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迦……”两行清泪自宁浥尘双眼留下，她口中吐出一个名字，似是只能自己听到。
宙洪荒身子一滞，墨黑的瞳仁里有酸涩，黯然，极致的失落。要不是宁浥尘闭着眼，她该能看到他的眼眶竟也有微微的湿润。
他起了身，身上瞬间又覆盖了完整的衣物。他朝桌上一指，绿芒拂过，那柄神杖安静地躺在了上面。
“这枚女娲石，还是交由你保管。”
他看了一眼宁浥尘，她依旧紧闭着双眼，身躯似是有些轻微的颤抖。
宙洪荒扭过头去，跨出了内阁。临走时，他侧头道：“你还想着他吗？天道到处发了消息，他马上要跟蓬莱洲的神女成亲了。”
兰儿在外面见宙洪荒黑着脸走了，内阁中又久久没有动静，就连门也虚掩着，便想进去看看。
她推门而入，绕过屏风：“大人，君主怎么不高兴了？这么快就走了……”
“大人！”兰儿一声惊呼，只见宁浥尘的衣服都散落在地上，静静地躺在床上，身上只改了一层薄被。脸上，还似有泪痕。
宁浥尘坐起身，施了个术，那些衣服便回到了身上，服帖地穿好了。她抹去眼泪，道：“无事，我与君主起了点争执罢了。”
兰儿知这种情感的事不宜再过问，便没有继续说。她只道：“我去汤泉准备一下，恭候大人沐浴。”
“嗯。”宁浥尘拿起桌上的神杖，将之纳入自己的灵魂空间。这一瞬，她仿佛感到找回了自己丢失的一部分，那股力量，仿佛成为了她自己的。
迦琐罗的封印，她要寻个时机去解开。
宁浥尘去了汤泉，头顶是一轮圆月，清冷的梅香弥漫着，整个人泡在洒满花瓣的温泉中，花香氤氲着雾气，全身都得到了放松。
兰儿手中端着托盘，为她带来了美酒。只是，兰儿的脸色不太好看，将木质托盘放入池中，便漂在了水面上。
“大人。”兰儿欲言又止。
宁浥尘倒了一杯酒：“说吧。”
“君主离开这里后，就去了月阙，没有再出来过。”
宁浥尘却没有太大的意外，饮下了甘美的酒液，道：“我知道了。对了，兰儿，魔道九少师的位置都空出来了，近期是否要进行选拔？”
“是的，大人，您怎么突然对此事感兴趣了？”
宁浥尘转过身体，与兰儿面对面：“兰儿，你想试试吗。”
兰儿颇感压抑，一时不知怎样答好：“我……我，可我只是一介女流。”
宁浥尘拉过她的手，郑重道：“我不也是女流么？且六道内，都以实力强横者为尊。纵然你是女子，只要拿出足够的手段和不俗的修为，最终能够赢，你便是强者。”
兰儿深吸了一口气，暂未应答，垂眸思考着什么。
“你的资质不差，修为也并不低。你真的愿意屈居在女人汤，一直处理这些杂事？在我看来，手段，甚至比修为更加重要。”宁浥尘松开兰儿的手，祭出一块泛着纯净蓝色光芒的灵石。
灵石散发出的浓烈的灵力，吸引了兰儿的注意。
宁浥尘继续道：“这是我从修罗道得到的一块水灵石，你修炼的是水系的功法，我便将它赠予你。”
“大人……”蓝色光芒映照着兰儿的脸，大眼睛里已写满了坚定：“我愿意一试。”
“只是……”兰儿有些犹豫：“大人，这是我发自肺腑想问您的，您听了也许会生气。”
宁浥尘柔声道：“但说无妨。”
“即使越往后走会越强大，但如果失了本心，这种追逐强大的日子，还有意义吗？”
宁浥尘把水灵石放在兰儿手中，又转过身去，背靠在圆滑的池壁上，闭着眼睛道：“我不知道。”
等宁浥尘梳洗完毕，斐夜来了。
斐夜环顾了一番同样被礼盒堆到快没有下脚的地儿的房间，道：“那些人消息可真快，你我前脚刚出紫陌青门，礼后脚就到了。”
“他们做事一向是圆滑惯了的，消息又快，这些礼在你我回魔道的路上，大概便已备好了。只等正式晋封，便巴巴地送到你我府上。”
斐夜打开一罐骨香，闻了闻里面的味道，不由皱起了眉头，干咳了两声。他问道：“什么时候，动身去找迦琐罗？”
“你倒是比我还上心。”宁浥尘整理着婢女们用男人的骨头新制来的骨香，将之一一分配好，再挂上刻有那些做事得力的女鬼们的木牌，命人将之分发下去。
“如今都成了父师，还要做这些杂事？”
宁浥尘做完了这些事，往她的软塌上一躺，双肘垫在脑后，悠哉道：“这些事可比打打杀杀有趣多了，且九个少师之位全都空了出来，一下子倒没有人能把这里接过去了。”
斐夜道：“兰儿尚可。”
“兰儿欲管辖这里，也得师出有名，我劝她去参加少师择选了。你来，是为了和我闲聊的吗？”宁浥尘干脆闭上了眼，摆出一副无聊到快睡着了的姿态。
“我刚才看了看你收到的礼，后宫各宫的娘娘都送了礼，唯独不见君后泣幽姬的。和我一样，我也没收到她的。看来，她真的对你我厌恶极了，连表面功夫都不屑得装。茕影的事，还没找她算账呢。”
宁浥尘倏地张开眼睛，明亮胜过星子：“你不惧冥殿的势力？她身后可有整个鬼道支持着。而且，如果泣幽姬不明不白地死了，君主该如何向冥帝交待？”
“君主他日将一统六道，吞并鬼道，只不过是时日问题。泣幽姬却仗着冥界公主的身份，屡屡踩踏君主的底线。昨晚君主宠幸了她又如何？还不是愈发让君主对她感到厌恶。况且，就算是冥帝，老子也不怕！”斐夜右边暗红的眸子，开始被血色覆盖，跳跃着复仇的魔气。
“那很快，她就会有孩子了吧，那样，她的地位就更稳了，君主也必然会看在孩子的面儿上，与她愈加亲近些。”听到“宠幸”二字，宁浥尘有那么一瞬间感到无法呼吸。
斐夜的颜色有些左摇右闪，咳嗽了两声，摸了摸嘴巴：“这个，有个八卦不知当讲不当讲。泣幽姬与冥界大公主嫇姬是一胎共生，这俩打娘胎里就带着病根。嫇姬素来体弱多病，养在深宫从不见人。而泣幽姬幼时也是体弱，服食了不少灵丹妙药。宫里曾有个婢女与我交好，私下里她曾对我透露过，从未见泣幽姬来过月事……这其实不就是个小女孩吗，怎能为人母？”
宁浥尘也是听得拧起了眉：“啊？还有这样的事？暂不提她能不能生，君主膝下若是有鬼道女子生下的孩子，那冥帝可不得想方设法地扶持这个孩子袭君主的位么。”
斐夜点头，作忧虑状：“是这个理儿，但愿她是真的不能生吧。”
宁浥尘却坐起身，脊背直挺，修长白皙的脖子微微抬着，如同骄傲的天鹅：“不，她一定会想有一个自己的孩子来牵绊君主的。那么，请你助我一臂之力，我们一起铲除她。”
斐夜倒是开始敬佩眼前的女子了，他尚且只是存有这般念头，也不曾真的付诸行动。眼下，她却说干就要干了。