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巨额保险
吴文军离开后，韩孟丹叹了一口气，说道：“昊子，这可不像你啊，要是从前，你肯定会拍桌子和吴所干一场，再去把案子查个清楚。”
刘天昊并没有反驳韩孟丹的话，只是摇了摇头。
岁月是把磨刀石，再锋利的刀，也会被磨得圆滑。正像齐维所说的，有时候案情的真相并不是最重要的，在这个世界上，很多事情都比真相重要。
韩孟丹看到刘天昊的反应赞许地点点头，说道：“看来这半年的代职经历让你成熟多了，性格也变了不少。”
“这个世界每天都在变化，如果我不跟着变化，就会被淘汰。”刘天昊笑着说道。
“嗯，也不知道这是好还是坏！”韩孟丹摘下一次性手套，用湿巾擦了擦手。
“要走了吗？”
“嗯，队里还有一大堆的事儿呢。”韩孟丹拿着打印出来的书向外走去，边走边说道：“谢谢你的小龙虾，还有这本书。”
送走了韩孟丹那之后，房间又变得空空荡荡，只有小龙虾的麻辣味道还弥漫在空气中。
刘天昊半躺在办公椅上愣神，他心里的确有些苦恼，《冤魂》一案中凶手纪福山超快的节奏和完美的作案给了他巨大的压力，本来紧张的节奏能令他很快忘却压力，可突如其来的代职让他一下子陷入闲置的恐慌中。
面对基层民警琐碎的事务性事物，他不得不耐下性子做事。但他并不知道，其实这件事韩队和钱局的刻意安排，他们是担心刘天昊太过锋芒毕露，如果不加以磨练，一旦受到打击，脆弱的承受能力就会成为他的致命伤。
派出所所处的位置偏远，但距离市监狱比较近，刘天昊有了时间可以经常去监狱看叔叔。这一次他也没有例外，在办公室愣了一阵神，他就来到了监狱，履行了相应的程序，再次见到叔叔。
刘明阳两鬓的白发越来越多，神色也变差了很多，他坐在接待室时甚至表现得有些呆滞，完全失去了当年刑警意气风发的神色。
“叔……”刘天昊看到叔叔的状态心中一酸。
“孩子，你以后少来看我，对你的前途不利。”刘明阳几乎头也不抬地说道。
刘天昊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又遇到难事了？”刘明阳的感官依然敏锐。
“没事。”刘天昊知道眼前的这件事一言两语也说不清。
“我在新闻里看到你辖区的工地发生了一起意外亡人事故，是不是它给你造成的困惑？”刘明阳问道。
“您怎么知道？”刘天昊心里一惊。
要知道，在监狱里人身自由受到极大的限制，而且外界的信息来源也受到管控，工地亡人事故并不明了，不可能上正式的新闻，最多也就是王佳佳之类的自由媒体人会做一些简单的报道。
刘明阳一笑，说道：“我到刑侦支队任职前，在基层做了十年的片警，当时那一片的情况和你现在工作的片区有些相似。”
刘天昊点点头，说道：“其实我最困惑的并不是现在，而是您最后办的那件案子。”
虽说刘天昊并未明说，但刘明阳立刻知道他说的就是震惊南阳的五号案件，他的神色立刻沉了下来，说道：“我说过，你不要查这件案子，甚至连关注都不行，你应该知道，我的能力不比你差，要是能查清，当年我就查了，至于在监狱过这么多年吗？”
站在刘明阳身后的狱警轻咳了两声，看了看刘天昊。
“真相并不代表一切，有时候真相反而并不是那么重要！”刘明阳说道。
“可真相就是真相。”刘天昊反驳道。
刘明阳站起身：“小昊，我知道你的性格，但你不是太阳，地球不可能围着你转，有些事情该放下的就放下吧。”
狱警打开接待室的门，刘明阳朝着监区走去。
“还有两年零十五天您就出狱了。”刘天昊说道。
“里面和外面有什么区别？心宽广了，哪里都是天地！”刘明阳头也不会地说道。
“叔。”
刘明阳站定脚步，回头笑。
“保重。”刘天昊脸上的神色慢慢变得坚定起来。
……
脏乱差永远是工地工棚的代名词，就算再利索的一个人，住进了这里，也会变得邋遢起来。
