”他斟酌着语气，道：“边关的事情您既然已经知道了，那微臣就不多言了，如今只有一句，无论如何，您与王爷都不能去边关，也不能露面……”
“这是陛下的意思，还希望娘娘明白陛下的良苦用心。”
陈元说完，便恭敬的站在一旁。
李采薇张了张嘴，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今夜里，她原是内心里有些不安，想要来见见玲珑与宇文凌，可没想到，竟意外听到如此令人震惊的消息！
陛下在边关被小人暗算，差一点就性命不保！
而南越大军伤亡惨重，已经由城外军营退回到边关城内，只守不攻。
如今的南越，再也不可能战胜北狄了，只有被动挨打的份儿。
甚至于，边关能不能守住，还是一个问题。
情势居然已经严禁到了这种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