小周的家就在村里，但在施工期间，他更喜欢住工棚，累了以后可以直接躺下睡觉，个人卫生之类可以抛之于脑后，但到了家里不同，家毕竟是家，得洗的干干净净才能上床睡觉。像小周这种在工地上累了一天的人，哪还有精力洗漱！
还没等刘天昊走进小周所在的简易房里，一股酸臭的味道和热浪扑面而来。房间里有六张上下床铺，上铺放着的都是工人各自的行李，下铺则是住人，几乎每个床头都放着一个电风扇，一些工地用的工具无序地堆放在床下。
小周躺在床上吹着电风扇，手里拿着手机刷着抖音，随着手机没有节制的外放不时地发出嘿嘿的笑声。
“周月发？”刘天昊弯着腰走进房间向小周问着。
小周不太情愿地向门口看了看，见刘天昊穿着警服，这才从床上坐起来点了点头。
“我有些事情想问你。”
“不是都问过一遍了吗，怎么还问？”小周有些不乐意。
虽说小周和老段没有血缘关系，但毕竟共事很多年，论感情也是有一些的，每一次接受警方询问时，他的心情都非常难过。
其他躺在床上的工人听到刘天昊的声音后纷纷抬起头看向小周，他们对工地发生的事情颇感兴趣，却碍于小周和老段的关系不敢多问。
刘天昊看到房间里还有其他的工人，便冲着小周招了招手：“咱到外面说吧。”
小周长出了一口气，关了床头的电风扇，和刘天昊走到工地相对凉快一点的地库里，刘天昊递给小周一根烟。
“我想问关于老段的事。”
小周见刘天昊给他的是中华，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深深地吸了一口烟，说道：“还是警察好，能抽起这么好的烟。”
刘天昊索性把一盒烟扔给小周，小周接过来也没客气，直接放到口袋里，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
“老段常开你的车吗？”刘天昊问道。
小周摇了摇头，说道：“这是头一次，老段岁数大了，把握不好油门，开车有点猛，之前工地有一部农用三轮，拉料的，他开了一回，差点撞树上，后来安全员罚了他钱，还给我们这些司机开会，不准让老段碰车。”
“嗯。”刘天昊应了一声。
“我的车废了，还不知道工地能不能赔给我。”小周语气中有些埋怨。
“你把混凝土送到五楼后，为什么着急去方便？”刘天昊又问道。
“昨天吃了一些海鲜，感觉肚子一直不太舒服，拉稀了。”小周说道。
小周说话期间，刘天昊一直盯着他的脸看，从他的微表情上看，看不出说谎的样子。
“你离开车之后没熄火吗？”刘天昊问道。
“没呀，干嘛要熄火？”小周瞪着眼睛反问道。
“你知道老段会碰你的车吗？”刘天昊问道。
小周还算是聪明，听出了刘天昊话里有话，立刻双手连摆：“老段是我的工头儿，他总想开我的车，不过工地的安全员抓得紧，抓到就要罚钱，所以我一直没敢让他开过。”
“我听王贵说老段曾经开过这种车的。”刘天昊问道。
小周点头，说道：“这种车便宜，新车才三千多，村里卖货、拉料什么的都用这个，比较方便，也不用上牌子，只要不往市内跑就没人管。老段超喜欢车，应该是开过别人家的车吧。”
“你的车有什么故障吗？”刘天昊又问道。
“没故障，柴油的引擎，结构比较简单，就刹车油门，也不存在挂挡的问题，最多算是带着发动机的电瓶三轮车而已。”小周说道。
“你对没动迁走的老刘家熟悉吗？”
“不太熟，老刘家原来就比较有钱，和我们这种穷人接触很少。不过你问这些和老段的事有关吗？”小周有些疑惑。
刘天昊笑了笑：“我就随便问问，了解一下这里的民情社情，没事了，你忙吧！”
小周呵呵一笑，拍了拍口袋里的烟，说道：“谢谢啦！”
刘天昊正准备上车离开，王佳佳却打来电话。
“大侦探，我有最新消息，你要不要听听。”王佳佳的声音从电话里传出来，声音充满着诱惑力。
“当然要，反正我也比较闲，地点？”刘天昊说道。
“红房子咖啡！”
“能不能先透露点消息？”刘天昊按耐不住好奇心问道。
“不行，绝对不行。”
……
红房子咖啡厅是南阳市最有名的咖啡厅，几乎一半以上千万级别的生意都是从这里谈成的，一杯咖啡的钱可以在正儿八经的饭店吃顿饭了。
王佳佳和刘天昊坐在咖啡厅的角落里，享受着两杯拿铁和一碟小点心，整个空间里充斥着轻柔的钢琴曲。
“是关于老段的！”王佳佳说道。
“快说说，有什么疑点吗？”
“你就知道疑点，没疑点就不能说吗？”
刘天昊呵呵一笑，喝了一口咖啡。
“两件事，第一件是你说的那个才子作家的贴吧讨论很激烈，其中有一个网名叫‘大闷炮’的网友出现的次数最多，分析小说后续的可能性和凶手的身份。后来作者本人也站出来加入讨论的队伍，在众多网友的呼声中，他透露出小说的下一个死者是开升降机的女工！”
刘天昊听到这里第一时间想到的是庄世娟。
“怎么死的？”刘天昊急忙问道。
“作者没说，不过‘大闷炮’说升降机的主要死亡方式就是防坠器失灵或是轿厢冒顶，升降机的防护门缺失也可能导致工人高空坠落。”王佳佳说道。
“作者没更新吗？”刘天昊说道。
王佳佳点点头说道：“没有，这篇小说是在平台上连载的，贴吧上也有，不过作者更新很慢。”
“我现在就问工地，人命关天！”刘天昊拿出手机拨了一个号码。
号码的主人是工地的陈经理。陈经理对刘天昊提出的问题进行了详细的解答。
防坠器是防止升降机失控急速下坠的一种安全装置，是最后一道保险，如果失灵，失控时整个轿厢就会坠落到地面，这种装置一年一检，工地所有的防坠器都在有效期内。
冒顶是升降机在上升的过程中，由于固定在升降机两侧的齿轮条顶端也采用了齿轮条，升降机冲出齿轮条的范围进而导致失控坠落，这基本都是由于安装时失误造成的，只要有一点常识的装卸工就会规避掉这条风险。
防护门这条几乎用肉眼就能看见，所以很少会出现问题。
刘天昊一再嘱咐陈经理要把整个升降机的安全隐患排查一遍，之后才放下电话。
“第二个消息是老段买过巨额的意外保险，受益人是他老婆，如果加上工地和正常保险的赔偿，她这次可以拿到三百万！”王佳佳把一张单子从包里拿出来，放到刘天昊的面前。
“这么多钱！”刘天昊看了看单子，是一张意外保险的复印件，买保险的时间显示是三个月前。
“算不算疑点我不知道，但一个民工有什么必要买这么高的意外险？就连咱们这种高收入群体都不可能买那么高额的保险，除非是有目的。”王佳佳问道。
刘天昊挠了挠脑袋，手指在保险单上点着：“事情越来越奇怪了。”
“难道老段知道他最近会出意外吗？”王佳佳问道。
“谁能知道什么时候发生意外，如果能知道，那还能叫意外吗？”刘天昊又看了一遍保险的复印件说道。
“要不咱们去老段家里一趟？”王佳佳试探着问道。
刘天昊琢磨了一阵，最终还是摇摇头，说道：“现在正是谈赔偿的时候，这个时候去，一旦有闪失就会影响到整个事件，在没有确凿证据的前提下，老段家还是先不去为好。”
王佳佳一笑，抿了一口咖啡说道：“你有顾忌可以不去，我可没有，你就等我的好消息吧。”
她一口把咖啡全部喝光，站起身向外走。
“哎，佳佳，你可别胡来。”刘天昊嘱咐道。
“放心吧，我能在这行干这么久，尺度还是能把握得好的。”王佳佳的声音随着人的离开而消散。
刘天昊闭上眼睛闻着咖啡的香气，听着轻音乐享受着。这种享受还没持续多久，一阵刺耳的铃声响起，是派出所发的手机，掏出一看，是民警小杨打来的电话。
“刘所，工地又出事了。”
刘天昊几乎是一个激灵地坐了起来，问道：“不会吧，出了什么事？”
小杨有些气喘吁吁地，显然他在向前跑着：“又摔了一个女工，就是老段事故里那个开升降机的女司机庄世娟。”
刘天昊向外跑去，边跑边问道：“人怎么样？”
“还不知道，送医院了，120接走的。”
他刚刚还和陈经理通了电话嘱咐排查升降机的安全隐患，下一刻就发生了事故，难道这次又是意外？
刘天昊飞快地上了车，朝着工地的方向飞快地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